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萝,也许是……我也不知道原因。
他看着我的眼神,微微有些意外,呆了一会,一时竟没有取笑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说:“方才在远宁书房,竟见到了个美人,想不到远宁也会有开窍的时候。哈哈……”
我心里一酸,转过头去,赌气地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脑子里闪过惜荷眼里的惆怅和金薇眼里的没落,又想起佟玮的几个姬妾和佟云荣的几个姬妾,以及以前看到的种种,说:“男人们倒是见了爱的不论家里有几妻几妾都可以娶回去,以至眠花宿柳,为了满足自己,什么不敢做的?而女人呢,却一定要三从四德,即使丈夫纳妾,也要满脸笑容地迎进门,只要稍微露出不满就是嫉妒,而且嫉妒还成了休妻的理由,被休回娘家的女人,一辈子在人前都抬不起头,得不到公平的对待。哪一条哪一框不是压制着女人的?因此,女人无论多么不甘、多么受到冷落,也能无奈地接受,除了忍耐,又能怎么办呢?”
朱询默默地看着我,过了会,他说:“我小时候,常看到我娘在院子里等着什么,眼里都是我看不懂却又让我感到心痛的神色。只有我父亲来到这院子的时候,她才有点笑容。”
“可我父亲很少到院子来,我真想跑去告诉我父亲,你来了院子娘才会高兴,求你来院子吧。一天,我盼来盼去,父亲终于来了,我娘很高兴,我只觉得她那天特别漂亮。”
“可是一会后,有仆人跑来告诉父亲,纪夫人的心痛病犯了,让父亲快去。父亲起身就走,我跑过去拉着父亲的手,叫他不要去,我不许他走。他低下头,哄了我一会,我只是摇头,他不耐烦了,推了我一把,直把我推得摔在地上,他却看也没看,转身走了。我哭着问我娘:父亲不我们了吗?”
“娘只是流泪,抱着我说:不是的,只是纪夫人身体不好,父亲要去照顾她。我时是特别恨那个纪夫人,为什么要身体不好,不让父亲多陪陪我们。”
“后来,父亲再没来过这院子。我娘脸色日益苍白,消受得让小小的我也觉得心惊。等父亲再次见到我娘时,已是天人永隔。”
“父亲将我托给许夫人照顾,许夫人还给有个儿子,是我的弟弟,他特别开心,好像永远不会有烦恼,他不恼我讨厌他,天天跟着我,赶着叫我哥哥。许夫人也经常对我嘘寒问暖,给我各种新奇的小玩意。慢慢地,我接受了许夫人和弟弟,我以为她们是我娘派来守护我的。”
“一天,许夫人带我到池塘边,说有新奇的玩意给我,我高兴地跟着她去了。到了池塘边,她一把将我推下了池塘,我大惊,唤她救我。她眼里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凶光,更用力地将我往水里推,她说:只有我死了,我弟弟才能继承靖安王的位置。”
说到这里,朱询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带着恐惧,怀着求生的愿望,求许夫人拉他上去。
我心里一软,不禁伸手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拍他冰冷的手指。
他微微一震,看向我,眼里的寒冰好象化开了一些,多了几丝温柔。
一会后,他继续说:“是路过的下人救了我。但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许夫人,谁也不肯说她去了哪里。我弟弟开始还哭闹着要母亲,后来不再闹了,却越来越沉默,我再也很少听到他的笑声。”
“我长大后,慢慢明白了这些事情,我不想步我父亲的后尘。后来,我继承了父亲的王位,成为了靖安王,一次立功后,我只要求先皇答应我一件事情,就是让我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妻子,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原来这就是他作为王爷,年满二十一岁,却还尚未娶亲的原因。
我只觉得我之前对他的厌烦烟消云散,微笑着对他说:“我相信你会找到那个人的。”
他也微笑,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暖意,说:“我也相信。”
突然,他看到我手里拿着的《诗经》,正翻到《将仲子》一篇,眼里露出几分笑意,说:“原来你却在这里思念我呀。”
我一愣,呸了一声,说:“谁思念你呢。你可有值得我思念的?”
他站起来,双袖轻拂,又恢复了一派淡定从容,说:“当然有了。”又走到荷塘边望着水面顾影自怜,说:“容光绝世,丰神俊朗,风采如玉,如此翩然佳公子,怎么能不动女心女意。”
我无奈,这个自恋狂……
一日,我与嫣儿在厨房做了些绵软的糕点,想着老夫人吃正合适,边与嫣儿一起用盘中装着,叫个丫头捧着,往老夫人院子走去。
老夫人也是知道我和嫣儿会去厨房做写小食,却不并怎么反对。我不知道她是明白抓住男人的心必须抓住男人的胃这个道理,还是单纯地觉得会煮些东西也并不是坏事。
走进院子,两个丫头正靠在蔷薇花架的斜卧榻上打瞌睡,我们也不惊醒她们,悄悄往老夫人房里走去。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皇上赏赐两名宫女给宁儿可是你的主意?”是老夫人。
我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嫣儿也愣了一下,跟着停了下来。
又传来一个声音:“是的,是媳妇进宫求德妃请皇上赏赐的。”是玮夫人的声音。
她又说:“宁儿从四年前认识那个沈萝后,竟一心在她身上,几年也未与他的妻妾们同房,也怪惜荷冷淡、信飞木呐、金薇浅浮,都不是能讨远宁欢喜的,我一心想再给他找个知冷知暖的,又料他必不肯再纳妾。远宁年已二十三岁,尚无子嗣,媳妇心里着急,无奈之下出此主意。”
嫣儿看向我,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和震惊,还有疑问。
老夫人长叹了一声,说:“宁儿却是实心人儿……”
这时,院子里打瞌睡的一个丫头醒了过来,见我和嫣儿站在房门外,叫道:“二小姐、燕奶奶,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奴婢竟不知道。”
房里面说话声嘎然而至,我笑道:“我们也是才进来呢。”说着拉了嫣儿进房。
嫣儿一进门就笑着说:“老夫人、娘,我们做了些糕点,不敢独享,特地给你们送来了呢。”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我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不觉嫣儿也长大些了,再不是那个心里不能藏事的小姑娘,也会掩饰自己的心情了。
老夫人也如往常一样,呵呵笑着说:“还是嫣儿惦记着我,没有白疼你。”
嫣儿抱着老夫人撒了会娇,说了会话儿,玮夫人也笑着在旁边凑趣。好像其乐融融地说笑了阵,我和嫣儿告辞了出来。
出了房门后,嫣儿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再也忍不住,拉住我问:“沈萝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我默然了会,她又说:“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好嫂子,告诉我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非问明白不可的倔强。
我叹了口气,把中秋那天晚上听到和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嫣儿。
嫣儿听了,默默发了会呆,叹了口气说:“原来哥哥却是如此性情中人,只是哥哥也太可怜了,也难怪他会留忆萝在身边,我原来还纳闷呢。”
说完又想起来,其实我也挺可怜的,不竟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便用双手抓住我的双手,坦诚地看着我,认真地说:“嫂子,我要助你得到我哥哥的心。”
十五、雪战
从此,嫣儿也开始会跟着我往远宁的书房跑了。
我只能任她折腾,我大多时间都呆在书房角落的椅子上看书,或看着忆萝巧笑倩兮,对佟远宁体贴入微,看着佟远宁在看书、在写字、在批公文、在起草奏折,看着他微笑、皱眉,无论做什么都透着一种清雅、飘逸;看着嫣儿找忆萝的茬,看着忆萝巧妙地应对……
佟远宁只是默默地、冷静地看着嫣儿胡闹,即不多加指责,也很少制止,好像事不关己。
嫣儿对我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有次,她又怪我不主动,我说:“若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不论她是怎样的,都可以包容,若不爱,就算你有天仙一般的美貌,举案齐眉的恭敬,他也会视而不见。”
她默然,像在想着什么。我又说:“这个世界在男女情事上,对男人是宽容的,对女人却是数不清的束缚。明明无情无爱,女人却只能等待、期盼。这对女人不公平,女人,不该把自己的一生浪费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可惜我只懂这个理,却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她惊诧有微带怜悯地看着我。
好吧,我承认我说的这些话在这个强调女子要三从四德的时代有些离经叛道。因此,我也不再多说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不符合封建要求的叛逆女子,一定会受到打击的。
从此嫣儿不再劝我要主动了,但还是在找机会凑合我和远宁。
有一次,嫣儿和我一起到书房借书,正看到佟远宁在教忆萝画画,远宁脸色淡淡的,忆萝却时不时抬头向着佟远宁甜甜一笑。
说实话,忆萝确实很聪明,也颇有才华,那一幅鸟雀花草图画得颇为传神。
嫣儿眉头微微一皱,又笑了笑,走到远宁身边,努力展现一个甜甜的笑容,说:“哥哥,我和燕嫂子也要学画画。”
我一怔,佟远宁看了我一眼,对着嫣儿说:“小时候让你学画画,你不是说不要写这些深深浅浅的墨点儿,哭着闹着不肯学吗?今儿怎么想起学画画了?”
嫣儿耍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呀。想是哥哥记错了。”
佟远宁微微一笑,也并不反驳她。
从此,佟远宁有时有空,就到嫣儿院子里教画画,嫣儿也叫人叫上我一起学。
我在现代是学过一点国画的,只是后来半途而废,想不到在古代重拾画笔,感觉却不怎么陌生,慢慢,也画得比较有模有样了,但那一手字却依然糟糕。
一日,我去找嫣儿,却听到她院子里传来一片清脆的笑声,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
我走进去笑道:“可是有客人吗?”
嫣儿迎出来笑道:“嫂子来得正好,雅清郡主正在我这里玩呢。”
我转而见雅清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忙和她见了礼。
雅清笑道:“是燕嫂子吧?我看着你们倒像是姐妹呢。”
因我平日在园子的梳妆打扮都比较简单,头发只是简单地挽挽,穿着也比较淡雅,以前馨月、纤云也是这样说过的。
雅清和嫣儿都是住在深宅大院,平日里很少出门,今日难得见了一次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嫣儿又拿些我和她一起做的糕点给雅清吃,让雅清吃得赞不绝口。
嫣儿还骄傲地宣布是自己做的,引得雅清惊叹不己。
突然我发现雅清脚步轻移时,带着轻微却清脆的铜铃声。
我看向她的脚,却发现裙子下微微露出的一双鞋子样子竟然有点眼熟,却和以前朱询给我穿的那双花鞋是一样的款式,脚后跟的系带末端也连着两个小小的铃铛。只是颜色稍微有点不同,我给嫣儿的那双是月白色的,雅清穿的一双是粉粉的红色。
我怔了怔。嫣儿看我注意着雅清的鞋子,笑道:“巧吧。我刚和雅清说,我也有双和她一样的鞋子呢。”
我想起朱询给我鞋子的事情,当时是觉得气愤和羞赧,现在回想,却只微微觉得有些好笑,不禁笑了一笑。
她们也不在意,转而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直说到太阳快要下山,靖安王府遣了人来唤,雅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佟府。
不久,杨易请了个媒婆来向我提亲,想娶馨月为妻,我应了。
等婆子走后,我推着馨月说:“这下称了心愿了吧。”
馨月又羞又喜,低着头绞着衣带只是羞涩地笑。
馨月虽然是我的人,但我只是个妾,按规矩,还是要正室应了,才算是定了的。过了两天,我决定去和惜荷说起馨月的婚事,请她应了。
我走进惜荷的院子,只见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我向房门走去,却见房门开了半扇,惜荷一人坐在薰笼前,手里拿着件衣服在薰香,一室暖香。
惜荷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我站在门口不远处。
她专注地看着衣袍,目光柔和如水,含着脉脉深情,又隐隐透着惆怅,竟如盯着深爱的情人,一扫往日在人前的冷淡疏远。
我心里暗暗纳罕,转而看向她手里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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