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顾不得两个人手上都沾着鱼身上的粘液,一只握住醉心的,果然有些凉意,正要站起身来,拿件衣服帮他披上。却不想他摇摇头,竟朝自己绽开一个笑容。
似乎从那一双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深处都凝聚着一种笑意。连脸颊旁边那一道狭长的疤也变得生动起来。易曲愣愣,却觉得自己心中柔软。
这男人……光是从他身上的伤疤来看,就一定经历了许多苦难,却不想他还能保留着这样一双清明如水的眼睛,对“她”这个估计也没少给他伤害的人,竟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只因为自己试着去听。
易曲敛了敛睫毛,抬起头也是一个温柔的笑容:“先坐着吧。外面还有,这两条就先留着吧。”
说完就站起来去处理那几条鱼来,收拾好了一切,又看了看他脚上的伤口,似乎没什么大碍,才又扶着他在灶口坐好了。
其实易曲做菜虽然不是特别好吃,但也能差强人意过得去。也常常因一些手术,回到家里根本无力再自己做饭,平日里只是叫些外卖用微波炉热一下对付着,偶尔馋了,就跑回老家去蹭一顿。
其实易曲会做鱼,完全是受家族遗传,易曲的爷爷爱吃鱼,因此易曲的奶奶就是个做鱼高手,能做出一桌的鱼肉全席且全然不会重复;受易曲爷爷的影响,易曲爸爸也爱吃鱼,易妈妈也是个做鱼高手;受易曲爸爸的影响,易曲也爱吃鱼,只是她没有爷爷和爸爸那么好命,只能自力更生,一来二去倒也得了真传。
易曲看着低沉黑矮的灶台,倒了了些热油进去放了几片已经有些皱巴的姜片还有几片白冰糖进去,又嘱咐了一声:“火小一些。”约摸两分钟把鱼翻了一面大约又煎了两分钟,又加了些水,把所有的准备好的材料调了适量,全都放进去。
易曲把锅盖盖上,抬头正好遇上醉心从烟囱台后投来的目光,笑了笑。
又走下来坐到醉心身边,他却缩了缩,易曲有些僵,怎么才一会儿就又缩回去了。却也不说话,只是揉了揉眉间,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这里是女子为天的社会,她必然就要挑起一份责任来,虽然这日子也勉强撑的下去,但也不能就这么过着,家里没有些余存的钱,有个灾病什么的,根本就没法撑下来。自己虽然是个外科医生,懂些病理,却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易曲正在这厢烦恼着,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却是醉心咬着唇,担心的正揉着自己的后肩。易曲吁了一口气,明天去集市里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什么可以赚钱的工作。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易曲抬抬头,拉下他不停地为自己抚揉的手,站起身来:“好了,我们吃饭吧。”顺便也拉着他站了起来。
一人碗中只有小半碗的米饭,桌上摆放着一盘鱼和一盘野菜,易曲拿着筷子压在醉心手里,夹了一块鱼肉,确定没有细刺之后,放到醉心碗里:“试试看好不好吃?”
醉心低下头,却并不动筷子,易曲看了他一会儿:“真的不喜欢吃?”
没有回应。
易曲放下筷子:“怎么了?”却也不敢稍露一些波动的语气,只怕他说不定又会瑟缩起来。
还是没有回应,虽说这男人的确让人心疼,可是这样子实在让她不知该如何应付。易曲正要皱眉,却见他低垂着扑闪的睫毛上,又氲湿了一片。
握着筷子的手却颤抖了起来,慢慢伸到碗中,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夹起那块鱼肉,在易曲的注视下颤着嘴唇,张开嘴把鱼肉含了下去。
易曲松了一口气,怎么吃个饭都弄得像个临刑一般,自己也夹了一筷子野菜,嚼了一口,眯起眼睛满足的叹了口气:“好吃。”
正要问醉心味道如何,一抬眼却看见一滴泪珠从低垂着的脸上砸下来,易曲一愣,怎么又哭了?
易曲抬起他的脸:“又怎么了?”
他慌忙摇头,眼泪却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妻主……为了自己做菜,从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口中那香甜的味道却呛的整颗心如烧起来一般。
醉心终于忍住泪意,颤着筷子为易曲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又添了一筷子菜蔬之后,又迅速的自己埋头到碗里,小口小口的吃起白饭。
易曲无奈的看着他活着眼泪吃饭,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决定明天就教他识字,这样下去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无声叹了口气,又夹了块鱼肉到他碗里:“慢慢吃,多吃些。”他实在是太瘦了,易曲坐在他侧旁边打量着他瘦削到几近让她觉得尖的可以扎人的下巴,又瞄了一眼他白却有些深陷的脸颊,下决心无论如何也得给补出个人样来,幸好她懂得些营养膳食的搭配。
醉心肩膀一颤,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易曲却也看见了,嘴角勾起笑意,一举向那盘已经抓住她的胃野菜进攻,醉心几乎很少动筷子夹菜,易曲也只好见他慢慢吃完一点又往他碗里放一点。
自己也不敢吃得太快,就怕自己一放筷子,他就也决不再吃了。
直到一条鱼几乎快变成鱼骨,易曲最后一筷子夹到他碗里的时候,才见他忽然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并捂住碗摇头。实在是再也吃不下了。
易曲一笑,把筷子收回来放入自己口中:“吃饱了?”
点头。
又见易曲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就要收拾碗筷。
易曲拉着他又坐下来:“不急。”她觉得应该谈谈。
“你怕我?”易曲直直盯着他。
醉心一颤,脸上突然浮起一层早上的时候易曲见到的那种惊惧的神色。浑身又开始颤抖连嘴唇都苍白哆嗦起来,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可怕地经历。
易曲几乎以为他脸色苍白透明的要晕厥过去,却不想他却颤着身体略有虚弱的摇了摇头。
他不怕的,除了妻主那么对他的时候他感到痛的想要再也不醒过来,其余的时候他只是偷偷的看着妻主的身影就觉得心里欢喜。毕竟……毕竟他有了名字,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活着的人,他并不害怕,真的不怕。
易曲有些怔忪,原以为他就算不点头也不会回答,却不想他竟然说不怕。
易曲想到早上醒过来时他身上的那些旧伤新疤,眉间跳了一跳,放软了语气:“以后我不会再打你。”
没……没关系的,只要妻主你不要再赶我出去。
他心中一凉,又想起那次的妻主,她好像也是说了一句“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下一句就是“你滚吧”,就把自己赶出了家门,无论自己怎样哀求怎样哭,她只是不耐烦的打他踢他,让他滚,说看到他就烦。后来他一人迷迷糊糊之间竟爬到山崖之上,看着脚下人家燃起的炊烟,他从没有这样绝望过,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会关心,他早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后来他似乎晕过去了,又似乎有人救了自己,第二天醒过来时却仍旧是一个人躺在山崖边。
他茫茫然走下山来,过了一段却发现自己又站在妻主门前,正要转身逃走,却不想正看见开门出来的妻主,他浑身发抖,只怕……只怕……却不想她只是哼了一声,只说了一声:“快点去做饭。”那一刻他几乎又要哭出来,他又可以留下来了吗?这世上还有他一个容身之处。
易曲本是想安慰他,却不想这一句话正勾起了让他近乎绝望的回忆。
却见他突然跪坐下来,还没有收尽的眼泪又落下来,脸上露出绝望到灰白的神色,张着唇不停地说着什么,喉间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却因为发不出声音而更显得绝望的让人心惊。
易曲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句让他突然生出这样的反应,急忙蹲下来,看着他的唇形把他半搂在怀里:“不要急,慢慢说。”
醉心却已经如听不见一般,只是紧紧抓着易曲的衣服,嘶声哭着。
易曲一只手也不自觉的掐进掌心,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搂着他,一边只能重复的念着怎么了,一边仔细看着他的唇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曲终于从他绝望神情与颤抖的嘴唇里读出了五个字:“不要赶我走。”
易曲只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只手半靠在他的脸侧,逼着他凝视自己一字一顿咬着牙道:“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了?”
凉凉夜
醉心似乎是还没有从梦魇中醒过来一样,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易曲,易曲也这么直直的看着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没有要赶你走。”“你走了,谁给我做饭?”“我连灶都不会用。”“以后也不会赶你走。”……
易曲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直的盯着醉心的表情。
许久,醉心颤着的身体终于在易曲的怀里归于平静,怔怔看着易曲良久,嘴角却忽然扯出一抹笑容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妻主说不会赶他走,以后……以后也不会,他说他走了,她不会做饭不会用灶。
易曲愣着看他从地上突然坐起来,慌慌张张的突然冲到厨房去,愣着跟过去,就见他在灶台门坐了下去,点燃了火折。
易曲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奇怪的行为,直到他开始慌慌张张的已经点起了火,易曲才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熄了火:“做什么?”
醉心抬头看她,你说……你说因为我会用灶会做饭才留我的,我……我只会这些,我现在就做,你不要赶我走。
易曲皱着眉看他,细细回想自己说的话,良久,几乎要呻吟一声,忍不住还是叹了一口气:“我说错了……”
见醉心又要苍白的模样,忙的说道:“不管你会不会做饭,也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也决不会赶你走。”易曲说完也不让他反应就直接在他颈后一按,醉心眼前一黑,易曲一只手迅速的接住他软倒的身子,把他抱了起来。
不折腾了,看着他紧紧闭着的眼睛下一圈乌青与苍白的面容,易曲决定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他到底心里受了怎样的伤,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却还能笑出那么明媚不做作的笑容。
易曲看了一会,想起上午还有没补完的秧苗,帮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了,不论如何也应该找份正式的工作。
易曲补完秧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斜斜,一弯残照更映衬的这水边小镇更添一份诗意,只是此刻易曲也再没有任何感慨的心思,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她,如果他不在预定的时间醒过来,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回到家中看到醉心还在床上并未醒过来,看样子实在是太疲倦了,一直以来处于超负荷的劳动状态,若身子再不能好好调理,怕真是要英年早逝了。
易曲四处翻了翻,蹲到灶台前用倒腾良久才生出了火,看着渐渐燃起的火光,心里不禁有些犯怵,其实每次醉心用时她也在一旁留心观看,她本来就不是个笨人,那一次的火灾也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居然也勉强烧好了火。最后,她用了些干红薯叶子烧了些稀饭,又切了些腌菜细丝,从头顶挂在梁上的篮子里看到几个黒馍,又拿了两个出来蒸了。
一切摆弄好了已经快进一个时辰了,这顿饭做的真够久的。
“醉心,起来吃点东西。”易曲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喊他吃饭,一边在他脖颈便轻轻揉了一下,一边拍拍他的脸。
易曲就这么喊了许久,只见他睫毛不停地颤颤,却呼吸平稳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看着他倦极的样子,易曲几乎决定要放弃叫醒他时,却见他倏然张开了眼睛,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易曲。
“醒了就过来吃些饭吧?”易曲问他。
“还是要呆在床上吃?”
“不然……继续睡?”
……
易曲叹了口气:“若不然我对天发誓,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赶你走。”若说真要走,该走的也是自己。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轻轻挣扎了一下,易曲扶他起来,他似乎还不能适应过来,易曲也不再说,只是不动声色的引带着他坐到桌边。
过了一会儿,易曲状若无意的道:“明日我要去镇上找份差事,顺便买些书回来教你识字。”
一直茫茫然状态的醉心这才回过神来,一双秋水莹润的眼睛里满是惊异与不敢置信。
颤了颤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里早已乱成一团解不开的麻,从……从妻主要了他的身子后,就一切都变的让他想不通。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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