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强奸》八、 宙斯像下……

  《庄子-知北游》中有句“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这句话直接被后人幻化为成语“白驹过隙”,是比喻时光过得极快之意。再直白一些就是:人生匆匆,不过一瞬而已。生命中的秒秒分分,时时日日,月月年年,到头来也无非就是无数个瞬间的总和罢了。至于人的一生中究竟有多少个美好的瞬间亦或疼痛的瞬间,似乎没有人认真的统计过。这样的瞬间需要的是沉淀,就象河底的沙,流水一去不返,只留下一掬流沙酬唱天地之间。这沉淀下来的,便是沙,是记忆,也是生命中的每一个难忘的瞬间。田棉确信,1992年9月28日,注定是她生命中难忘的一天,这一天还有几个难忘的瞬间:那个楚楚动人的女秘书周倩盈,几个漂亮得出奇的青年男女,还有那个办公室里摆一尊宙斯雕像的男人。
  顾北。yc食品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
  那个男人。三十岁左右吧。他办公室中的乳白色沙发。那张宽大的老板桌。桌上翻开的一本书。一本厚厚的《资本论》。坐在老板桌后的那个男人。他身后的壁式搁架上的一摞摞书,大部头的书。他身旁乳白色的落地灯罩。一溜低柜上的那个铜质的宙斯雕像。他左侧窗沿上垂落的乳白色宽幅百叶窗帘。还有木质的地板。搁在门首和角落里的几盆青绿滴翠的植物。那个办公室。在古典啡和乳白中彰显出的温情理性的氛围。那个男人。萦绕在他脸庞上的烟雾恰到好处背倚宙斯的思想者,缥缈的烟雾是发散,也是凝聚。烟飘,烟动,那烟雾后面的脸却是肃静的。肃静地深沉。在烟雾缭绕中,俞发显得凝重壮阔,如海浪冲刷过的礁石,亦或一尊年代久远、质地精良的古董,你看到了他,便肃然起敬。
  “介绍信我也看过了,不知道你喜欢做什么工作呢?”男人把目光转向田棉。
  “……”田棉却不知说什么好,就觉得脸上又似火烧一般,只惶惑地瞥了父亲一眼。
  “顾总,她还小,刚走出校门,您看能不能给安排个轻巧点的活?”沈井先把烟递过去,那男人摆了摆了手,看沈井先执意递来,便接了,放在桌子上。
  “是这样……”沈井先陪着笑脸打开了话匣子,其实也就是删繁就简,尽拣那些精要的、微妙的部分说了去,这个做了一辈子农业技术工作的乡机关退休干部为了子女可以放下任何身段,他说的那些七扭八拐的人际关系是他这些天来不断跑出的一点成果,他必须把这点成果抖开,能扯多少关系就扯多少关系,扯得越近越好,关系学在沈井先那里素来是他不屑一顾的,但为了子女,他愿意临时抱抱佛脚。
  “这样吧,”那男人弹了弹烟灰,说道:“你先到包装车间实习一段时间吧,实习期满,三个月后再换别的工作。现在公司正在扩建,你去锻炼锻炼,年轻人要先学会吃苦才行……对了,押金带了吗?”
  “带了。”
  “那好吧,你们去会计那儿先把押金交了,我叫小周带你们去,回头我再安排下,下个礼拜一就过来上班。我现在还有点事,就不送了。”男人说着,顺手摁灭了烟蒂。
  他那个摁灭烟蒂的动作就象是一个落了款的大印。耐人寻味。却又无端的使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心生羡慕。那也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吧。什么时候我也能够到达那样的境界?王国维评议诗词的最高境界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啊。
  “唉。”
  “棉棉,你叹啥气哩。那顾总也说了,你先去车间锻炼一段时间,三个月就换轻巧点的事做。你要好好干啊,不能吃苦咋行。”
  “爸,我知道。我没有对工作不满意。我觉得比我姐姐的那个工厂好多了。她做挡车工很累的吧。”
  “是啊。你姐上班比你还小,她做了几年挡车工都是年年先进呢。你姐就能吃苦。”
  “你就会夸我姐姐。我也能。别觉得我是老幺就娇生惯养的。”田棉不服气的说道。
  “对了,爸,你说那几个在大办公室里说话的,他们是干什么的?”
  “是几个大学生吧。”
  “哦,我看也象。”田棉心里酸溜溜的,又是大学生,又长得那么出挑,他们肯定不会象她那样去车间工作的。她算什么呢,一个小小中专生罢了。
  想想当初能够获得中专志愿的名额可不是容易得到的,必须是非农业户口才有资格填报。她们家就是啊。中专毕业后可以分配,这是很多父母的心愿。上不上大学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出路。有人安排好的出路,何乐而不为?这是90年代初期计划经济留给国人的最后的晚餐,在改革开放温吞缓慢的十二年中,这一顿晚餐有着撩人心魄的魅力,有资格的举着筷箸会心一笑,没资格的拐弯抹角的也要托人购得饭票以求口福。田棉的父母恰是不用购票的,他们一个是政府机关干部,一个是高极人民教师,一个端庄的非农业户口之家,子女们何必再象别人那样初中、高中、大学一步一步跟蜗牛似的向前爬?再说,大学也不是人人都能够考得上的,如果生活是一杆称,那么政策就是砝码,田棉的父母赶上了这最后的晚餐,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实惠,天平向哪里倾斜,政策是关键。
  田棉曾经为自己可以不上大学而自鸣得意,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了,象他们一样错了!她当初以517分的中考总分数超出了重点高中分数线17分,可是她信了他们的话,没有填报一所高中,哪怕是普通高中。她乖乖地填报了中专。
  我那时并不懂呵。那几个漂亮的出奇的男女是大学生,我应该早猜到的。他们真是美得出尘。大学生活一定象他们一样美吧,一定是。田棉心里喃喃着,目光迷茫地望着远处在田间劳作的身影,她脑海中闪现出来时的客车上那个赤膊的庄稼汉子,那汉子强健的肌肉上发出灼人的光芒。象这正午当照的九月阳光,直叫人燥热而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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