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
“以后再告诉你罢。”清扬敷衍地打断她,睁开眼自被褥间一跃而起,低声道,“袖儿不在九王府,究竟去了哪里?”
清扬果然和袖舞公主之间有事。
花满春心里明了,却还是故作厌烦状哼了一声,摆摆手:“去去去,老娘不知道。”
他不肯说,她也吊吊他胃口,看谁顶的过谁。
不出她所料,是清扬低了头,腻过来陪着笑问:“满春,春儿,告诉段哥哥,袖儿去了哪里?”
左一声“满春”,右一声“春儿”,叫得花满春浑身寒毛倒立,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乖戾的段清扬这么像泼皮无赖,她彻底被吓到了。
“袖舞公主去七王爷萧楚府里了。”她老老实实告诉他,“说是去找什么阿黎嫂嫂……”
她话还未说完,清扬眼一亮,倏地立起身来就要往外跑,被花满春一把捉住手臂,笑嘻嘻地攀上去,眨眨眼逗他:“不曾想清扬也会有春心荡漾的一天,唉,你怎么没能瞧得上我呢?”
他们三人从小玩到大,从无男女之分,这场景若是落在外人眼里,定是要被大骂伤风败俗的。
花满春抱住他不松手,眼里满是调侃,清扬又是窘迫又是着急,啼笑皆非地拍开她轻声说道:“我要是瞧上你,立春还不把我五马分尸风干了悬在茶馆门口示众?”
说话间,他已是矫捷地翻身跃出窗外,遥遥地朝她招了招手,倏地隐入花丛间。
窗外无人,只有皓日轻风,伴着蜂蝶花香,入了花满春的眼帘,勾起她满腹的心事。
清扬这一趟回离国,不知是不是出了些事,她总觉清扬变了些,细微之处增添了些稳重,与她所知的那个成日无所事事、在城门下摆着算卦的小摊儿谋生的清扬不同,她在他眼里看见了沉沉晦涩。
三天又三天,袖舞还是没有回九王爷府,在归云居住下的画师素秋也是深居简出,花满春日日在外游荡,早出观荷,夕至回屋蒙头大睡,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得很。
公主不在,丫鬟们也都闲了,大多涌去素秋的院子里寻了她央求着画像,所以花满春乐得没人管束没人妨碍,心里只觉惬意。
不用做事照旧领那四两一月的月钱,快哉。
这哪里像是王爷买回来做杂事的仆人?简直和供着一个小姐没两样么。
丫鬟仆人们背地里都说着闲话,恨不得能将她撵出王府去。
老总管每一回见着她,都会摇头,却也没奈何,花满春是王爷带回来的人,谁也不敢动呀。
花满春也不在乎府里上下怎么看她,该睡还是照旧睡得天昏地暗,该吃饭了还是按时去端了饭菜吃。
不得不说王府果然财大气粗,下人们吃的饭菜都比她家迎春客栈的饭菜精致,厨子的手艺果然是相差悬殊。
花满春乐颠颠地在归云居住着,心里犹想着,这样打混过下去,倒也是舒心快意,熬个几年就能出得去,该如何还是如何;亏她初到王府之时还有些害怕,她总听老舒说九王爷暴虐荒淫,倒也不曾在府中见到什么血腥淫靡之事,看来还真是她想的多了。
这么一想,她越发的安心;不必奔波劳顿,不必日日早起帮忙打理客栈买卖,不必匆匆忙忙奔去茶馆应付一众茶客,花满春在十来天之内慢慢长胖了些,原先瘦削的瓜子脸也圆润了一圈。
无事可做是好事,日子一久,花满春却觉得心里闲得发慌,观荷那是风雅之人做的事,她也附庸过几回;赏月么,夜里昏昏欲睡,她也打不起那精神来;更不必说白日里一整天她无所事事,既没有小丫鬟找碴,也没有公主整日拉着要听说古,这倒好,整个归云居只她一个闲人,四处游荡也寻不着乐趣。
素秋住的西园里极为热闹,每天都有丫鬟小厮跑去笑闹一阵,兴高采烈地擎着自己的画像飞奔出来,花满春倚着窗棂出神的时候,有好几回听见冰砚在远处的树下挥着手绢对不知是听雪楼还是兰馨阁的丫鬟眉飞色舞地高声说话。
“我家素秋姑娘可是胤城第一画师,小诺,你若是想要画一幅画像,我可以替你去跟素秋姑娘说说。”
“莲儿,素秋姑娘替你画像时昨儿个受了点凉,你去吩咐厨子做点清淡的饭菜。”
如此这般,骄傲的神情,得意的笑容,尽数落在花满春眼里。
“唉,真是个傻姑娘。”她嘻嘻地笑了几声,将头靠住窗,低声道,“不过是素秋罢了,九王爷这般礼遇做什么?”
“说不定她根本就补不完那幅画。”
花满春记得江烈怀中抱着的几卷画,有一副是被火烧灼毁去了一半,画中人只剩了半边绝世的面容,真是可惜。
那幅画可是素秋所绘,九王爷千辛万苦找了素秋来,定然是想要她重新画一幅罢。
可惜呀可惜。她忽地笑了。
花满春遥遥望着园中怒放的茉莉,嗅着那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昏昏欲睡。
“满春姑娘。”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满春姑娘?”
相思
花满春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唤她名字,还以为是做梦,含含糊糊地嘟囔一声,连眼皮都没睁开。
站在窗旁的丫鬟掩口一笑,又低下身来摇了摇她的肩:“满春姑娘,醒醒,总管来了。”
总管?月底发月钱了么?
花满春迷糊间听见总管二字,霍地坐起身来四处张望。白发苍苍的老总管没见着,倒是见到一个秀丽俏皮的小丫鬟站在她身旁,正捂住嘴咯咯地在笑。
“你是?”花满春揉揉眼,极不雅地打了个哈欠,这丫鬟眼生得紧,她从没在这归云居见过。
“奴婢是听雪楼雪姑娘身边的娴儿,雪姑娘差遣我来请满春姑娘去听雪楼一趟。”那俏丫鬟笑嘻嘻地说。
娴儿落落大方,举止有礼,比起冰砚与云晰来不知道要文雅多少,想来也是她家主子雪姑娘调 教有方,花满春心里立时对这叫做娴儿的小丫鬟以及那只有过惊鸿一瞥的雪姑娘好感添了三四分。
“你家姑娘……找我去做什么?”花满春利落地从窗前榻上跳下来,匆匆忙忙整理着衣服,又问,“去闲话家常么?”
话问完,她忽地觉得自己问得滑稽,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娴儿却笑嘻嘻地回答道:“雪姑娘想请满春姑娘过去叙叙。”
花满春“咦”一声,停下整理衣物的手,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真是找我去闲聊?”
娴儿笑而不答,等她整理好衣物,亲亲热热挽住她的手出门去。
看惯了冰砚云晰的白眼,在九王府里这般待遇还是头一回。
花满春不知道这雪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见娴儿热情,也只好按下满腹的疑问,跟着去了听雪楼。
娴儿走得急,花满春被抱住了胳膊带着走,一路碎步跟着小跑,到了听雪楼前,已是一身香汗湿透背心。
听雪楼紧邻王府西北角的竹林,四周清幽静谧,比起前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归云居来倒真算是个好住处。只是这里人迹甚少,不见进出的仆人家丁,也不见身着浅黄色衫子的丫鬟四处奔走,花满春环顾四周,心里咯噔一声,这听雪楼怎么会这么冷清?
都说九王爷荒淫无度,夜夜缺不得香肩玉臂绕头颈,被翻红浪一夜到天明,按理说长得这样倾国倾城貌又多病多愁身的雪姑娘,既温婉又知书达礼,该是九王爷心头肉掌中宝才是,他怎会舍得让自己的爱妾屈居在王府最冷清的一角,伴着清风明月、遍地竹影斑驳?
花满春胡乱想着,娴儿已经拉着跌跌撞撞的她来到了楼前。
这时辰正是午后日光炙热之时,有风自竹林阴凉处来,徐徐拂过楼前,雪姑娘身着藕荷色的衣裙,盈盈立在门旁,遥遥地对着她粲然一笑。
素颜倾城,笑靥如花,花满春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
“姑娘,满春姑娘来了。”娴儿笑嘻嘻地冲着雪姑娘大喊,雪姑娘却也不责怪她没礼数,朝她招了招手,笑盈盈地迎了过来。
这一照面,她越发看清楚了雪姑娘的长相,眉似远山、眼若寒星,琼鼻樱唇,肤色更是如雪一般的白,真的是端庄温婉、容貌倾城。
“满春姑娘请。”雪姑娘盈盈眼波望过来,犹如一泓秋水,霎时褪去了花满春满心的燥热。
她有些受宠若惊,进了屋里坐下,长吁一口气直接开口道:“雪姑娘不必客气,叫我满春就是了。”
这雪姑娘也算是她半个主子,直呼她名字不好么?非要加上个“姑娘”,听得她满心的歉疚。
花满春无奈地摇了摇头,雪姑娘柔柔地笑了:“好,满春。”
这一下,她心里舒坦了。
听雪楼的位置好,依傍着竹林,凉风习习,满室的竹叶清香沁人心脾。
这里果然只得四五个丫鬟伺候着,花满春坐在屋内与雪姑娘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进出端茶倒水的都是娴儿,没有旁人在,雪姑娘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活泼。
雪姑娘笑吟吟地说:“满春,我的名字是君凝雪,你唤我凝雪罢。”
花满春险些将半盏滚烫的热茶泼到自己身上,她哪敢直呼主人爱妾的名讳?
惊魂未定,雪姑娘又眨眨眼说:“满春给我说说故事,说些大户人家小姐与长工相恋私奔的情事罢。”
这一回,花满春一口热茶呛在喉头,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雪姑娘开门见山爽直到令人惊叹的这一句话一瞬间将她在花满春心中那端庄优雅的印象尽数扑灭。
她还是她,倾国倾城容、多愁多病身,此时见花满春笑得前仰后合,虽不知她为什么笑成那样,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轻笑起来。
这一笑,雪色的双颊上增了些红晕,更比之前见到的静态如同画中走出的女子多了几分生动。
“满春不愿意?说一则一两银子,如何?”雪姑娘盈盈大眼中有着笑意,俏皮地望着她。
这买卖合算。就算是兼差罢,谁还不想给自己多往口袋里屯些?
花满春是半个生意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心里盘算好了自然爽快地一拍手:“成交!”
正逢娴儿送冰镇莲子百合汤进来,见两人一个说得滔滔不绝,一个听得津津有味,掩嘴笑着,也就不去打扰,悄悄收了茶盘退下去。
日影西斜,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花满春搜肠刮肚遍寻自己听过的坊间传闻,添油加醋地渲染了,眉飞色舞地将给雪姑娘听。
雪姑娘托腮敛眉,听得极认真,待她讲完了长吁一口气,抚掌笑道:“满春果真是天生的说书先生,这些故事原本或许并不如何,由你一说,竟是这般精彩。”
花满春头一回被人夸赞,难得地微赧了脸,摆手道:“哪里哪里,雪姑娘谬赞了。”
说话间,有个丫鬟兴冲冲地飞奔进来,大声道:“姑娘,姑娘,瑶琴修好送回王府了!”
话音刚落,门前杏黄色身影一闪,原先花满春曾见过的那叫做小青的娇俏丫鬟抱着一具古色斑斓的瑶琴笑嘻嘻地跨过门槛走进来。
她见到花满春也不惊讶,只笑嘻嘻地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将瑶琴交与自家小姐:“小姐,段师傅将琴弦续上了,已调过音色,该是与之前相差不了多少。”
段师傅?
花满春端着冰镇莲子百合汤正要喝,一听到这名字,心里立时有了谱。
清扬这家伙,倒是有两手,卜卦修琴做泥瓦匠,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看来这离家出走、浪迹江湖也还是要有些本事才能混口饭吃啊。
雪姑娘与小青主仆俩也在低声笑着称赞清扬,花满春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眼,不由得啧啧称赞:“好琴!”
“满春眼力不错,这具瑶琴是前朝的古琴‘绿绮‘,音色温润、沉厚透亮,是家母的遗物。”雪姑娘眼中有着惊讶,一闪即逝。
花满春“唔”一声,点点头。
“满春,我弹首曲子给你听。”雪姑娘扬眉盈盈一笑,来了兴致,抱起瑶琴坐到琴案旁,素手一扬,琴声清韵如行云流水般自她指尖流泻出。
小青悄悄退下去,花满春却依旧立在案前,一面听着一面静静打量着君凝雪。
她虽是在笑着,琴声却隐隐掩着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铮铮哀怨,入耳凄凉。
花满春低下头去微微叹息一声,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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