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写手》第19章 《温暖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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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鹿闻言抬头看着悬浮在头顶的大萝卜，惊讶得忘记站了起来。
  东东的脸变得煞白，忽然对着大萝卜拳打脚踢、声嘶力竭喊了起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爸爸没有死！他只是失踪了！呜呜我爸爸没有死……”
  宝鹿怕他伤了自己的手，赶紧把他抱住，一时也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尘埃落定，这样的结局，宝鹿为自己竟然莫名松了一口气而觉得卑鄙，又为幼小的东东心疼。
  “是真的！”大萝卜少有的严肃，打开了帝*部发送来的全息视频。
  令人战栗的巨大虫族凌空而下，将已经从机甲操控室弹出的男人整个吞下。查找到这份视频后才确认了东东父亲的死亡——因为科技发展到人体其他部分随意受伤损害，只要保存50%大脑就可以完全复原的恐怖程度。而这种整个都被吞了，意味着死亡。
  “这是男主人最后的作战画面，安东尼！你父亲是帝国英雄！收起眼泪，为国捐躯乃是帝*人之光荣，你要为父亲而骄傲！”见东东还在抽噎哭泣，大萝卜厉声喝道：“还记得帝国誓言吗？背诵！”
  宝鹿：“……”
  东东：“……帝国誓言呜呜……不计代价让人类生存！不择手段让人类物种壮大！”
  宝鹿……眼前的一幕陌生又震撼，明明应该很滑稽，却偏偏因为那两人发自内心的虔诚而不敢笑。她开始思索，现在的人类为了生存发展，丢失了文学、丢失了诗意，还丢失了什么……连人伦情感也这么庄严却透着不自然……
  宝鹿第一次发觉，原来她一直游离在这个社会的意识形态之外，被动而愚蠢，穿越这三个多月，怀着也许哪天她又穿回去了，何必了解那么多的心态。根本没有想办法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社会概况、历史、人文、法规，只是一味漠视、躲避，实在躲不过了，才迫不得已去解决。
  大学的老师讲过，人类的意识形态不是人脑中固有的，而是源于社会存在。人的意识形态受思维能力、环境、教育、宣传、价值取向等等因素影响。不同的意识形态，对同一种事物的理解、认知也不同。
  而在父亲牺牲之后，年幼的儿子不能悲伤，还要以帝国人类生存为己任。这种意识形态，tmd是怎么形成的？
  谁也没心思吃晚饭，早早就上床睡了。东东强烈要求跟她一起睡，宝鹿推拒了一下，看着他水濛濛的眼睛——还不到七岁的可怜小孩眼睛有些肿，稍一摇动身体泪珠就会滚落下来，却坚强不再哭泣。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点头。东东抱着自己的那个头盔蜷缩着紧紧挨着宝鹿，宝鹿知道那是他父亲买给他的。
  渐渐夜深了，东东也终于熟睡了。
  宝鹿睡不着，没吃晚饭，又累又饿，她戴上新买的网络头盔，稍稍适应后，脑海里出现大片大片的画面：父亲是机甲战士在保卫晶体能源星公民的时候战死，母亲失踪，带着弟弟艰难求生，干巴巴的营养剂，100晶币的救济，难民区的争抢驱逐，同样遭遇的其他难民，统统浮现上脑海……
  这一切画面迅速变成了流动的文字：
  【少女在荒原摘野菜，突如其来的虫潮，惊慌失措的逃跑，父亲为了保护他们而战死，母亲失踪。未成年姐弟俩跟随难民来到诺亚星，住进了难民区，领救济被小混混抢走，忍饥挨饿靠政府救济为生，天气越来越冷，难民区房子能源断绝，在寒冷中姐弟俩相拥驱寒，幻想着失踪的母亲会带着取暖的能源盒回来……
  寒冷快要致死，丘脑下部体温调节中枢却发出错误的信号“反常热感觉”，姐弟俩即将在朦胧的温暖感觉中死去。幻境中，他们的妈妈回来了，带来了象征温暖的能源盒。
  “姐姐，妈妈回来了，好多好多吃的好暖和啊……”
  她紧紧地盯着怀里弟弟，看着他微弱的呼吸渐渐平息，心里想：是妈妈回来了吗？原来冷到最后会这么暖和，就这么想着，她停止了呼吸。】
  宝鹿无声叹气，视线朦胧中，她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群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还有饿死的清太和节子妹妹，就这样把《萤火虫之墓》改编为《温暖的坟墓》。
  发送。
  ***
  童乐收到邮件的时候，正值下午快下班前，一看到是王尔德的来信，她喜笑颜开，立即点开读着读着，笑容消失了，眼眶渐渐湿润，她匆忙把稿子发送给主编。
  过了一会儿，主编夹紧眉头走到外面的大办公间，挥手叫道：“临时加班，马上看我给你们发的邮件！”
  《温暖的坟墓》在星际儿童文学网站编辑部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大家为到底在不在新年月刊上推送这篇文章分成两派，由辩论变成了大争吵。
  不同意的认为这个题材太灰暗、不适合儿童阅读，还有的担心题材太敏感，怕帝*部精神统战部发现后会惩罚刊物，弄不好还会导致禁刊。
  同意要刊发的却认为，帝国儿童要接触这样活生生的现实，了解帝国的现状，了解战死帝*人所做功绩，并且推动军部去安置战争遗孤。
  有些胖的中年男编辑无奈劝说：“我承认我的胆小，但是，最近帝都的风云变幻你们没有发觉吗？自从大元帅失踪，形势骤然紧张，风头上发这样的童话，难免会被牵连！”
  “胖胖，你的正义感在哪里？帝*人奋勇在前杀敌，后方政*府、军部竟然没有关照他们的家属、他们的孩子，这样的事情我之前也听说过，完全是当成新闻来看待。但是，现在，看着这些文字，浮现出那种种画面，如果我们不站起来为这些战争遗孤呼喊，还有谁为他们说话？”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男编辑，方脸因激动而通红。
  童乐点头附议：“我赞同方大脸的话！”
  一位也很年轻的女编辑也点头：“我也赞同！你们看——帝国时1998年12月25日，姐弟俩死了。这可是圣诞节啊，在主诞生之日，烈士遗孤却在死去！我……我……”
  她有些哽咽，擦了一把眼泪，“我坚决要求推送，民意能够推进军部的行动，说不定还能拯救类似的孤儿！”
  当编辑的人，情感自然也比普通公民更细腻、更敏锐、更丰富一点，她这话一说出来，满室沉默。
  良久，还是副主编打破了沉默：“我真不同意月刊推送的方式，万一惹恼军部哪个头头……要不把她的作品放到论坛上，以论坛晶币的方式给她？”
  中年男编辑连连点头：“是这个意思，现在军中局势那么紧张，科派和军派又争斗起来，大元帅失踪……也不知道是不是阴谋，我们要是贸然刊发推送这篇文章，只怕，唉……唉……”
  方大脸愤怒拍桌子：“你们！这么畏首畏尾，还敢说自己是大元帅的拥护者吗？”
  “听说大元帅是为了保护部下，被虫族虫后吞噬了。”
  “嘘，别瞎说！”
  “那大元帅多痛苦啊，虫后的精神力压制和污染太可怕了，还记得那些被摧毁精神力的帝国机甲战士吗？”
  童乐问：“被虫族控制的傀儡军团？唉，不太可能吧。就算大元帅被吞噬，以他的sss级精神力应该也可以反过来压制虫后吧？”
  谈着谈着，大家七嘴八舌起来，有的担心帝国又陷入分裂的麻烦；有的说跟两百年前的局势很相似；还有的谈起了叛军：
  “对付虫族还能理解，跟叛军作战，总有点兄弟相残的感觉，明明两百年前是和平分裂的啊。”
  “听说索菲亚皇后都带着三王子和小公主撤退到了新美星，估计帝都星真不太平静。”
  谈论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明哲保身，把这篇文悄悄推送到星际儿童文学网站论坛的首页，所有论坛晶币直接给作者，不抽取分成。
  方大脸和年轻的女编辑愤然离开。
  主编想了想，问童乐：“王尔德上次怎么选择买断呢？会不会真是她写的那种情况？这不会就是真人真事吧？”
  童乐沉吟：“我感觉像是真事，这些描写太真切了，没有切身体验也写不出来。我查过她最初的星际网络地址是在诺亚星，最近在新美星。有可能真是急需晶币的难民。”
  “那这样吧，之前《英雄王子》的利润让出一部分，先预付给她。总之，这次因为她这篇童话，我们儿童网站不仅广受好评，还得到了索菲亚皇后的嘉奖，一些小利益就不要在意了。”
  童乐点头，准备把《温暖的坟墓》推送上网站论坛。
  “诶，等等！”
  童乐转身看着主编。
  主编笑眯眯对她说：“也希望你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顺便再催催稿。跟她讲讲军部精神统战部喜欢的那种稿子，明白吗？”
  童乐无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