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一只破壳雏鸟,对第一眼所见之人,全心依赖,满腔信任,毫无怀疑。
”尹娃!”这次的呼唤,添上一些些求援味道,可怜兮兮,讨着要她快些过来解围,他扛不住了。
尹娃抹把脸,最后,迈步上前,解钱囊,掏银两,把人救下。
当然,用的是预计付给他的尾款,哼哼,想花她的血汗钱,门儿都没有。
金玉满室楼之危,结清了事,倒是她尹娃之恼火,正熊熊燃烧。
”我不是给了你一笔头款,按理来说,不该那么快散尽呀?”她勾勾指,要他递来钱袋,解开系绳检査,不会是袋底破洞,银两往外头掉了吧?
左翻看,右摸索,袋虽不是名贵好布料,但坚实耐用,拿来关蚂蚁不成问题,没道理银两铜钱无故消失呀!
”你怎么花的?”恕她直言求教。
能在三日内,把这一袋铿锵作响的东西用完,也是个本事。
以为会听见”拿去付宅子订金”之类的堂皇理由,岂知——
”吃饭用掉了。”他答。
”你一日三餐,都在金玉满堂楼吃?!”谁准许他如此散财?!
”没,没在同一处吃,看见了想吃的才吃,吃过面、吃过饼、吃过糕、吃过糍团、吃过包子、吃过糯米鸭……”
打断他扳指细数饮食品项,她没兴趣知道,她抢着说:
”那些全是便宜货!花得了一袋钱?!”
”我不知道那些要多少,我都是直接递出钱袋,让老板自个儿取。”
尹娃脑门一声轰隆。
这、这、这简直是太相信人性了有没有!
遇上诚实的老板,当然只取足数。
反之,遇上老板心眼坏,见他好欺好拐,多摸走几枚铜钱,他也不知晓。
再大包的钱袋,如此挥霍,哪逃得过干瘪命运?!
他该庆幸自己不是她弟弟,否则骂他一顿都客气了!
”还有,路边有人跟我讨,我学着旁人朝他碗里放一枚,他说不够,至少要丢十枚。”他犹不知自己犯错,唇畔有笑,诚实道。
就连乞丐,都知道要诓他!
他就是一脸温和无害好欺负的相貌呀!
尹娃几乎已能预见,尾款交付到他手中,下场能是什么。
她伸手按按眉心,一脸”你究竟是打哪个鬼地方穿过来……”的神情。
书铺小媳妇没他这么单蠢!
她大可将尾款丢给他,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其余死活,全与她无关。
但身为他唯——个喊得出名儿的故友(只认识区区三日),她一点都不想在几日之后,又被他大街喊着”尹娃救我”,然后掏出自己的血汗钱,去付他的白吃白喝、散金如土!
深吸口气,沉默到自觉火气渐消,开口说话也能持平冷静,她才吐声道:
”卖发的钱呢,我已经拿到,今日给你也没问题,不过你这右手进、左手出的本领,着实太强大,你花了不心痛,我瞧了可是疼到想满地打滚,这样吧……钱由我保管,我同乌叔及薛婶、李伯、陈叔都打声招呼,日后你去他们那儿吃饭,请他们记个帐,我每日再去结清,你说呢?”
乌叔是卖饭面的,薛婶是肉粥摊,李伯家包子远近驰名,陈叔的烙饼扎实有饱足感,各种食物她都替他考量到了,不会逼他天天吃同一样。
她是不想蹚浑水呀!但她更不想日后等他捅出更大娄子,再来连累她!
”好。”
又是这回答。她低叹:”你真该学学,何时得回答『不好』。”
例如,有人想推荐他吃一道数十两的高贵食物。
再例如,行经青楼,被龟爷硬拉进去光顾时。
叹完气,才记起一个早该问他的事儿,她道:
”呀,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去向众叔叔婶姊央托赊帐时,也须留个姓名。
冤有头,债有主,她才不要在帐本上留下自己的业障。
他倒是一副被问懵的脸。
不是有口难言的欲盖弥彰,不是企图想隐瞒的心虚神色,而是真的懵。
她微诧:”不会你没名没姓吧?穿过来时,失忆了?”
他静默着,揺了摇头,也不知是回答她哪一个提问。
”家人朋友唤你,总有个称呼吧?难不成他们全叫你『喂』?”
叫他”喂”?
准敢?
在那一个……遇见他,等同于死亡降临,毫无一线生机的屠灭炼狱。
他所护的,惧他。
他所屠的,畏他。
别说是喊他,他足下睥睨望去,雪白衣袂飘飘,剑尖血珠坠跌,每张面容,皆是恐惧,屏息无声。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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