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好笑之余,心里是感动的,不管是贫还是富,天下为人父母者的心都是一样的。一家人紧张地张罗了一番终于出了门,上车前妹妹还因为没有记住大人教的见到程铮父母时要说的吉利话而被叔叔斥责了几句,苏韵锦忙劝住了。待到买好了作为见面礼的土特产,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客车抵达省城时已临近中午,苏韵锦没让程铮过来接他们,在车站附近拦了辆的士就往约好的酒楼赶去。
车子停在了程铮家定好的酒楼前,下车后苏韵锦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建筑,工作之后的她也见过一些世面,眼前这地方从门口望去虽不显富丽,但大厅恢弘大气,虽地处市区中心却闹中取静,四周车辆也寥寥无几,显然不是一般对外的酒楼,而是类似于私人会所之流的地方。
程铮已迎出门口,见了苏韵锦父母便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妈妈和叔叔忙不迭地回礼,见程铮要替他们提手中的东西,哪里好意思让他代劳。苏韵锦只笑着说:“叔叔,让年轻人拿着吧,这是应该的。”程铮忙笑嘻嘻抢过,跟着大堂经理模样的人将苏韵锦一家引至二楼的一个包厢前。
侍者推门的刹那,妈妈犹暗暗问了苏韵锦一句:“女儿,妈妈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吧?”苏韵锦没有说话,悄悄地用力一握妈妈的手。
进去后,程铮父母早已站立离席等候,双方寒暄了一阵才各自入座。入座过程中,叔叔硬是要程铮先坐自己才肯坐下,苏韵锦在旁,程铮哪敢造次,只得一再退让,直到他父亲开口亲自请叔叔先坐下,这才罢了。苏韵锦心中有些不解,只当叔叔是谦逊过分,也不说什么。
闲聊间,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将菜流水一般端了上来。程铮的父亲程彦生和母亲章晋茵都是家常打扮,并不显山露水,只是言谈举止间男的儒雅,女的端秀,自是另有一番气度,两人一如寻常家长,与极有可能成为亲家的两个同龄人闲话家常。程彦生虽和蔼但话不多,一副学者的书卷气,章晋茵忙着招呼,礼节周到,反是苏韵锦妈妈和叔叔显得太过局促。
菜上齐后,他夫妇二人举了面前的小酒杯,说道:“这里的菜虽不算好,但难得地方清净,很适合亲友聚会,还请不要见外,先干了这杯,庆贺在这新年时候,我们两家人初次正式会面。”
于是几人都举了杯,除了还在读书的妹妹外,其余的人都将酒干尽了。苏韵锦和程铮喝完杯中酒,两人暗里相视一笑。还没坐下,叔叔忙拿过酒壶,给他身边的程彦生添了一杯酒。程彦生欠身致谢,叔叔又给章晋茵倒酒,章晋茵忙招手唤来了服务员,连说:“您太客气了。”
叔叔举杯道:“哪里是我客气,程院长、章总,千言万语说不完我对您两位的谢意,我们也不会说话,只能用这杯酒感谢你们的关照。”
第十三章爱让我们如履薄冰(3)
苏韵锦的筷子悬在半空,只疑惑地看着叔叔和章晋茵夫妇。章晋茵轻咳一声,脸上笑意如常:“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见外,程铮,招呼你伯父伯母吃菜。”程铮瞄了苏韵锦一眼,忙让服务员给苏韵锦妈妈和叔叔添了碗汤,再用自己的筷子给苏韵锦夹了夹菜。
苏韵锦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程彦生已将话题扯开,双方只聊些家常,气氛还算融洽。席间章晋茵问到苏韵锦妈妈身体可好,苏韵锦妈妈说道:“还算好,多谢记挂,若不是我前段时间身体弱一些,老张早就可以去厂里报到了。”
程铮忙抢了一句:“还是身体最重要。”
叔叔却对着章晋茵道:“不过您放心,章总,一过完年我就会跟李经理报到,服装厂这一块的业务我熟,您交给我就……”
“叔叔,你吃吃看这个,味道不错。”苏韵锦给叔叔夹菜,打断了他的话。
她明白了,叔叔和妈妈的郑重其事、谦卑小心从何而来,是她太蠢,早该想到天底下哪有那么顺利的事情,这边叔叔刚失业,那边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就找上门来,原来如此。
说话间,章晋茵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慎滑落在地,还没等服务员反应过来,叔叔已经抢先一步将外套拾起,小心地掸去看不见的灰尘,端端正正地放回了原处,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苏韵锦垂下了眼帘,这感觉多熟悉。她几乎就要忘了五年前那一幕,孟雪手中沉甸甸的捐款信封,跟章晋茵的外套一样,红得让她眩晕。那么多年了,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苏韵锦抬起头来,发现程铮担忧的眼神,他们都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可她有什么权利不高兴,包括程铮父母在内,他们都是好心,因为程铮爱她,所以他们才帮助她的家庭,而事实上叔叔和妈妈的确需要这份工作。
她回应程铮一个笑容,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菜,鲍汁猴头菇她没有吃过,味道怎么会如此苦涩?她忍耐着细细咀嚼,硬是咽了下去,然后微笑如常。
席毕,章晋茵夫妇挽留苏韵锦一家在省城玩上几日,苏韵锦和妈妈都说家里还有亲戚要探望,他们也不勉强。
程铮把苏韵锦拉到一旁说道,“亲戚就让你妈妈他们走就行了,你留下来吧。”苏韵锦笑道,“天天两个人待着你也不烦。”他便贼笑着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韵锦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这边几个大人看着他们小两口的模样,皆是但笑不语。
坐夜车回到县城的家里,刚换了鞋子,妹妹忽然问了一句,“今天我们去见的究竟是姐姐男朋友的家人,还是爸爸的老板?”
苏韵锦愣了一下,立刻听到叔叔责骂妹妹,“小孩子不懂事,那么多嘴干什么?”
妹妹觉得委屈,顶撞了几句,叔叔的手便扬了起来,苏韵锦连忙拉开,“叔叔别生气,都说了小孩子不懂事,何苦还要计较,况且妹妹也没说错。”
她把妹妹推进房里,看到妈妈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韵锦,叔叔没本事,我们也没想瞒着你,可是现在家里这个状况,你妈身体不好……”
苏韵锦脱下外套,掸着上面看不见的灰尘,“既然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干什么,叔叔,你们今天也累了,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妈妈的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摆。
“韵锦……”
苏韵锦看着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莞尔一笑,“妈妈,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坏事,纵使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可叔叔要没本事,程铮家也不会帮这个忙。”
“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我和你叔叔都不愿意让你难做,你是我女儿,我总盼望你过得比我好,看样子,程家的男孩对你不错,他父母也是好人。”
苏韵锦轻拍妈妈的手背,“叔叔工作顺利,你们平安,就是对我好了。”
睡前,苏韵锦收到程铮发来的短信:“我让妈妈帮你叔叔,只是想让你高兴。”苏韵锦把手机放在胸口,很久才给他回复:“我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我明白,谢谢你。”她没有资格让爱她的人如履薄冰。
第十三章爱让我们如履薄冰(4)
春节假期过去,苏韵锦和程铮一起回到g市。生活就是一天一天的重复,苏韵锦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叔叔工作的事情,她不愿意让这件事打乱她和程铮正常的生活,只希望叔叔那边凡事顺利,在新工厂里尽心尽力,也就不辜负程铮和他父母的好意。
沈居安和章粤的婚礼就在春节后的第二个周末举行。由于章粤在国外多年,受西方习俗熏陶颇深,而且她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婚礼基本采取西式。整个仪式的过程并没有像苏韵锦先前想象的那样极尽铺张奢华,而是在一片庄重低调的氛围中进行,受邀请而来的也只是亲友和少部分往来密切的生意上的朋友,记者和慕名而来的好事者都被礼貌地拒之门外。婚礼的地点安排在章家名下一间酒店的草坪上,仪式过后便是轻松随意的自助餐会。
苏韵锦自己从侍者手中拿了杯饮料,坐在一丛矮树后的长凳上静静享受阳光。程铮先前还陪在她身边,替她一一引见他的亲友。渐渐的,遇到越来越多的熟人,其中多是些他和章粤自小的朋友玩伴,都是与他们家境相似的世家子弟,多年未见聚在一起,有说不尽的笑话,苏韵锦插不上话,也不想打断他,推说想到处走走,一个人也落得清净。
她抿了口饮料,深深呼吸了一口草地特有的芬芳,看着周围华服丽影,如果没有程铮,这是她完全不能想象的世界,习惯了他平时在身边倒不觉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眼看他,站在一堆与他相仿年纪的少年俊彦中,他依然称得上木秀于林。他和章粤在那帮人中谈笑自如,眉飞色舞,那才是他们的世界。
而章粤紧紧挽着的沈居安话却不多,他始终保持着和煦的微笑陪伴着新婚的妻子,做工精良的正装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似玉。苏韵锦觉得沈居安越来越像一尊玉做的雕像,看上去温润迷人,其实却冰冷坚硬,如果你了解他,就会发现就连他的笑容都是疏离的而且,他现在并不专心。
这个发现让苏韵锦觉得相当值得玩味,在场的人中,除了章粤外,她是最了解沈居安的人,他很有自制力,把自己藏得很深,也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但现在尽管他极力掩饰,眼里的焦虑和不安却瞒不过苏韵锦。只是苏韵锦不是个多事的人,沈居安现在已走出了她的生活,她也无意探知别人的隐秘。
她在一旁看着沈居安陪伴章粤良久,最后不知对章粤说了个什么理由,然后跟其余的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走开了去,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场地四处漫步,但留心之下竟是在地上细细搜索着什么东西,只是好像始终找寻不到,眼里的焦灼便越来越盛,不知不觉朝苏韵锦的方向走来。
“找到了吗?”苏韵锦见他走近,也不便刻意隐在暗处,索性出声询问。
“韵锦?”他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面色如常,“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笑得从容。
“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苏韵锦没有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沈居安没有回答,眼神慢慢冷却,犀利如刀,苏韵锦不动声色。半晌 ,他笑了一声,神色却只剩颓然:“对,很重要的东西。我丢了我的戒指。”
苏韵锦愕然,“戒指?不是在你手上吗?”她看着他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
沈居安扬起手指,微微嘲弄地看着手上那个戒指,切割完美的钻石在阳光下绽放着异样的光彩,“不,不是这个。是一个很普通的金戒指,我把它弄丢了。”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凄惶和无助是苏韵锦完全陌生的,那种失去挚爱宝贝的伤痛,即使是一个心机再深的人也装不出来。
“需要我帮你吗?”苏韵锦问道。
沈居安正待说话,却听见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居安,你在这里干什么?哎,韵锦,你也在?程铮刚才还到处找你呢。”章粤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
“嗨,章粤。”苏韵锦连忙笑着打招呼。
“说什么有趣的呢?到处也找不到你?”章粤微嗔地看着丈夫,脸上说不出的俏皮娇艳。
第十三章爱让我们如履薄冰(5)
“噢,我弄丢了一样东西,正好居安走过来,就寻思着帮我找。”苏韵锦急中生智地说。
“丢了什么?”章粤露出着急的神情。
“一个戒指。”苏韵锦顺着她的话说道。没想到章粤露出一副“怎么不早说”的表情,低头从宴会手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光面金戒指,“是这个吗?刚才服务员拾到交给我的,我正想问问是哪个来宾弄丢的。”
苏韵锦飞快地扫了沈居安一眼,从他的神色里她猜到了必定是这个戒指无疑了,便忙着接过,连连向章粤致谢。章粤挥挥手,“这有什么好谢的,傻瓜。不过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就别把它再弄丢了,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对了,韵锦,我跟居安要去前面跟几个伯父打声招呼,你一起过去吗?”
苏韵锦当然笑着摇头,章粤和沈居安刚走,她才看到原来程铮也是跟着章粤一起过来的,恰巧在不远处遇到一个朋友,留下聊了几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们这边的谈话。他告别朋友,走到她身边,痞痞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掌:“得了什么好东西,我看看?”苏韵锦没好气地把戒指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看见了没有?”
“这不是章粤刚才拿着的嘛,为什么到你手上去了?”
“章粤只是捡到而已。”苏韵锦淡淡地说。
程铮露出狐疑的表情:“戒指是你的?”韵锦笑着拍拍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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