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事,身不由己,大哥真觉得自己的孩子可以守住康宁嘛?”
麟牙得到男子的回复,他苦笑中接过男子怀中的婴儿,扭头在两侧的阁楼上慢慢环视而过,在沉默之中,他缓缓的转身,走向那头枣红色的高头骏马,翻身上马。
男子看着麟牙的背影,拄着重剑站起,哽咽自责中没有说话。他想起十几年前,麟牙站在暴雨下,仰头看着自己问的话。
“我可以跟着你嘛?”
“叫什么?”
“二狗子,他们都这样的叫我,这是我唯一的名字,他们说二狗子在乱世下好养活,靠着残羹冷炙就可以活下去。”
“哦?是嘛?可这个名字太下贱了,活下去并不难,只是没有尊严。”
“尊严是什么?”
“就是你刚才愤而杀人的怪玩意儿,二狗子要活着就没用的东西,你以后就叫麟牙吧,一个影刺的名字。”
男子苦笑了声,他将麟牙训练成为一个影刺,死侍中最为锋利的尖牙,虽然给予了对方尊严,可却游走刀锋,从此生死渺茫,连二狗子都不如,对方其实没欠自己什么。
麟牙坐在马背上,抓住缰绳隐隐有些发颤,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猛地扯下腰间的玲珑玉,在上面刻着一把出鞘的利剑,他看着看着,露出惝恍的表情,高举过头,抛开,于马背上大呼,“从今日起,我便不是剑邪宗的影刺,也不再是你的兄弟。”
“咣当!”
玉落地而碎,男子看着几截碎片,他喉结滚动,扬起了自己的头,双眼猩红的望着半轮残月,单压着长剑的他两鬓发丝被风撩起,于沉默之中拔出了自己的剑。
两侧楼阁的所有射手皆是沉默,无言之中捻住箭杆的手贴至自己的脸颊,以半轮残月为背景,面对着未知的命运。
“挞....挞....挞...”
急促的马蹄声在长街上响起,麟牙带着怀中的婴儿绝尘而去。
男人扭头看了眼,双眼中似乎有解脱之色。他解下腰间的白铜酒壶,捏开塞子,仰头灌了自己一口烈酒,悲怆大笑。
半个时辰后,数不清的黑影在男子对面出现,一字儿排开,为首六人皆是戴着斗笠,身披黑色外袍,右手的大拇指轻扣在剑格边上,遥遥的朝男子看去。
“杀了他们,夺取麒麟兽元。”
正中的人发出嘶哑的声,大拇指弹开利剑,露出一截寒光,“阁主不希望剑邪宗还存在,这是大祭司的意志。”
黑影散开,快速向前,在箭鸣声响起之际,男子抛出自己手中已空的白铜酒壶,持剑的手转动,一线寒光映衬着他凄凉的双眼。
“惜儿,你说我们的孩子该叫什么?”
“楚忘吧,自幼不问江湖事,忘却恩怨厮杀,别像你....”
“我不好嘛?”
“好,可我终究是个女人....楚大哥,孩子出生时大概是采藕的时令,我想回去。”
“好,我伴你回去...”
.......
【桃源村】
十四年后.
一条小船沿着蜿蜒的河流向前,两侧的峭壁上尽是盛开的桃花,一直连绵向前,映照着河面也略显粉色。
“兔崽子,你就晓得吃。”
船艄处,一个中年男子收拾着渔网,瞥了眼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船上的少年,轻轻的一脚踹去。
少年故作的轻喊了声疼,伸出手捻住落在他脸上的桃花瓣,露出和煦的笑容看着从峭壁桃花树上掉落的花瓣,眯起了眼睛,说道,“麟叔,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会吃的人往往都知道拉,你不能光说我就晓得吃。”
正在船艄收拾渔网的中年人一愣,继而猛踹了脚少年,有些哭笑不得的摆弄着手里的渔网。
“你别老踢我呀,我又没说错。”
少年猛地站起,伴随着摇摇晃晃的船踉跄了下,看着中年男子手中摆弄的渔网,叫了声,“麟叔,你怎么没抓到鱼呀?我们往后几天吃什么?”
“吃什么?昨日的饭菜不是还没吃完嘛?”
中年男子将渔网完全从河水下拉了上来,一兜网里只有大片大片的花瓣和一堆青色的水草,笑着说道,“得嘞,有花有草,也可以吃几天。”
“呵,你吃吧,我还是吃剩饭好了。”
少年晃了晃头,看了看眼四周落英缤纷的景色,又扬起头望了下扎根在峭壁岩石中的桃花树,双臂缓缓的伸展开,打了个呵欠,“春意盎然惹人睡,奈何船上人孑然?”
中年男子瞅了瞅又躺在船上,翘起二郎腿的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渔网丢到少年的脸上,取下腰间的酒壶喝了口。
“呦....呦...麟叔,这渔网是湿的,一股腥臭味。”
少年一把扯过渔网,‘呸’了声,斜睨着眼睛去瞅坐在船艄尾的中年男子,叫了声,“穷的只能喝劣酒了,你也不晓得多抓些鱼去卖?懒呀!唉,落魄呀,只是可怜了我这样的翩翩少年,跟了个懒鬼。”
“少年,你该起来划船了。”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酒壶,用脚踩了踩船板,“别懒,我们要回去了。”
“得嘞,你够懒,连这种事都要我做。”
少年站起,开始划船,顺着河流向前,峭壁两侧的桃林渐渐往后退,终是到了尽头,一座山矗立在他们二人的不远处,山间有小洞口,从罅隙中透出微亮的光。
少年跳下船,顺着狭窄的洞口往里面穿,囔了声,“不能长胖呀,否则家都回不了。这吃坏喝差的倒也是件好事,至少没多少食欲,身体胖不了。”
中年男子跟在后面,猛力的喘了一脚少年的屁股,叫道,“别废话,看路。”
少年摸着屁股,撅着嘴安静了下去,顺着狭窄的洞口继续向前走了百来步,视线变得开阔明亮起来,一排排整齐的房舍矗立在不远处,几缕炊烟若有若无的升腾起,田间有小路交错相通。
几个小孩领着自家的杂毛狗在田垄上疯跑,在狗的后面还跟着一两个光着腚子,抓着狗尾巴狂甩的孩童。
少年瞅着远处的炊烟,偏着头说了句,“麟叔,别人做饭了。”
“嗯,我知道。”中年男子从洞口中走出,推了把少年,“往前走,别挡道儿。”
“该吃饭了,我饿了,我们吃啥。”少年眼巴巴的看着走到他身侧的中年男子,舔了舔嘴唇。
“你回去把剩饭温一下。”中年男子笑了声,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也饿了,别偷懒。”
“告辞!”少年拱手,敛了敛自己的衣襟,一溜烟跑开,大喊道,“温姨说若我馋了,便去她家吃。”
“臭小子....”
中年男子在少年的后面叫了起来,追了几步又停下来缓了口气,没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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