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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桂香抱着木盆,站在田埂上,发了会呆。
钱春花看见她,朝田边的水桶努了努嘴:“桂香你衣裳洗好了啊?捎带手把婶子的桶提回去,叫你小荷姐早点烧饭——”
陈桂香没反应,钱春花奇了,桂香这孩子平时一见长辈就会打招呼,笑脸相迎的,让她做点什么事也是一口应下,今儿个是怎么了?
“桂香?桂香?”
陈桂香回过神,眼眶红红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看见钱春花盯着她,连忙拿袖子抹了把脸,把水桶提起来挎在小臂上,脆声道:“知道了,春花婶儿,咱中午加餐啊?”
桶里是活蹦乱跳的泥鳅和黄鳝,这时节正肥美,农人们下田除草,顺手就能从泥地里捞出一堆来。
大队上的饭菜是定额的,现在不是丰收季,农活又重,每个人都吃不饱,都在变着法子打牙祭呢。
钱春花觉得她不对劲,陈桂香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老公陈松树跟桂香她爸松柏是共太爹的,也就是堂兄弟,桂香亲妈走的早,她爸后头又娶了一个,生了一儿一女,就是桂青和桂平。后妈何丽对桂香倒也不算差,但终归隔了一层肚皮,桂香有什么事,都愿意和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婶娘说。
“桂香,你咋了?谁欺负你了?”
陈桂香见钱春花往这边过来了,心里的委屈更大了,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立场难受,孙海啥都没跟她保证过,就是对她太好了,好得让她误会了。
可是,亲妈死了,爸爸一天到晚都在外头忙钱,回来倒头就睡,她跟继母也说不上话,桂青和桂平跟她关系倒不错,可是也没办法替她分忧,她只有自己了。
钱春花把桂香拉到树荫底下,桂香离了人群,不争气的泪水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靠在春花婶宽厚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担忧讲了出来。
“哎呀,你说这事闹的,婶儿都忘了你今年就满十八了,”钱春花懊恼不已,她什么事都喜欢张罗,偏偏把侄女的终身大事给忘了,“是不是那些长舌头的又编排你了?没妈怎么了,你还有你婶子呢,真是的,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知道瞎咧咧!桂香你也别担心,你生得好,十里八乡都叫得上名字的,聪明能干又懂事,明天婶子就找人给你打听打听——”
“这样不好吧……”陈桂香红着脸,把头别过去,“我怕人说闲话。”
钱春花急了,振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姑娘十八岁,相看人家有什么丢脸的,前几天还有几个外村的婶子问你呢,你放心,我就说给你先看看,掌掌眼。”
陈桂香这才止住泪水,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朝钱春花道了谢,抱着木盆,提着水桶走回去了。
钱春花把大林村和隔壁几个村子的适龄男青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没一个配得上她们家桂香的,不是家里太穷,就是长得太丑,要不就是没文化,结了婚也说不上话,桂香性格温顺,还是要找个老实宽厚的,最好有点文化的男人。
她左思右想,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不远的知青点。
家里条件好,长得好又有文化的,就只有这些男知青了,他们村知青点有八个人,六个男的,两个女的,钱春花对这六个男知青是一清二楚,人都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去。
“他五婶,你说知青点那些男知青,有没有想留下来的?”
正在拔草的五婶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钱春花,脑筋一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柳连河那边好几个男知青跟村里的姑娘好上了,送钢笔送奶糖的,又会说话,谁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村里人都抢着要他们留下来做女婿呢。听说有几个领了证的,落了本地户口,有几个谈崩了,托朋友找关系的,闹着要回去呢!拿城市户口,吃住都是国家的,哪个这么傻,留下来跟你种田吃苦哟?”
“也说不定——”钱春花看着陈桂香远去的婀娜身姿,信心十足。
说回这边,宁心在村里转了转,消化了一下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她现在的处境,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先把任务完成了。
她刚转到食堂门口,就看见孙海骑着自行车,拉了一大堆土豆过来,宁心没见过自行车,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里还有四个轮子的像铁匣子一样的车,长长的沿轨道走的绿皮车,还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通通都不需要法力驱使,就能不眠不休走上几天几夜。
修仙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很神奇,同样的,对于宁心来说,这里的东西也很稀奇。
孙海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双美目含情似水,顿时心都醉了,脚下一个踉跄,土豆滚了一地,他手忙脚乱地停好自行车,蹲下去捡。
宁心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孙海心底刚燃起的热情凉了一半,偷偷看了她一眼,眼里尽是哀怨。
宁心倒没觉得他自作多情,只觉得好笑,嘴角勾起,懒懒地说:“不好意思,昨天撞了脑袋,一蹲下来就犯恶心,我去叫几个人来给你帮帮忙?”
孙海立马又开心起来,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千万别伤着身体!”
“多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好多了。”宁心礼貌微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生动而蓬勃,她白皙通透的脸庞,让人不禁想起泛着香气的雪花膏。
以前好像都没有注意过,她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这么引人注意了?
孙海心里又酸又甜,甚至已经在想结婚证上的照片怎么拍,婚后带她去见家里人,又该收获多少赞美的话语和艳羡的目光。她是那么吸引人,让人不自觉地害怕,什么时候会失去她。
“咿——呀——嘻嘻——”有人闯入孙海几乎静止的脑海,发出类似于嘲弄的声音。
孙海怒不可遏,转头去看,却看见村头的傻子蹲在地上,正在捡他掉的土豆,傻子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像破烂一样,胸前一个窟窿,背后一个窟窿,口袋里还有一个窟窿,他一边把土豆捡进口袋,土豆立马就从他背后溜走了,傻子浑然不知,捡得不亦乐乎。
跟这样的人,就没必要计较了,显得他小气,孙海心思电转,埋头把地上的土豆捡进编织袋,由着傻子去捡那一个永远也捡不进自己口袋的土豆。
最后一个土豆,在宁心脚边,傻子和孙海对视一眼,同时挪了过去,傻子离得近,抢先一步攥紧了土豆,高兴得吱哇乱叫。
跟个野人一样。
他也确实是个野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有一天暴雨过后,他就来到了大林村,村头黄泥砖做的屋子被暴雨冲垮了一半,他就躲在角落里,看着雨水从断墙边上瀑布一样流进来。
那个房子是陈松林家的老屋,早就不住了,被雨冲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傻子住进去,没人说什么,几个好心的叔伯,还帮他抱了茅草来,把房顶补了一下,用短木板拼了张床给他,他就像牛马一样,在大林村住了下来。
宁心站在那,看着傻子,记忆像裂开了一道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的好师妹,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乞儿呢。
傻子抱住土豆,扑在地上,不顾满地的泥泞,开心地傻笑着。
“还回去。”宁心居高临下,冷冷地睨着他。
傻子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土豆,又看了看她,他的眼睛很亮,在脏污的脸上格格不入,黑白分明,好像能照进人心去,干净得不像话。
他举起土豆,送到宁心面前,咧开嘴天真地笑:“给你——”
“我不要。”宁心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指了指孙海。
“不……就要给你……是你的……”傻子喃喃自语,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
孙海看宁心的脸有些冷,以为她讨厌傻子身上的臭味,连忙打圆场,快步过去想接傻子手上的土豆,没想到傻子攥得很紧,坚决不肯放。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宁心对孙海笑了笑,问:“一个土豆而已,给了他应该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孙海连忙松手,突如其来的惯性让傻子跌在地上,孙海尴尬了一瞬,本想去扶他,眼角却看见宁心推开门走进了大队食堂,他没心思再理傻子,提起整袋土豆跟了过去。
两人进门没一会,陈桂香从转角出来,走上前把傻子扶起来,叫他把土豆藏好,不要让人发现了,这时远处屋檐传来一阵铃响,四面八方稀稀落落地走来了吃饭的人们。
“桂香真善良啊,还给傻子送土豆。”
“可不是,傻子吃了桂香家不少饭呢,也就桂香跟他说话,他听得进去。”
“前面那是谁来着,好像是宁知青和孙知青吧?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欺负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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