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逢时》章节38

  始“刷刷刷”往纸上勾线。
  女人僵硬坐着,一动不动。
  姜词笑了笑,“你别紧张,可以动的,聊天也行。”
  女人稍稍动了动,仍是正襟危坐,问姜词:“姑娘,你是画家?”
  “还不是。”
  “你画得这么好,一定能当画家。”
  对铺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越来越有本事,我有个亲戚的孩子,十六岁得了个全国什么科技大奖,现在已经保送清华了。”
  女人呵呵一笑,“真聪明,我儿子就不行咧,只晓得玩游戏,一年级第一学期,都只考了八十分出头,别人都是双百分。”
  姜词以前只觉得这些事儿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甚为无聊,但此刻大约女人是她的模特,她忍不住去聆听她所说的每句话,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半小时,画画完了。姜词将这页纸从本子上拆下来,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一声惊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憨直地笑了笑,“你怎么把我画得这么年轻。”
  姜词淡淡一笑,“水平有限,别嫌弃。”
  “我看看,”对铺男人把画拿过去,照着女人的脸仔细对比,“嘿,也是怪了,好像看着不像,但仔细一看,还真是你,就是看着比你本人更有精神头。”
  姜词收起本和笔,看了女人一眼,却未说话。她画的,是自己想象中女人结婚前的模样。也是一样的热情,有些聒噪,沾染了世俗气却绝非市侩,万事怀有憧憬,有一股奋勇向上的蛮劲儿。
  晚上七点左右,火车到达安顺,女人拖着孩子和行李下车了,临走前连声道谢,往姜词手里塞了一大包零食。姜词推拒连番推拒,但最终盛情难却。
  “姑娘,好好玩儿,等你以后成画家了,我带儿子看你画展去!”
  姜词淡笑点了点头,“谢谢。”
  没了女人做中介,姜词和别的人也聊不起来。这一格车厢陆陆续续下了车,对铺的男人也在六盘水下了车,最后,只剩下姜词一人。她将东西挪到下铺,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车厢已经关灯,火车飞驰在山间,“哐当哐当”,光影时明时灭,似乎有个调皮的孩童,时而张开握着萤火虫的双手。
  姜词将被子拉过头顶,蜷起身体。
  她忽然就想到了生日那天梦见的姜明远,他在找一个叫做“王谢桥”的地方,他说:“你回去吧,你帮不上我的。”
  那时她不懂,此刻忽然明白——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凌晨四点半,火车到达昆明。她仍是不知道该去哪儿,盯着滚动的电子屏幕看了许久,买了中午去大理的票。
  下午五点,到达大理。外面一排司机举牌拉客,姜词算了算身上的钱,还是选择公交。她凭借自上回的记忆,在古城外下了车,找买乳扇的小摊贩问过之后,乘二路车去了才村码头。
  旅游淡季,许多客栈都有房,姜词问过几家,挑了个最便宜的。
  姜词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身上的钱算了一遍。那四副画卖了五万,全都还给了梁景行。如今还剩平日里给梁景行公司画插画的一些稿酬,和他给的那红包。吃喝用度全要花费,撑不了多久。
  第二天,她从客栈退房,顺便找客栈老板打听租房信息。
  她亟需先安定,在下关镇看了几套房,当天就定了下来。一个月三百五,押一付三。过了几天,她在附近的兴趣班找到一个美术老师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这里物价也不算高,除掉房租和日常用度,每月还能省下一些钱。然后,她开始渐渐补充画材。
  兴趣班还有一个年轻老师,教民族舞,大她五岁,姓李,姜词叫她李老师。李老师是白族姑娘,十分的热情好客,平日里总是称呼姜词“金花”。李老师家里还有个哥哥,在喜洲古镇的表演队里谋生。
  很快入夏,有天李老师提及自己哥哥的一个朋友要在双廊开家客栈,问姜词愿不愿意过去帮画壁画。姜词答应下来,上午兴趣班授课结束,李老师的哥哥李凯开了辆小面包车,送姜词过去。
  如今大理旅游业已趋于饱和了,这当口开客栈,生意好的话,堪堪收支相抵,但想赚大钱,恐怕不容易。
  姜词从车上跳下来,便看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正指挥两个人挂客栈的招牌。李凯喊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打了声招呼。
  经过李凯的介绍,姜词知道了这男人叫秦朕,北漂了十年,今年二十八,打算安定下来,开家铺面,取个媳妇儿。她想,这人名字倒是霸气,又秦又朕的。
  谈拢价格之后,姜词按照秦朕的要求,当天下午就开工。秦朕的要求几乎等于没有要求:“就这一面墙,随便你画什么,只要别让我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就行。”
  “那要是我画得你不满意呢?”
  秦朕挑眉,“涂掉,重画,满意为止。”
  忙了六七个下午,全部竣工,只等外出采买的秦朕回来给她结算工钱。客栈主体装修已经弄好了,风格十分先锋怪异,但又不失小资情调。柜台后面有一堵墙,贴着各式各样的烟纸——姜词起先没注意到,以为只是随便钉上去的明信片。她想,这道墙倒挺有意思。
  几乎是个烟草大全,有见过的,但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的。
  然后,她在满墙花花绿绿的烟盒纸中看见了“茶花”。
  “久等了!”门外传来秦朕的声音。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腹背健硕的肌肉线条显露无遗,古铜色肌肤上沾着汗,带着一股热气闯了进来。
  第43章 群青色(02)
  ·
  秦朕先歇了一会儿,从柜台后面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来咕噜噜饮尽,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他见姜词正呆愣看着身后的墙壁,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怎么了?”
  姜词指了指“茶花”的烟纸,“这个能不能给我?”
  被捏瘪的易拉罐躺在柜台上,秦朕无聊地弹了一下,易拉罐飞出去,“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么矫情兮兮的东西,也是被那句诗忽悠了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前年的有个晚上,她问梁景行,有没有听过“茶花”这种烟。
  “给我吧。”
  秦朕挑了挑眉,“这旧版的已经停产了,我也就这么一张。”
  姜词咬牙,“工钱我不要都行。”
  “有必要吗?”秦朕又拿了两罐啤酒,递给姜词一罐,“喝酒。”
  “我不会喝。”
  “不喝就不给你。”
  姜词眼也没眨,拉开罐子一口气喝完,将空罐往柜台上一跺,“行吗?”
  “……”秦朕半晌无话,转身将墙上的烟纸扯下来,“给你给你。”
  姜词接过,抚平,郑而重之地夹入一个记事本里。
  秦朕手肘撑着柜台,饶有兴趣地盯着姜词,“小姑娘,看不出来,你这人这么拼命。”
  姜词懒得理他。
  “小事就拼命,遇到大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姜词微微一怔。
  秦朕笑了一声,拿起罐子喝了一大口,目光投向侧面的墙壁,仔细看了看,“画得还行,专业学这个的?”
  姜词没吭声。
  秦朕指了指柜台前的高脚凳,“坐,我陪你唠唠嗑——坐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满意地看着姜词坐上来,扬眉一笑,又拿出一罐酒,打开搁到姜词手边。
  姜词脸已有些发热,不敢再喝,“你知不知道有种烟,褐色,侧开口的,盒子上写着一个书法的‘道’字?”
  秦朕转身往墙上某处一指,“这个?”
  姜词点头。
  “红河道。”
  “你有吗?”
  “这烟贵,我穷得叮当响,抽不起。”他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摸出包硬壳的万宝路,晃了晃,“还有几根。这个味儿淡,女人都爱抽这个。”
  姜词目光定在烟盒上,犹豫片刻,伸手接过,抽出一支,摸了摸口袋,掏出打火机。
  秦朕往她手里看了一眼,“这打火机看着倒是你身上最贵的东西。”
  姜词没说话,犹疑地含住滤嘴,动作分外生疏别扭。
  秦朕大笑,“原来你没抽过,你这动作哪里像点烟,分明是吃辣条。”
  “……”
  秦朕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拿过姜词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他把玩着那只打火机,“这么旧,不是你的吧?”
  姜词没说话,一把夺回,点燃嘴里的烟,不得章法地吸了一口,顿觉嗓子一痒,猛咳起来。
  秦朕哈哈大笑,“你别咳,越咳越难受。抽烟要像呼吸一样吸进去,不是咽下去。你没抽过就别试了,也没多大好处。”
  正说着话,忽觉外面天色暗了几分,秦朕看了一眼,立即站起身,“要下雨了,走,送你回去。”
  姜词看他一眼,“工钱呢?”
  “……”秦朕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也没数点,往她手里一塞,“就这么多了,差了我再给你。”他大步走出客栈,关门上锁。
  秦朕的车是辆破破烂烂的桑塔纳,勉强能开,但舒适性估计不比拖拉机好多少。到底没跑过乌云追来的速度,行到半路,快上高速时,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桑塔纳呜咽两声,熄火了。
  秦朕打了几下没打着,转身对姜词说,“你下去帮忙推一把。”
  “……”姜词放了包,跳下车。雨水浇在身上,分外的凉。她忽然就想到了去年高考结束的那天,比这更为暴烈的雨,让人无处可逃。
  车动了,秦朕探出头,大喊:“赶紧上来!”
  姜词刚一上车,一件夹克便兜头罩过来,“穿着,别感冒了——嘿,看着这么瘦弱,居然还挺有力气。”
  姜词没说话,身体打了个颤。
  原本一小时的车程,开了一个半小时,到姜词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秦朕没下车,“赶紧回去洗个澡!工钱你算算,要不够,回头我让李凯把剩下的补给你。”说着,飞快打方向盘倒车,沿着来路,开进了迷蒙的雨雾之中。
  姜词脱掉湿衣服,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起先水是冷的,放了一会儿才渐渐热起来。姜词打了个寒颤,渐渐腾起的热气里,思绪也慢慢飘回来。
  她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掏出口袋里的那把已经打湿的钱,点了点数,不少,还多了两百。
  雨还没停,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外面天色漆黑如墨。
  某一个瞬间,或者其实在刚刚回来的路上,一种难以名状的难过便渐渐攫住了她。她想,大约是因为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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