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白鹭少年》23.23

  湛青在床沿坐了一会儿, 垂下眼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
  送晏晏回家是不可能了，况且这个语出惊人的小醉鬼已然睡得香甜，湛青思忖片刻, 给周曼打个电话吧。从晏晏的校服外套里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湛青的手一顿。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电话号码，又认真看了一遍上边的备注：白鹭少年。
  他眼睑半垂, 覆下来的睫毛颤了颤。手心冒出微汗, 往下翻找到周曼的电话号码，拨打出去。
  “喂？晏晏，这么晚了, 你又sāo扰我。你又有什么少女心事，有pì快放！”
  湛青顿了顿，握住手机, 缓缓启口：“是我。”
  “？”周曼迟疑试问, “湛青？”
  “嗯, 晏晏在我家。”
  “？？”我的妈这么晚了晏晏在你家干嘛耶？！
  湛青继而温声解释道：“晏晏喝醉了, 电话打到我这里，我接她她不肯回家，就在我家睡着了。想请你帮个忙, 打电话给晏晏爸爸说她在你那里过夜了。”
  “哇哦。”周曼满声稀奇, “你让我扯谎？”
  “是。”
  周曼答应下来, 想起什么, 调笑问了句：“同学，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湛青：“”
  “同学，存下我的电话号码很难吗？除了晏晏，你是压根没把我们当朋友是吧？”
  湛青沉默须臾：“没有。”
  挂了电话，湛青看着通讯录，迟疑片刻，掏出自己的手机，把周曼和彭冠林的手机号存到了通讯录里。
  页面翻转，他再次划拉到那个备注。
  湛青又想起白天里的匿名广播稿，和转学那天飞到桌面的那张纸条。
  他不愿回想那一年，在大片大片晦暗无光的记忆里，那张撕得宛如狗啃的字条和小巧圆润的字迹，是为数不多的彩色。作为缉毒警察的父母任务失败双双牺牲，全家陷入极大的悲恸里，让游荡学校后门的三流混子钻了空子，把他和孟芫绑在城郊的破落工厂两个日夜，要钱交人。
  爷爷早先把他交给了在南孝十九军的孟仲谦，他始终情绪低沉，周身敛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压。
  湛青从回忆里抬头，大步走向房内的书柜，从最上层抽出一本老旧泛黄的相册本，他直接翻到最底页，从塑料chā页里小心翼翼抽出那几张纸条。纸条折叠得好好的，他没有打开。
  面对如此直接坦率的善意，女孩儿的音容笑貌，那一年紧闭心扉的小孩子，选择性退缩了。
  —
  翌日清晨。
  宿醉的某人捂着昏沉的脑门，眼睛半阖，幽幽转醒。
  晏晏眼皮挣扎，艰难地睁开眼睛，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了足足半分钟，昨日的销魂记忆尽数涌进脑海里。
  良久，她从被子伸出细长的胳膊，交叠缓缓捂住xiōng口，躺着一动不动。就像埃及不规则六角棺材里的抱xiōng干尸的姿势。
  她转了转脖子，余光瞥见敞亮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湛青不在。
  霎时大松一口气，晏晏捂住xiōng口作西子捧心痛心疾首的模样，低低呜呜哀嚎一声，拖着软软黏黏的尾音。越想越丢人，晏晏一脚蹬开被子，在床上一边哀嚎一边滚来滚去。
  咯吱一声，门轻轻打开，湛青一手提着手中的早点，chā钥匙开门的手还虚浮在空中，他呆住。
  在床上滚成一团的人听到门边的动静，倏然僵住。背对着门，蜷成一个虾米这个的姿势，一动不动。
  神啦湛青为什么这个时候进门，还嫌她不够丢人吗！！！
  湛青垂下眼，睫毛颤了颤，chún角的弧度缓缓上扬。湛青清咳一声，带上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清越的嗓音传来：“我去校门口转了转，摊贩买了早点，你昨天喝多了，我买了素粥，你待会可以吃点解酒。”
  “对了，这个小袋子里是楼下小超市买的洗漱用品。现在还早，你可以慢慢来。”
  “”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女孩在装死。
  “要不，我再下去转转？”湛青迟疑地问。
  晏晏猛地从床上弹跳起身，窘着脸喊住他：“不用了！我起床！”
  晏晏把小袋子提到盥洗台，一把关了浴室的门。
  袋子里是崭新如初的牙刷和漱口杯，还有一条新毛巾。晏晏刚刚拿出来，门外响起敲门声，晏晏手一抖，差点把牙刷丢进水池。
  “台子上有小姑的梳子，洗面nǎi，防晒霜。”
  “哦，知道了。”
  晏晏心有余悸，挤出牙膏颤颤巍巍的刷牙。
  她梳好头发，洗漱完毕，把门偷偷支开一条缝，猫着腰悄摸悄走出来。
  湛青可能是怕她尴尬，又不想做得太明显去外面转悠，便背对着客厅，一个人在阳台站着。
  她走近餐桌，摆了满满一桌的早点：白粥c豆腐脑cjī汁汤包c油条c牛肉面都是她爱吃的。晏晏吃惯了食堂的早餐，经常会买校门口摊贩的早点带进来，有时候还会替住校的周曼和懒人彭冠林带早餐，没想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脸颊发烫，她拉开凳子坐下来，乖乖捧着粥喝了一口。
  喝了半碗粥，阳台的人纹丝不动。
  晏晏挠了挠头发，不大好意思，低声喊了句：“嗳，湛湛，你不吃吗？买了这么多，吃不完好可惜。”
  湛青淡声回：“不用，我吃过了。”
  晏晏也不好意思再叫，她本来就不知道面对他，狼吞虎咽吃完，便奔向小区对面的学校里了。
  —
  领了宣传委员的职，晏晏准时到校组织活动，运动会八点开始，她必须八点之前到校。
  还好湛青家住得近，晏晏一赶到学校就在cào场上，碰见坐在草坪上啃着面包的周曼。她大喜过望，冲到她旁边，一pì股坐下来。
  “馒头，难得可以偷个懒，你还是起得这么早啊？”
  周曼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想事情。”
  晏晏嘿嘿笑，撞了撞周曼的肩膀：“哦哟，什么事呀？”
  周曼露出一张看八卦专用脸：“你昨天，在湛青家过的夜。”
  晏晏猛地一阵呛咳：“你c你你你怎么知道？”
  “想知道啊？你先告诉我，你留宿男神家，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晏晏哆嗦着声儿：“能c能能有什么事，馒头你思想不纯洁！”
  周曼狐疑地打量她：“少敷衍我！晏晏同学，我真的很好奇，湛青家里没家长吗？居然堂而皇之让你登堂入室，一个活生生的妹子啊！”
  晏晏摆摆手，一脸讪讪：“他一个人住啦！在对面租的房子，没有大人鹅呵呵呵！”
  话未落，周曼看到远处走进cào场的两个男生，她拍了拍pì股站起身，兴致勃勃大喊道：“哟，真巧，说曹cào曹cào到。”
  晏晏猛地站起身，顺着周曼的视线看过去，彭冠林嬉皮笑脸黏着湛青，两个人一并走到跟前。
  彭冠林并拢双指，放在太阳xué划拉一下，朝两个女孩儿抛了一个媚眼：“都来这么早，都是来看你们体育全才彭冠林夺冠的吗？谢谢各位的捧场！晚上请你们吃大餐！”
  “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周曼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湛青：“吃大餐就算了，不如咱们去湛青家玩吧，自己煮火锅吃。我听晏晏说，你家没人，而且就住学校对面。”
  彭冠林伸出大拇指，做出一个点赞的姿势：“这主意不错。”
  晏晏戳了戳周曼，低喊：“馒头！”
  湛青沉吟了一会儿，抬眸，瞥了一眼目光躲闪的女孩：“好。”
  傍晚，清风徐来，广袤青空万里无云。
  彭冠林报名的100米跨栏和跳高，不出意外得了第一名，晏晏和周曼的4100接力也重在参与了一回，运动会一结束，代表明天又要起早贪黑照常上课了。
  于是这四个人热情空前高涨，去学校附近的超市采买好原材料：德庄火锅底料c羊肉卷c牛肉丸c金针菇c娃娃菜等，提着大包小包便湛青家里走去。
  彭冠林一进门便连连惊叹，“湛青你巨爽啊，一个人住这么大个房子！想怎么着怎么着，爽呆了！”
  周曼撩起袖子在厨房水池里洗蔬菜，洗出一包火锅底料，她低骂一声：“cào，彭冠林你这二缺，我让你把素菜分拣出来，你他妈把火锅底料搁里面干嘛？！差点被我洗了！”
  彭冠林摸着脑袋，有些委屈：“我在家里也没干过家务活啊。”
  “您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晏晏一言难尽，瞥向他，“这也算家务活？”
  四个人吵吵嚷嚷处理食材，装盘，一向冷清的屋子充斥着欢声笑语。
  湛青无声弯chún。
  默不作声把闲置在角落里的家电纸盒搬出来，抱走崭新的电磁炉和锅，拆掉包装，一一摆在餐桌上。
  周曼随手把火锅底料扔在晏晏怀里：“你放餐桌上去。”
  晏晏点点头：“我去把锅端来接水，烧开就把底料扔进去。”
  她拿着火锅底料，不假思索走到餐桌边，才发现湛青站在那里，正在捯饬电磁炉。她脚步微顿，眼神躲闪，指了指那口锅，心虚地说：“我拿走了？”
  “我来吧。”
  “我来我来！”
  湛青的刚刚握住端柄，女孩柔软无骨的手也覆盖上来。
  刹那间，晏晏如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脸颊热赧，她连连摆手，磕磕巴巴解释：“湛湛！我c我我没摸你的手！”
  “不是，不是，是你c你你你没摸我的手。”
  周曼和彭冠林面面相觑：“”
  晏晏羞愤得无以加复，她垂着脑袋，脸红得能滴血，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湛青低笑出声：“这个锅装了水有点沉，还是我来吧。”
  食材陆续摆上桌，锅里的底料也汩汩烧热，冒着热辣的泡泡，四个人围着餐桌坐下来。
  彭冠林从购物袋里掏出几包东西，神秘兮兮道：“等会我要放秘密武器了！”
  这人自带音效，做出满脸陶醉的表情：“锵锵锵锵，老北京方便面！五毛钱买不了吃亏，五毛钱买不了上当！待会要吃主食的，我们把面饼下下去，那滋味赛神仙！”
  晏晏吞了吞口水，小jī啄米般点头，眼神期待，热烈响应：“我要吃！我要下泡面！”
  周曼也露出一个神秘的笑，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听guàn装啤酒：“我也有神秘武器，吃火锅哪能不配点啤酒呢？”
  彭冠林鼓掌：“nice！nice！喝起来！”
  “”晏晏错开眼，一脸沉默。
  喝个pì。
  打死她也不喝了！！！
  “喝酒就算了吧，待会你们回家父母会发现的。”湛青淡声道。
  周曼笑眯眯：“大不了睡你家呗，客厅沙发将就一晚也是行的。晏晏昨天喝多了，不也在你家过夜的嘛？”
  彭冠林倒吸一口冷气，直勾勾看向湛青，半晌：“我cào，禽兽啊湛青。”
  “不是我说，你俩也太不够意思了，纯纯爱恋都到过夜的肮脏关系了，居然还瞒着我们在谈！是不是兄弟啊湛青？”
  晏晏一筷子chā进碗里的牛肉丸，语气森森：“不是啊，不是啊，要我说几遍啊，你们好烦啊——”
  湛青放下筷子，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热气，清越认真的嗓音传过来：“没有在谈，虽然我喜欢她。”
  “就不要瞎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