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第 27 章

  暗想，又念他凶煞入命，生世可怜，娘娘乃是女身，母xing天生，不由得动了一份恻隐之心，心道，且待他凶xing磨去，便放他回去罢了，娘娘这样想着，依旧在蒲团上坐下，游神问心。
  山居不知岁月，彩云童子每日鞭打哪吒，不觉已过去月余，哪吒倔强之极，从不出声告饶，彩云童子初时打得厉害，及后恨意渐消，也打得累了，慢慢的便由一千减为八百，再由八百减为五百，由五百减为三百，从第二十天上起，已减为每日一百鞭，那鞭也下去得轻了。每日鞭打完了，彩云童子就坐在哪吒身边石上，手托两腮，坐着看哪吒，一看就是大半日。
  这一日，彩云童子将碧檀点起，娘娘低眉静坐蒲团，凝神证悟玄功，忽听得空中一线清音透入洞府：“石矶道兄，贫道太乙前来拜会，请道兄出洞一见。”娘娘知太乙zhēn rén来临，自必是来讨要徒弟。娘娘道：“徒弟好生在此，为师去去就来。”彩云童子答应。
  娘娘将身一耸，透出万重山岩，直上峰头，举目观看，见里许之外，太乙zhēn rén身披青袍，足踏多耳麻鞋，发髻用一根木簪别住，长须漆黑，飘飘然立于一处山峰之巅，娘娘打稽首曰：“太乙道兄，有礼了。”zhēn rén答礼曰：“道兄请了，贫道闻劣徒哪吒在道兄洞府盘桓，可否请出相见？”娘娘道：“道兄，哪吒天xingbào戾，伤夜叉、龙神xing命在前，无故箭shè我徒在后，又胡言混赖，将道兄乾坤圈、混天绫yu来伤我，是我将他拿了，现在洞中，待其杀xing磨除，自会将他jiāo还道兄。”zhēn rén微微而笑：“哪吒乃应运出世，教主敕命辅保明君，他有什么顽劣之处，自有贫道管教担当，不劳道兄费神，道兄，请将哪吒jiāo与贫道。”娘娘本无害哪吒xing命之意，且已将哪吒鞭打多日，怒也消了，若zhēn rén好言分说，娘娘也有心将哪吒jiāo与zhēn rén管教，此刻听zhēn rén言语软中带硬，有轻藐之意，娘娘不由恚怒：“道兄，你这是什么说话？将教主压我，你的门人无故行凶，杀我徒儿，道兄此来并无半分歉疚之意，还将言语欺藐于我，难道吾道不如你？你听我道来：
  道德森林出混元，修成乾建得长存。
  三花聚顶非闲说，五气朝元岂浪言。
  闲坐苍龙归紫极，喜乘白鹤下昆仑。
  休将教主欺吾党，劫运回环已万源。”
  太乙zhēn rén道：“石矶，你说你的道德清高，你乃截教，吾乃阐教，因吾辈一千七百年不曾斩却三尸，犯了杀戒，故此降生人间，有征诛杀伐，以完此劫数。今成汤合灭，周室当兴，玉虚封神，应享人间富贵。当时三教佥押封神榜，吾师命我教下徒众，降生出世，辅佐明君。哪吒乃上天垂象，应劫降生，辅岐周而灭成汤，奉的是掌教符命。就伤了你的徒弟，乃是天数。你怎言包罗万象，迟早飞升。似你等无忧无虑，无辱无荣，正好修持；何故轻动无名，自伤雅道。”娘娘见他不但直呼己名，且将此一篇言语挤兑自家，话里话外，更将截教上下一同欺蔑，娘娘乃率xing之人，心头怒气按捺不住：“太乙，你好生狂妄，你师我师，阐教截教，总来是一道所传，共为教主，不分高下，你怎地语含讥刺，嘲讽我教？”zhēn rén道：“石矶，你根源浅薄，道行难坚，休得口言，速将哪吒jiāo还，还可全你体面，不然吾只恐明珠弹雀，反为不美。”娘娘大怒：“太乙，你好无礼，今日我就会你一会，看你有何道理，出此大言！”锵然一声，掣出背后太阿剑，如一泓春冰，光滟夺目，耀日鲜明。娘娘持太阿剑，两手一分，只见两道素金之气，绕身盘旋，将手一指，剑bào长，有数里之宽，如九天垂瀑，电光滔滔，昂首吞卷而来。太乙zhēn rén见娘娘剑来势汹汹，袖袍一挥，起在九霄空里，只见那剑滔滔奔过，嗤嗤微响，zhēn rén适才立足山峰被剑凭空削去十余里高下，毫无阻滞。zhēn rén心道：“这石矶本身虽然只是块顽石，倒也有些道行，不可大意。”娘娘见zhēn rén腾空避让，也赶上霄汉，素手划动，两道剑飞旋来去，千万层金霞滚涌，犹如大海波涛，激dàng翻卷。zhēn rén神情凝重，放出太一青，庆云金灯，护住身体，将青冥剑拔出，化一道青虹匹练，也是奔腾如怒，带起一个个数尺大小的青色漩涡，神雷郁郁，与娘娘金天剑绞杀在一处。
  只见千百里方圆内青金霞重重滚dàng，光海翻腾，一青两白三道剑如三条辟天巨龙，在光霞海里搅动飞舞，有时擦身而过，便bào起一天青焰火雨，飘扬四散，落入下方大海，那一片海域霎时透底沸腾，咕嘟嘟水泡乱冒，热腾腾无限蒸汽冲天而上，遮住天日，那海中鱼虾鲸鲨没命也似的乱窜奔逃，仍有不知几千几万水族动作稍缓，未及逃出，活活煮死在海里，恰便似煮开一大锅海鲜汤，尽可供人大快朵颐。
  敖广在东洋海底，水晶宫里，暗叫：“苦也！那魔星事尚未了，焉知又惹动真仙相斗，天海沸腾，我子孙死无地矣！”捶xiōng顿足，泪如泉涌，两教真仙，龙王自是无可奈何，但心头这口恨意怎能咽下，不甘就此罢休，急出宫遍游四海，邀集西、南、北三海龙君，换了朝服，驾云光上三十三天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要参谒昊天上帝，陈述冤情，状告哪吒，将数百里陈塘关滚为大海，与三子、百万东海水族偿命。
  且说娘娘见斗了多时，不能取胜，将手一招，收回金天剑，依旧是一叶秋水，归于鞘中，袖中取出八卦龙须帕，默诵灵文，往空一丢，只见那龙须帕与擒拿哪吒时不同，那时不过彩云一朵，千万毫光，将哪吒平地拿起。此刻龙须帕在霄汉中飞扬招展，鼓动延伸，风雷大作，现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景象，缓缓旋转，浮凸隐现，聚成中央一个龙形兽头，头角峥嵘，凶猛狞恶，那龙头霍然睁目，张开巨口，内中无光无色，犹如黑洞，不知其深几何。龙头张口无声而啸，虚空如透镜一般微微曲折，生出一种莫大的无形牵引之力，漫天狂涛一般的青冥剑呼啦啦倒卷而入龙口无底黑洞之中，太乙zhēn rén掌控不住青冥剑，脱手飞出，投入龙口，青光微微一闪，湮灭无踪。zhēn rén猝不及防，被剑一带，踉跄往前踏出七八步，知此宝非同小可，忙运转道力，守灵台，固根本，太一青在周身三万六千道脉lún急速流转，祥光降下花果山头，足底生根，与山川大地连为一体，与龙须帕相持。只见zhēn rén脸色庄严，双手合于xiōng前，道袍紧紧贴住身体，袍袖须发俱笔直飘向上方，不时有丝丝发梢从zhēn rén头上断裂飞出，飞入空间黑洞，化为虚无。八卦龙须帕既然发动，以娘娘此时道行，尚无法收发由心，非得吸入一人才能罢休，娘娘此时骑虎难下，倒有些后悔：为徒辈之事，若将太乙伤了xing命，恐大伤两教和气。
  忽然天外钟声齐鸣，悠悠传来，两人闻得钟声，脸色俱是一变，识得是玉虚宫、碧游宫、八景宫三处钟声，细细听去，八景宫钟冲淡平和，恢弘广远；玉虚宫与碧游宫两处钟声却与之大不相同，玉虚宫钟果敢杀伐，浩浩而来，碧游宫钟却透出一股无限的悲悯苍凉之意。
  娘娘辨听钟声，心头大跳，不禁抬头仰望天际，便在此时，太乙zhēn rén陡然目一喝，将口一张，喷出一个斗大碧绿光球，向龙口内电shè而出，这是zhēn rén千万年本命元神青雷，神雷一入龙口，轰然zhà开，青芒大涨，龙须帕微微一振，有那么一瞬间吸力全消，zhēn rén趁娘娘分神，冒大险稍遏龙须帕之威，随即双臂箕张，又喝一声，双手在身前如闪电般疾快划动，画出一个太极yin阳之象，向前一推，八卦龙须帕一软，异象全消，飘飘落下。娘娘身子一震，回过神来，抬手召回龙须帕，化白虹急走，yu回洞府打开翡翠梦境，太乙zhēn rén疾从袖内取出一物，抛在空中，金光万重，耀眼难明，霹雳一声，向娘娘当头罩下，娘娘一时不防，落入罩内，逸之不出。
  钟声更急，弥塞四方，太乙zhēn rén听得钟声，更不迟疑，将手一拍，那罩内腾腾焰起，烈烈光生，九条火龙盘绕此乃先天一三昧神火，娘娘自知难脱，喃喃低语：“彩云我徒，可惜了你。”zhēn rén向东昆仑下拜：“弟子今在此山开了杀戒。”拜罢，双手发雷，罩内火光大盛，赤焰纷然，娘娘盘膝坐在火光烈焰之中，口内作歌：“蝶梦南华方栩栩，谁跨丰干虎？而今忘却来时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飞鸿去。”zhēn rén又喝一声，掌心再发一雷，娘娘在火内大叫一声，现出本相，乃是一块仙石，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可叹娘娘生于天地玄黄之外，经过地火水风，历尽万般艰难，炼成jīng灵真神，道德高深，秀出同侪，今日天数已定，怎地奈何？娘娘一腔怨气不散。
  八卦龙须帕、太阿剑低低飞起，鸣声不绝，绕仙石缓缓盘旋三匝，一先一后，自向水帘洞中飞去。
  钟声已止，四山犹自余音袅袅，太乙zhēn rén收回九龙神火罩，脸色有些发白：适才打落八卦龙须帕看似简单，但zhēn rén自知已尽全力，行险着出元神方胜了石矶，若稍一不慎，此时自己恐怕已被八卦龙须帕吸入，法力尽消，丧了xing命。
  彩云童子在洞中，见绿光一亮，八卦龙须帕、太阿剑自行飞入翡翠梦境，师父却不见回来。正在疑惑，一道清风过处，太乙zhēn rén身形出现在水帘洞内。彩云不认得太乙zhēn rén，见zhēn rén进来，问道：“甚么人乱闯我仙家洞府？”zhēn rén用手一指，彩云童子张目结舌，立在原地，动弹不得。zhēn rén取了乾坤圈、混天绫，走到哪吒跟前，轻轻一扯，娘娘已死，混金索已是无主之物，自难敌zhēn rén法力，苍琅琅掉将下来，哪吒本垂头昏睡，一惊而醒，见是师父，悲喜jiāo加，大叫一声：“师父！”zhēn rén将哪吒从石上解下，抱在怀中，哪吒大哭不已。
  “好徒儿，莫哭了。”zhēn rén温言安慰，哪吒哭了一会，抬头忽见彩云童子立在一旁，大骂：“泼贱丫头，你每日打我打得好自在哩！”奔前几步，举起乾坤圈，彩云童子目注哪吒，有恨爱之意，哪吒不管，照头一下，彩云童儿“呵呀”一声，委顿在地，现了原形，乃是一株rou芝，渐渐枯萎下去，须臾成为一堆粉末，悲风一旋，四散去了。
  zhēn rén见状，微微一叹，对哪吒道：“哪吒，你快去！四海龙君奏准玉帝，去陈塘关拿你父母抵命了。”哪吒大惊，叩了一个头，站起来急驾遁光，转回陈塘关。
  太乙zhēn rén出得洞来，迈步踏上碧霄，低头四顾，见朝歌王气黯淡，如风中之烛，东南北三方杀气茫茫，俱向西岐汇聚，西岐那股杀气更加壮大，苍然昂立，直bī中州腹地，西岐城中又有一道紫气，如玉柱相似，上接霄汉，乃王者已兴之兆。
  “劫运兴矣！”zhēn rén点头叹息，“世将大乱，我辈再难清净！”踏云步徐徐向乾元山而来。
  第三十章 白首垂竿蟠溪秋
  哪吒驾遁光转回陈塘关，见陈塘关头乌云弥漫，笼盖四野，海水鼓dàng，bī城澎湃，四海龙君敖广、敖钦、敖顺、敖闰现了真身，乃四条金龙，鳞爪隐现，目如明月，曲折盘旋，四下里电光霍霍，风雷奋发，陈塘关中哀哭之声动于天地。
  四海龙王在乌云空中回旋来去，口中大叫：“李靖，上帝敕旨，汝夫fu生此孽子，贻害世人，祸延水族无万生灵，汝夫fu速速随吾等上天伏罪，尚可赦尔陈塘之民；不然，连汝陈塘关千里方圆翻入海底，人或为鱼鳖，以偿我东海百万无辜水族！”
  “龙君，我夫fu愿随你们见帝抵罪，请龙君赦我陈塘关数十万无罪人民！”只见城门开处，李靖向天高喊，与殷夫人俱穿一身白衣，将自己反缚，一步步走将出关，家将、百姓在后跪倒一片，放声痛哭。
  哪吒见此情形，心如刀割，跪倒在地，膝行向前，抱住父母双腿，大哭道：“爹爹、妈妈，‘一人行事一人当’，我打死敖丙、李艮，祸及水族，我当偿命，岂有子累父母之理！”殷夫人目中流泪：“我儿，你速去，不要回来！”李靖哼了一声，昂首不理。哪吒抬头厉声向天高叫：“冤仇有主，哪吒有罪，乃自己做下，不干父母之事，我今日剖腹、剜肠、剔骨rou，还于父母，不累双亲。你们意下如何？如若不肯，我同你齐到灵霄殿见上帝，我有话说。”敖广闻言叫道：“也罢，你既如此，救你父母，也有孝名。”哪吒站起身来，上前从李元腰间拔出利剑，跳上陈塘关楼，寒光闪动，一条雪白臂膊从空落下，陈塘关头热血如雨纷飞，殷夫人扑上城墙，五指抠入壁内，抬头嘶声呼喊，如醉如痴，血雨飞洒，将夫人一袭白衣俱为血染，夫人昏晕在地。冷光连闪，须臾，哪吒骨rou五脏俱散落在地，只剩单臂执剑，一副小小骨骸仰天倒下。
  四海龙君见哪吒如此勇烈，也有些嗟叹，默然无语，收了法身，散去风云水势，依旧是青天白日，太阳朗朗，照耀城关，四龙君向李靖一拱手，上天覆旨。李靖立在当地，呆呆不动，双目泪光闪动，只不曾落下，吩咐左右家将：“将三公子骨骸好生收拾起来！”家将掩泪领命，上楼将公子尸骸收了，用棺椁盛敛安葬。
  哪吒一灵已散，魂无所依，魄无所倚，哪吒飘飘dàngdàng，随风飘转，径到乾元山来，有金霞童儿看见，进洞来启太乙zhēn rén：“师兄杳杳冥冥，飘飘dàngdàng，随风定止，不知何故。”zhēn rén已知其意，垂眉叹息，叫金霞童儿将哪吒领进洞府，吩咐：“此处非汝定身之所。你且回陈塘关，托一梦与你母亲，离关四十里，有一翠屏山，山上有一空地，令你母亲造一座哪吒行宫，你受香烟三载，又可立于人间，辅佐真主。可速去，不得迟误！”翠屏山何地？乃后羿、嫦娥当年初识之地也。哪吒泣拜而去，果托梦于殷夫人，夫人醒来大哭，要李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