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二十年,春。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小商小贩热闹的吆喝着,靠近右边的拐角处静静的矗立着一座高大府邸,门口安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外面各自守着带着刀的衙役,原来这里正是鄂州府的刺史衙门。
衙门内,昨日才新上任接管鄂州一州四县的刺史温正道正在大堂上坐着,温和斯文的脸庞在听到衙役报告的事情后,眉头不禁深深的皱起:“你是说地牢里的衙役们都中毒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衙役显然也懵了,小心翼翼的说:“回大人的话,正是州牢,这个中毒的地牢里关押的是两年前送到此处的废皇孙,只是不知道衙役们怎么不小心,好端端的喝着酒,竟然在酒里发现了蜈蚣的剧毒。第二天才被轮班的衙役们发现,但是那几个平日里专门看守废皇孙的衙役已经没救了。”
“皇孙?”温正道大为惊异,直起身子追问:“可是两年前被废的小皇孙?他是皇族后人,纵然被废也应该依旨和废太子一起幽禁在天陷山的北殿,怎么他倒被关押在地牢里?”
“这个……”小衙役似有难言之隐,眼神扑闪的嗫嚅:“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之前的刺史大人说是废太子不愿意见废皇孙,更不愿意和他一起幽禁在北殿,刺史大人无奈,只好把废皇孙一直关在地牢里。”
温正道沉默,他大概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墙倒众人推,废太子之所以能够被废,想要再出头肯定是没希望了,官场上的规矩大家都懂,落水就要跟着下石,这样才能讨好另一边的得势者。
这个废太子都不愿意管自己的儿子,听闻宫里的新太子现在又正茁壮成长,他一个曾经的小皇孙还能奢望在落难的日子里有好日子?
“皇孙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的话,皇孙今年六岁,是四岁那年被废随着废太子一起送到鄂州的。”
居然才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在地牢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已经生活了两年,真是可怜。
叹口气,一向仁慈的温正道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悲悯及人的吩咐道:“走吧,随老夫去牢里瞧瞧。夫人和小少爷今天要从老家搬过来,约摸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鄂州,你命人去好生接应,千万不要错过了。”
小衙役连忙弯腰点头:“是,小的这就去备轿!”
与此同时,鄂州府的大牢里,小孩的倒抽气声不断,伴随而来的还有鞭子的抽打声。大牢建在地下,里面暗淡无光,潮湿的空气里白天也要点燃一些油灯,否则就会漆黑一片。
时不时的,这里传来孩子的闷哼,还有男人们的咒骂和鞭打。
“你这小兔崽子,说!酒里的毒是不是你下的?给老子老实说!否则就打死你!”
“打死他算了,反正也没人会来管他!”
“就是,这小子在这里关了两年,连他老子都不要他了,还忌惮他什么啊!打死他算了!”五六个当差的衙役全都围在一个十字的木桩前,他们面目狰狞的叫骂着,木桩上五花大绑的捆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这个孩子身上没有穿衣服,挂的是一些肮脏破烂的灰色布条,上面什么色彩都有,污渍、血迹、粘稠之后风干的黑色硬块。
如果不是这孩子一双漆黑圆圆的眼眸向上勾着,喷射出锋利的冷光,大概见了他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不是个普通讨饭的小乞丐?
长长的头发又黄又乱,几乎几年都没剪过了,蓬松打结的垂在脑袋上,被遮住大半的那张小脸更是脏兮兮的不像话,黑不溜秋的看不清五官模样,也不知道他到底长的什么样。
他到底是多久没有好好的洗过澡了?
脏,乱,瘦骨嶙峋,眼神冷酷,恐怖的不像一个小孩子,倒像个蓄谋已久要吃人的冷血者,浑身带着锋利的毒刺。他咬紧泛起血渍的薄薄下唇,在无情的鞭子抽打下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低着头,捏着沾满污浊的小拳头除了闷哼忍受,只一味的冷笑,什么话也不说。
被打的破烂翻起的碎片下,露出小孩小小的身体,瘦的骨头全都看的出来,好像身上根本就没有营养似的,一点肉也没有。倒是他的皮肤该死的白,是那种带着深深的病态,被折磨不见天日的苍白。
在这苍白的皮肤下,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的是小身体上一道道伤痕,或新或旧,一道道一个个的,或是长条,或是疤。若是一个正常的人见了,恐怕忍不住要惊呼一声:这是谁家的孩子?竟然像是被虐待了很久似的,满身伤痕。
而这个可怜又没人会可怜的孩子,就是两年前大盛皇朝被废黜的皇孙——萧乾生。
是啊,他的亲身父王都不管他了,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谁还会忌惮他心疼他?
六岁的孩子想到这个问题突然咧开嘴角,对着眼前已经把打骂自己当成枯燥的当差时光里的乐趣的衙役们,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虽然眼窝深陷,但是并不能遮住他勾人凤眼里满是不屑的光芒。
这些蠢货,再怎么欺负自己,还不是被他一下子毒死了四五个?
想想他也不过是趁着他们都不在,偷偷的捉住一只刚刚被他踩死的老蜈蚣,按住老蜈蚣发黑的脊背,将蜈蚣僵硬的身体下隐藏的液体全部滴入那些酒坛里。于是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那些打骂了他两年的蠢货就浑身发青的倒在地上,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哼!居然才死了五个,太少了!
小孩望着眼前还在对自己挥舞着鞭子的粗壮男人们,心里冷笑,慢慢来,只要他们没有弄死他,他就会找尽法子来弄死他们!狗屁的衙役,狗屁的大人,还不是那个没用的样,一个一个的全部死了才好!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六岁小孩脑子里装着这样的想法,旁人或许会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可是对于这个浑身是伤的肮脏小孩而言,他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他就是想要这里的人全部死光,一个都不要留,因为在这两年来,他已经在他们手里遭遇了太多的折磨。
冬天往他身上泼冷水,冰的他十个手指头和十个脚趾头都长了冻疮,稍有不顺心,不管是谁,他都会狠狠的挨他们一顿打骂,鞭子抽是小事情了,他刚开始还会痛的惨叫不已,现在居然依旧习惯到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若是哪天有几个酒鬼喝醉了,他还会被他们当成沙包乱踢乱揍,甚至用烧的发红的铁块贴在他的后背上,烫的他皮肤烧裂,至今都还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疤痕。
手指长的尖针在身上乱扎算什么,用开水烫他的双手算什么,故意把活生生的蟑螂塞进他的喉咙里算什么,逼着他给他们一个个含那种恶心的东西算什么,至少他还活着,只要能活下去,小孩什么也不怕。
可是他最怕的,就是饿的活不下去了。
兴许是见他一个人被仍在牢里无人问津,被废黜的父王都不要他不管他,这些平时在贪官刺史的眼皮子底下受了气,任人差使的下贱衙役们心里不平,于是就拿他打骂折磨出气。
这还不算,后来不知道是谁想起来的法子,居然时不时的扣压他的饭粮,虽然都是些残馊剩饭,但是两三天不吃还是会饿的他头昏脑涨神志不清的。
饿着饿着饿怕了,开始小孩会奄奄一息的缩在冰冷的墙角,拼命的舔舐着长满灰烬的墙面,不管是灰烬还是蜘蛛网,或者是青苔脏土,只要是能咽下去的东西他都吃。墙面被他久而久之舔的干干净净。
后来还被饿的厉害,小孩没有多余的墙壁可以舔了,他就在阴暗潮湿的地面发现了一种好东西,这种或大或小的,或能飞,或能跑,长着各种翅膀和脚的小东子真是个好东西,因为它们也能吃。
有时候是土里面长长的蠕动着的土色东西,有时候是墙壁飞快的跑动着的黑色东西,虽然它们长的各式各样,塞进嘴里也又苦又酸,还不知有一股什么难闻的味道,但是还好,它们都能填饱他的肚子,都能不让他饿的胃腹抽筋。
最重要的是,它们都能保证他不会被饿死,不会像他的母妃那样悲惨不值的死去。
就算没有任何人关心他的死活,就算他现在除了被囚禁被欺辱一无所有,但是六岁的孩子冷酷的坚持着。他的命异常珍贵,他是天子的后裔,他以后会有顶了天的福气,没有人能轻易的让他死去。
所有欺负过他的人,只要他还没死,他就要他们全部,死!
记得有一次,一个长的肥头大脑的囚犯被关进来,听说他有一种很特殊的恶心爱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就是被衙役们安排和那个囚犯关在一起。
开始的时候小孩还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虽然同样被打骂了几次,可是这些小手段他都习惯了,唯一让他恐惧的是那个电闪雷鸣的夜里,那个肥胖丑陋的男人就像疯了一样,突然将他按在乌黑的地面,撕扯着他的裤子。
他吓傻了,以前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事,用来排泄的地方突然被男人恶心的碰触着,四周守夜的衙役们突然围了上来,在牢房外面望着他们哈哈大笑,嘴里说着恶心污秽的话。
他们说“操他!”“你不是就喜欢这口吗?”“干死这个兔崽子给我们看看!”
小孩这才知道原来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做这样恶心的事,心脏害怕的无以复加。身上的男人呼吸浑浊,满脸横肉的脸上冒出热汗,这些汗都随着他激动的动作而滴到了他身上。
深度的恐惧和反胃感让他痛不欲生,没有呼救,已经他呼救是没有用的,这里的衙役和刺史都是一样的,毫不在乎他的死活,以折磨他为乐趣。
在双腿被疯狂失控的男人蛮力分开时,小孩终于绝望了,害怕的一口咬上男人的颈项,咬住那根大动脉狠狠的撕扯开来,然后用自己从未剪过的锋利指甲狠狠的戳进男人泛着狼光的眼睛。
随着男人的一声凄厉惨叫,他庞大的身躯终于从他身上倒下,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他第一次弄死了欺辱自己的男人,那一刻他才知道这种滋味原来是这么的好,开心的快要上天了。
就像小时候还在东宫时,母妃为他穿上了西域进贡来的细毛暖袄,心脏快乐膨胀的不像话。
后来小孩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做极度毁灭之后的复仇感,他爱上了杀死自己敌人的滋味。仅管他才六岁,仅管在他弄死那个囚犯后被刺史下令狠狠的揍了一顿,可是他就是爱上了这种灰色迷人的乐感。
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温度和感觉,他只要活着,为了以后苟且偷生的活着,就算有一次他饿的受不了,什么小东西也没抓到,最后抓到了一只刚刚生下来的小老鼠,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活生生的塞进嘴里。
因为这样能让他活下去。
“你这个臭小子,还不说话!你还端着小皇孙的架子呢!”挥舞着鞭子的衙役停下来,活动着自己酸软的手腕,朝小孩身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老子告诉你,京里最近传来消息,你的祖母周皇后已经病逝了,皇上最宠爱的孙贵妃上个月刚刚被你的皇爷爷立为皇后。为了庆祝孙皇后上位,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可就是没有赦免你和你的废父王,你说这是为什么?”
“哈哈,还能是因为什么啊!”另一个长相尖酸的衙役接过话,眼神嘲讽:“人家孙皇后是什么世家,她受的是什么宠爱,咱们民间这样额小衙役都有所耳闻还能不厉害吗?皇上摆明了是要彻底废弃你和你的父亲,你们已经是毫无前途可言的阶下囚了,新太子现在都两岁了,还轮得到你们做梦吗?”
“就是啊,你这小子现在就算是被老子弄死在牢里,也没人知道吧。”
“干脆弄死你得了!你们这些皇家公子,我呸,算个屁啊!关在这里两年了都不见半点好转的风声,肯定是没希望了,你还不会做什么回京的美梦吧?哈哈哈……”
羞辱的话毫不留情的从耳边呼啸闪过。
捏紧拳头,小孩什么也不说,依旧咧着嘴无声的冷笑,闪亮漆黑的大眼睛就像抹上了毒药,直直的射在人身上,又好像在慢慢的研究你的死期和死法。
那是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年纪的眼神,冷酷犀利,不带半点温度,嗜血深沉的让人心惊。
温正道刚踏进大牢时,就被这样一双眼睛深深的吓住,复杂的望着小孩身体上残酷的现状,心里阵阵不忍和怜惜。
这个被吊在木桩上由最低级的衙役抽打到衣不蔽体的残瘦孩子,还是传说中那个尊贵无比的皇太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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