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城的主街上, 云河顶着所有行人惊艳的目光尴尬地赶着路, 不少人向他围拢过来, 很快就令两人寸步难行。
“啧啧啧, 这是哪里的水土, 能养出这样的人啊……传说中的中原四位美男子, 都没有这样的相貌吧?”
“快, 快去把七婶啊、九妹啊都叫出来瞧瞧,据说看美男能延寿啊!”
“还延寿呢?减寿十年我都愿意多看几眼!”
云河被这些凡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红了脸,他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 但是低头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见地——他的身边已被一群凡人女子围得水泄不通!有老有少,她们的说笑声让他几乎要眩晕过去。
“这位公子,赶路一定渴了吧!”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哎哟别挤我!这位公子, 喝点水吧。哎哟!谁踩我的脚?!”
“我这儿有梨!”
“我这儿有葡萄!”
“上我家吃饭去吧!”
“上我家住一晚吧!啊!谁掐我?!要死啊!”
人群推搡起来,云河要被众人挤晕了。这时他才发现铁宁玉不见了。
铁宁玉一下午都无精打采, 她强逼自己不去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可还是在见过向大海后病了。她不敢露出病态, 怕云河会嫌她累赘而将她抛下。这时候两人被行人包围, 她很快就被挤进了人群, 晕乎乎地被众人推着前行, 还没发现自己已经离了云河身边。
“铁姑娘!”云河看见铁宁玉在身后三步外垂着头,看出她病了,便对众人说了句“得罪了”, 就运起灵力将众人推了开去, 而他的伤口一阵疼痛。
不少妇人摔倒在了地上,相互指责怪罪着,铁宁玉却顽强站着、摇摇欲坠。
云河忙将她拉了过来,闪进了一旁的小巷。
众人方才见云河与铁宁玉并不热络,便以为铁宁玉只是他的侍女,而现在看见了云河的举动,不由又羞又怒,“小妖精”、“狐狸精”地骂个不停。
进了小巷,七弯八拐地赶了一会儿,总算清静了,铁宁玉被云河拉着赶路,已经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你病得不轻,这可怎么办?”云河心中焦急,铁宁玉病成这样,需要好好休息调养,就必定会拖慢自己的行程,可自己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抛下她,未免太不仁义了。
“先找家客栈,你帮我找个大夫……”铁宁玉扶着墙虚弱地说道。
“好。”云河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在想大夫长什么样,自己该去哪里找。在青泽,族人若是生病了,就去月神湖边喝点湖水,病重的就将自己泡在月神湖中,再吃些草药就好了,所以“大夫”这个说法,他是第一次听说。
他扶着铁宁玉想要走到主街上去,然而小巷曲曲折折,他走了许多弯路才找到一家客栈。
铁宁玉由云河扶着,昏昏沉沉掏了银钱住店,来到客房就躺下休息了。
云河发现她手臂手掌都滚烫,房内又很闷热,就叫小二拎了两桶水上来。他正要凝水成冰给屋内降温,那小二却站在一旁讨好地笑着,不肯离去。“怎么,有什么事么?”云河不解地问道。
小二笑着缓缓伸出手掌,却不说话。
云河百思不得其解,看见小二的目光落在铁宁玉腰间的钱袋上,就拿下钱袋,说道:“要多少,你看着拿吧。”
那小二见云河的相貌和穿着不凡,也不客气,直接挑了块大的银钱,一边不断地鞠躬,一边退出了客房。
云河将两桶水凝成了冰,放在铁宁玉床前,然后问道:“铁姑娘,我该去哪里找大夫?”
铁宁玉脑袋“嗡”地一下,要不是自己病得厉害、连运起灵力出门都困难,自己是万万不会让这么个不曾食人间烟火的狐族之王去上街的,外面那些女子见了他,可是会个个化成虎狼之身的啊……
“你找家医馆,医馆里有大夫……”她吃力地说道,“银钱不要胡乱给……快花完了……”
“知道了……”云河不好意思地说着,起身离开了客房。
来到街上,这里离方才被人围观的主街有些远,加上云河低着头走得匆忙,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他将街道走遍了,也没见到医馆,心中着急,正要到路边店铺里找人相问,被一个年轻女子叫住了。
“公子在找什么?”那女子礼貌地笑着,向云河走来。
云河方才被人那么一围观,现在是听见女子的声音就尴尬烦乱,但是看见那女子言行端庄、衣着素雅,就卸下了警惕之心,也礼貌地说道:“我在找医馆,这附近有医馆么?”
“有,我带公子去。”女子说着,带着云河走进了一座高大宽敞的木楼。
“卿言姐姐果真好本事,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位超凡脱俗、倾国倾城的公子啊?”云河一进那木楼,就有不少妖艳的女子围了上来。
“别乱说话,这位公子是来找大夫的。”那个叫卿言的女子正色道。
“嘻嘻,找大夫啊……”
“他有什么病需要治吗?卿言姐姐要怎么治啊?”
女子们笑开了。
在这莺莺燕燕中,云河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一般,他暗暗用了灵力,幻化出几只马蜂往四周飞散开去,这群女子才尖叫着跑开了。耳边终于清静了,他才发现这座木楼张红挂绿,到处都是衣衫不整的美貌少女在和男子搂搂抱抱,行为狎昵,让云河又是脸红又是厌恶。“这里不是医馆!”云河微怒道。
“公子误会了,医馆就在这楼后面的小院里。我看公子急着找医馆,就带公子走了近路。”卿言回头说道,顾盼生辉。
云河暂且信了她的话,跟着她来到楼后一座朴素雅致的小院,进了一间黑瓦白墙的屋子。
“公子稍等片刻,我去找大夫来。”卿言在香炉里点起了香,就转身离去了。
云河等了片刻不见大夫来,发现自己受骗了,想要离开,却见那香炉中的烟像是女子的纤纤手臂一般向他拢来,那香气销魂入骨、魂牵梦绕,似是将他轻轻抱住了一般,让他举步维艰。
“公子,让你久等了……”卿言回来了,关上房门拉住云河的手,花瓣似的双唇在他耳边吹着气。
云河浑身发热,将卿言推开,质问道:“我让你找大夫,大夫呢?!”怒极攻心,又让他的伤口灼灼痛了起来。
卿言浅浅地笑着,说道:“我就是大夫啊,治你欲、火、焚、身之症的大夫……”她轻轻笑了起来,鬼魅般轻捷地靠在了云河身上,往他胸前呵着热气。
眨眼功夫,还没等云河回过神来,卿言就将手摸上了他的脖子,手往下一滑,松开了云河的上衣。
“你!”云河怒道,红了脸后退一步。
卿言顿时看见了他胸前黑紫色的方形印记,不禁低呼一声,不安分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你受伤了?”
云河闻言,索性将计就计,在伤口上幻化出血珠汩汩往下淌着,他说道:“陈年旧伤,经常复发,快带我去找大夫。如果我死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吧?”
“好、好……”卿言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她有些窘迫地捋了捋头发,等云河整理好,就带他出门找医馆去了。
客栈里,铁宁玉越烧越厉害,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火海,而在跳跃的火焰中,她看见了年幼的自己跪在水寒子脚下。
“弟子铁宁玉,拜见师父。”当时的自己强忍着哭腔,一字一字庄重地说道。
“好孩子,以后光华门就是你的家,你只要专心修炼,别的事一概不用操心,知道了吗?”年轻的水寒子将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用泪眼看着师父,师父真美啊,像她未出嫁的活泼的小姑姑,传授她剑法时又是那么耐心温柔,像她的娘亲……
她在山崖边演练着剑法,同辈们早已练完了师父们交代的招式,在一旁席地而坐,相互谈论着趣事,只有她,顶着崖边的山风多练了好几遍。
忽然,山崖下像是有大火蔓延上来,她听见了同门被屠杀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见师兄弟们已经长大成人,在远处与万神山庄的人厮杀着,而她被火焰包围,想用御风术跳出火海,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安师兄!韩师姐!”她凄厉地喊着,满心期待自己的喊声能阻止远处的厮杀,可是那群黑衣人将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辈们一一砍杀,像是砍伐着没有生命的树木。
“师父!”她看见了师父被人围攻,师伯们也是以一敌数十人,一个个前辈倒下了,东方涵一脚踩在师父的头颅上,向她这边望来。
“师父!”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把自己惊醒了过来。
那场杀戮,只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过?师门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是昏昏沉沉,以为光华门还在遭受屠戮,忙拿起朱砂剑,想回到光华门去。
“师父,我来救你们了……你们坚持住……”刚一下床,她发现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根本无力支撑自己。
“你还是想想怎么救自己吧!”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
“东方……涵?”她厌恶地吐出了那个名字,然而双眼根本看不清对方。她颤抖着握住朱砂剑,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察觉到对方在步步逼近,她忍不住兀自苦笑起来——这东方涵,果真心狠手辣,竟然跟踪到了这里来杀自己!
这时云河带着大夫进了房间,他看见铁宁玉提剑站着、周身杀气萦绕,就和大夫将她扶到床上躺下了。
云河跟着卿言找到大夫后,就用分影术将她支走了,然后火速赶了回来,见铁宁玉病情加重,心中不禁为自己被人所骗而懊恼不已。
“这位姑娘的病是伤心过度、肝气郁结、又劳累过度所致,没什么大碍,只是小心别让她情绪有波动,多加休息就好了。你们修炼之人体质好,很快就能恢复的。”大夫说道,“我开几副药,一会儿差徒儿送来。”
云河送走了大夫,不一会儿收到了几副药,他请小二来帮忙煎药,又上下忙碌了一通,总算让铁宁玉喝完了药。
铁宁玉服了药神智清醒了许多,看见身为狐王的云河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过意不去,又想起方才的梦,心中痛苦不已,她索性就不说话,佯装睡着,却暗暗地养精蓄锐。
第二天,铁宁玉的病基本好了,她完全记不得昨晚的梦,甚至连那个要杀自己的人是不是幻觉也分辨不出,她就只字不提这件事,与云河继续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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