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纪小萱就爬了起来。
她梳洗了一番,见娘已经烙好了菜饼子,还煮了几个jī蛋让他们带着。她跟爹背着凉席、挎着水壶,一边吃着一边往镇子上赶去。
到了邮电所门口,纪大伯正在发动手扶拖拉机准备上路。她跟爹招呼了一声,就爬上了后车斗。二人刚一坐稳,小手扶就冒着黑烟“突突突”地跑了起来。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这玩意儿, 纪小萱稀罕得不行。可不一会儿, 就被黑烟熏得直咳嗽,吓得她赶紧换了个位置。今儿她穿着白衬衣和蓝裤子, 别给熏黑了。
过了半晌午, 一行人总算进了县城。
纪文海对城里很熟悉, 当年他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 虽然有了变化可街道还是老样子。纪小萱却是两眼一抹黑,在她的印象里只有七八岁时来过一趟,爹给她买了两根bàngbàng糖,她一直攥着舍不得吃还差点化了。昨晚临睡前她跟妹妹许下了,要给她买块水果糖解解馋,到时候可别忘了。
父女二人跟纪大伯分开后,就摸到了县府街。他们一路打听着, 终于找到了县武装部。
一进大院,纪小萱就看到树下停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 还挂着军用牌照。心说, 是公社的那位小同志回来了?她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却又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 那人不是启文跟她无任何关系,她还有正事要办呢。
纪小萱跟爹一起进了“征兵办”接待处。她从挎包里拿出介绍信和一沓子证件,说要报名参加特长女兵。接待人员核对了身份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她填了张表。
“纪小萱同志,你到隔壁房间等一下,一会儿考官进来面试,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好的”纪小萱点了点头。
这一回她一共准备了五首歌曲,都是她最拿手的。另外,她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乐器。小时候妈妈为了培养她,咬着牙让她学了钢琴,虽然只是业余爱好可也考过了八级。现在钢琴虽然不多见可脚踏手风琴却不少,稍微熟悉一下应该能应付吧?
纪小萱自信满满,很有把握。
她让爹在树荫下找了个凉快地方歇着,自己进了隔壁房间。屋里空荡荡的,有两张课桌和几条长凳子,山墙上贴着一幅伟人像和两条大红色的标语。墙角处摆着一架脚踏手风琴,旁边的柜子里还有二胡、笛子、小号等乐器。
纪小萱坐下来静静地等着,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可爹不放心,又掂着水壶进来让她喝两口润润嗓子。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房门开了。几位身穿草绿色军服的考官走了进来,其中两位戴着领章帽徽应该是现役军人,也是考核的关键所在。
“好,那就开始吧!”
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军官一坐下,就开了口。而旁边那位年轻军人看到纪小萱,眼神微动似有些惊讶,他不是别人正是赵建国。上午从公社赶回来办点事,却被徐教员临时抓了差,非得让他陪着面试,可没想到考生就是那个小姑娘。
纪小萱也一眼就认出了他,可马上就要亮开嗓子表演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定了定神,就走到屋子中央朝着考官们鞠了一躬,大大方方地报了幕。
“各位首长,我叫纪小萱,我演唱的第一首歌曲是我的祖国”说完便昂首挺xiōng,深吸了口气,还扎了一个标准的丁字步。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注1)
纪小萱一开嗓,考官们觉得眼前一亮。这位小姑娘虽然瘦弱,可音色清亮犹如天籁,音域宽广收放自如,最难得的是穿透力很强,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她的歌声。
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女高音啊!
作为文工团的女教员,徐爱华不禁挑了挑眉毛,还跟其他几位考官交换了一下眼色。赵建国也有些动容,想不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这么厉害?年纪不大可肺活量却不小,这屋顶都快被她掀翻了。
纪小萱一口气唱了三首歌,整个大院都被惊动了。未等表演结束,窗户外面和门口都挤满了人,一脸兴奋地朝里面瞅着,临到最后还热烈地鼓起掌来。
徐爱华很满意。这一趟出来本打算挖几棵小苗子,可扒过来捡过去却没发现好的,全省征兵工作快要结束了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可没想到临近尾声却冒出来一个小尖尖,不但长得好看嗓子更好。
瞧她大大方方地毫不怯场,这样的人生来就该站在舞台上吧?凭着这个条件进文工团还是够格的。她拿起纪小萱的报名表看了看,爹是村里的代课老师,娘在队里干编制活儿,基本情况还可以,只要政审通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正想着,就听到县武装部的李同志开了口。他严肃地问道:“纪小萱同志,你对乐器了解吗?”
“报告首长,我会弹脚踏手风琴”纪小萱自信地说道。
“呃,那就弹一段吧”
话音刚落,李同志就把一张五线谱递给了纪小萱。纪小萱接过来一看是我的祖国,正是刚才演唱过的那一首。
这一首虽然不是钢琴练习曲,可也难不倒她。见那位首长同志把脚踏琴搬了过来,她就坐下来试了试音,练习了一段。接着,便正儿八经地弹了起来。
一段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
守在窗外的纪文海吃了一惊。萱子啥时候学得这个?他记得镇上的中学里有一架脚踏琴,可没听说闺女学过啊?难道是偷着练习的?
李同志也有些惊讶。农村出来的小姑娘不但识谱还会弹琴?他本想给她设一道门坎为难为难她,可没想到却成了加分项?
徐爱华心说,这个纪小萱还真有两下子,音准不错是棵好苗子。她冲着她挥了挥手,让她在门外等着,一会儿喊她时再进来。
*
房门关上了,五位考官开始评分。
徐爱华开口问道:“李同志,你们几个觉得怎么样?”李同志沉吟了片刻,方说道:“呃,这个小同志底子不错,就是经验和技巧上还有些欠缺”
徐爱华明白这话的意思,却丝毫未受到影响。
她拿着评分表,一脸严肃地说道:“团里选苗子看重的是潜力,我觉得这个纪同志年纪虽小,可资质不错后劲也足”说着,就拧开钢笔帽,端端正正地写下了“通过”二字。
其他三位考官却犯起了难。这一批招收的是话务女兵,县里一共五个名额,基本上都定下来了。唯有特长女兵是机动的,名额还空着,被好些人盯着呢!现在这个纪小萱一冒头,可挡了不少人的道啊。
赵建国见几位考官迟不迟不肯落笔,才明白了徐教员的用意。他瞅了她一眼,便抓起钢笔在评分表上写下了“通过”。其他三位考官见部队上的同志都通过了,也不得不写下了“通过”二字。
由于时间赶得紧,这一次把初试和复试合在了一起。这么一来,纪小萱算是通过了技能选拔。她被人叫了进来,站在考官们的面前,一阵紧张。
只见那位女军官一脸严肃地说道:“纪小萱同志,下午两点你带着证件再过来一趟,我们要做背景方面的调查”
“好的,谢谢首长!”
纪小萱心里一阵狂喜,这算是通过了?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冲着考官们鞠了一躬,又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小苏在家吗?”一位中年女子在门外问道。
“在,在,哎呦,是大姐来了!快进屋、快进屋”苏阿姨热情地迎了出来,把来人让进了客厅里,在沙发上安坐下来。
“小纪,快沏壶茶来!”苏阿姨吩咐道。
“好咧!”纪小萱答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沏茶倒水。建华也出来打了声招呼,甜甜地喊着:“李阿姨好!卫萍姐姐好!”
这时候,纪小萱也认出了来人正是杨夫人,前天在大礼堂里见过面,对她印象很深。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兵,个子很高,英姿飒爽的,正是汇演当晚的那位女报幕员。
建华说她是杨夫人的女儿,叫杨卫萍,是文工团里的台柱子,长得可好看了。她注意瞧了瞧,柳叶眉大眼睛,是挺好看的,气质也端庄,比她三哥强多了。
*
杨夫人登门,自然是非同小可。
苏阿姨很亲热,还特地拿出糖果来招待她们,又让建华上楼去喊建国下来作陪。
赵建国下了楼,打了声招呼,就恭恭敬敬地陪在一旁说着话儿。
杨夫人问了连队里的生活,夸他吃苦耐劳是块好材料,言语间尽是亲切。聊到这趟回来,杨卫萍好奇地问起了昨天聚餐的情景,还特意提到了清蒸鱼,说也想尝尝那种螃蟹味道?
螃蟹味道?杨夫人瞅了女儿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心说,年纪轻轻的就讲究吃喝成何体统?
她看着建国,语重心长地劝道:“建国啊,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热闹一下也没什么,就怕有人拿来说事,部队上讲究的是艰苦朴素的光荣传统,千万不能忘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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