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死之战
时间如梭,三日一晃便到了出使当日。
兵器之多,铁器之重,大队人马整顿多时,直至天泛白肚开始出发。
夏品妤望着窗外悬挂在天边尚未沉落的月儿,怔怔出神,从登上马车到现在,她依然未能从这份惊愕中回过神。
昨夜刚入睡,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她匆匆穿上衣服,开了门,却见耿忠一脸严肃地立在门外,“跟我走。”
“去哪?”
“随侯爷出城。”
“啊?”尚未回过神,人已经被耿忠拉离屋子。
前两日听闻侯爷担任副使,将护送兵器出使金碧皇朝。待见到大队人马,夏品妤方明白前两日的“道听途说”原来是真的,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被安排在内。
突然,赵大娘将一个包袱塞给她,道:“哎,丫头,衣服昨日傍晚徐记赶好就送来了,这正好出远门用得上。路上可要好生伺候好侯爷,千万不可怠慢。”说着,赵大娘又压低了声音,俯在她耳边说,“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听见你的喜讯,肚子可要争气啊。”
夏品妤微微蹙眉,完全弄不清楚状况,木讷地接过包袱,便被推在了马车旁。:无:错:小说 ledu
她放眼望向远处,一身紫衣绛袍的男人挺直着身体坐在枣红色的马上,官帽下的长发随风而动,是司行风,他不知在等着什么。
不知又过了多久,所有人都跟着跪下,齐声高呼:“吾王万岁!”
这是王上带着百官来送行,她跟着大队恭敬地跪下。
王上依然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说了几句话便没什么耐心,打了个哈欠便登上了自己的龙辇。
起身后登上马车,合上车帘的刹那,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远处朗声而起,“出发——”
随着号角鸣起,扬鞭落下,马车开始缓缓前进。
出了城门,车队一路向东行驶。
由于兵器甚重,队伍行得甚慢。一个时辰之后,队伍第一次休息,因风沙较大,司行风下了马转乘马车。
夏品妤本是借机下车透透气,伸伸有些僵硬的身板,再次登上马车,她掀开车帘,便顿在车门那不动。
车内,司行风一身紫衣绛袍端坐着,他正闭目养神,清冷俊朗的面容让她不禁想起数月前出宫的那一天,她也是与他同一辆车。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车队前后的车马,脚步始终不曾迈入。
关群见状,便催促她:“快点进去,要起程了。”
她抿紧嘴唇,纵使心中疑惑万千,也唯有屏住呼吸,抓紧包袱,安安静静地在马车内离着他最远的一角坐下,生怕惊扰了他。
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马车的木门边,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知道该如何应付这股冲劲。
直到马车平稳地行驶,车内驱于平稳,她才松开了手。方抬眸,便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眸凝望她,她随即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
司行风唇角微微抿动,心底冷嗤一声,便又闭上双眸。
渐渐的马车倾斜,颠簸得厉害,缩在车门附近的夏品妤不得不五指抠紧了车门边,另一只手掀开车帘,马车正行驶在山道上,满地的碎石子,一边是树木杂草丛生的山体,另一边便是让人惊心的悬崖峭壁。
一阵眩晕,让她抠住车门的五指抠得更紧了,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呼吸有些急促,她依回车门边,闭上双眸,意图舒服些。
“别往下看,往远处看。”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睁开眼,偏首看向身后的司行风,他依旧是紧闭双眸。她依言,透过车帘望向远处,一眼望过去,连绵不绝的山峰一座接着一座,满山绿意葱葱的树木,透露着从未见过的生机。
果然没了先前不舒服的眩晕感。
有多少年,不曾见过这样的风景,竟然连这样高处都无法适应了。爹娘还在的时候,爹会经常带着她上山采药,那时候的她,就跟只小猴子一样,爬上爬下,即便脚下是悬崖,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手臂腿脚常常被树枝划伤,她依旧会咧着嘴笑得很大声,跟在爹爹后面东奔西跑,攀上爬下。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她早已不是那只小猴子了,而是一只笼中鸟,就算想飞,也总会有一只绳子拴着她的脚。
在这样景色怡人的山林间生活,是她的梦想,只可惜,眼下是种奢望。她低眉莞尔,没过多久,又放眼眺望,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怕是等下一次再看,不知何年。
司行风睁开眼,刚好瞧见坐在侧前方的女人望着车外傻笑,他之所以觉得她在笑,是因为她左侧脸颊上现出那个浅浅的酒窝。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这个女人笑过。
他冷言出声,“什么事情让你这样乐不思蜀?是不是终于离开牢笼了,看着这郁郁青青山林,觉得适合逃走?”
淡淡的笑容很快便从夏品妤的脸上消失了,她缩回头,掩好车帘,端正了身体坐好,低眉轻声回应,“回侯爷,奴婢的确是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了,只是感慨逝去的岁月而已,并没有要逃走的心思,就算想逃,又能逃往何处?”
言下之意,就算是逃走了,她相信,他一定会派人挖地三尺将她挖出来,就像四处派人找洛姑娘一样,逃走了又被抓回来,说不准还要受些皮肉之苦。身体乃发之父母,她一舍不得,二怕痛,就这样平平静静,终老病死,习惯了,没什么不可以。
这个女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相,懂得拿捏分寸。司行风不禁挑眉,“你未入宫之前,家中是经营药铺的,你说的许久不曾看见过这样的风景,那个时候,你应该只有八九岁吧,是经常随你爹上山采药吗?”
她一怔,然后又点了点头,道:“回禀侯爷,是的。”
司行风不禁开始想,他八九岁的时候,每日都是在念书,就是期望将来能考取功名,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苦读寒窗十年,这个愿望终于达成,但是所有的一切却突然毁于一旦,母亲也永远地离开了他,所以那些人都该死。原本只是想告假离开白虎国了结心头之恨,然而却出现意外,但护送贡品同样是机会,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报仇的决心。
不知不觉,他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手背上泛着青筋,脸上阴沉得吓人,突然从身侧取出一个包袱扔给她,道:“你给我看好这个包袱,若是丢了,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是。”夏品妤接过包袱,不知他又为何突然生气,是他先前提问她的事,她本来就觉得有些惊诧,殊不知他问完之后脸色骤变。她皱眉,若说伴君如伴虎,她倒觉得君不若这侯爷来得危险。
队伍行驶了差不多半个月,这日在驿站用完早膳后,正要起程赶路,关群便同司行风说:“爷,前面就是平阳坡了,越过前面那座山头,再过了济河,就到金碧皇朝的边境。”
司行风看向不远处的山头,遂问:“午时前能否过济河?”
关群皱眉,“顺利的话,可以……”关群顿住,还有话没再往下说。
“不顺利的话,是不是天黑都过不了?”司行风挑了下眉。
“爷,您也发觉一路上有人跟踪?”关群道。
司行风摸了摸马鬃,道:“不用发觉,半个月前我答应出使,便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都跟踪了半个月,他们一直不动手,是因为在玄武境内,到了济河,两国交界,一切就难讲了。待会儿你去同武大人说一声,然后传令下去,要所有人都提高警惕,玄英剑切记不可丢。还有,无论出了什么事,你跟阿达他们一定要记住,保护好玄英剑和武大人。”
“爷……”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玄英剑我就交给你了。”大仇未报,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死掉,就算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那些人。
“属下遵命。”
司行风没有再乘坐马车,骑着马走在队伍的中间。
没有司行风同在马车之内,夏品妤觉得轻松不少,时不时掀起车帘欣赏一路的风光。只是这轻松时光未过多久,便听到马儿一阵长声嘶啼,马车狠狠地冲撞了一下。她的身体跟着撞向车门,她吃痛,尚未搞清楚情况,便听见马儿的嘶啼声与激烈的刀剑相戈之声交织成一片,外面有人大喊:“有刺客!保护使持节大人!保护玄英剑!”
她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护送队伍遇劫。
她将司行风给她的包袱紧紧地系在胸前,而将赵大娘给她的包袱系于身后。带着一前一后的包袱,她决定跳车,伸手正欲掀开车帘,突然觉得车身一震,一支箭穿过车帘缝隙,从她的肩头上方直直地钉在车后。
惊魂未定,透过掀起的车帘角便看见车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兄弟们,劫了这一队,就发了。所有货物全要,人统统杀光。济河不过,一个不留。给我杀——”山贼们清一色的黑色劲衣,为首的站在山坡顶上大喊。
“杀——”所有人举着刀呼喊着刺杀。
一块块巨石自山顶上砸下来,整个车队人仰马翻。
司行风眼睁睁看着整队精兵一个个惨死在这群人手下,关群背着玄英剑依旧脱不了身。他自然知道这群身着黑色劲衣的杀手,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贼。他知道这些杀手要的不仅仅是剑,还有他和他手下所有人的命。
接受任命之时,他便想过,这路定不会平安。他们若是以夺玄英剑为目的,便会派人易成草寇劫匪,半路抢劫。玄英剑若是丢了,他和武大人便没有办法同金碧皇朝的皇帝交代,更没有办法同西陵川与满朝文武百官交代。届时,就算西陵川再维护他,是生是死,也由不得他,但是这样一来,白虎国与金碧皇朝的情势必然十分恶劣,对那些一心求安求稳的老匹夫来说,实乃下下之策。若想求安求稳,只需派人易成仇家寻仇,取他的命即可,但这些杀手,不但要他的命,连玄英剑也要。
他一直怀疑朝中有内鬼,不仅仅是某些人想固权这么简单。一路上,这些人迟迟不动手,而是到了两国相交边境才现身,他便有所警觉,所以在驿站出发之前,他便易了容,将玄英剑交由关群保护,若是在渡济河之前遇上劫匪,关群带着玄英剑先走。
此次这些劫匪的刺杀目的很明显,是想让白虎国与金碧皇朝失交。
玄英剑万万不可失。
他怒红了双眸,挥剑刺向身前与自己纠缠多时的一名刺客。
关群纵身一跃,替司行风挡了一剑,“爷,你快走!”
他咬着牙对关群说:“我让你带着玄英剑,护送武大人先走的呢?记住,无论如何都不可让玄英剑与武大人有事。”
关群道:“属下做不到!”
他压着怒气,“我跟你说过,我是决计不会死在这里的!”
“爷,你先走!往坡下走,我知道那里有一条小道,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济河渡口,只要过了济河,就安全了。”关群解下玄英剑,塞进司行风的手中,“武大人有阿达他们保护,这里有属下挡着,属下也决计不会死在这些人手中。”
“你——”司行风已经气得说不出话。
“爷,你先走,我很快就会追上你。快走!”
司行风知道若是这次自己还能活着到达金碧皇朝,那便是老天爷另外恩赐他的一条命。他将玄英剑塞给关群,对着他道:“剑给我背好了,我要你活着来见我,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准你死,你才可以死。”
关群点头,重新背起玄英剑,抱拳作揖,便转身向武大人飞去。
司行风挥刀杀了一条血路,突然想到马车内还有一个命是属于他的女人,目光急切地四下搜寻,那辆马车在不远处疾驰。
他提气,施展轻功追去。
马儿受惊,长嘶几声,车子便向前猛冲,夏品妤刚想站起,又摔了下去,她只能用一只手紧抠住车门。马车向前冲了一段,她努力平稳住身体,车外突然传来木头断裂之声,她下意识缩起身体,紧贴着车内壁,双手紧扣在颈后。若是马车翻了,双手和背部也许会受伤,只要保护好身体最脆弱的部位,就一定能保住性命。
果然,马车没有前行多久,便听到马儿的痛嘶声刺破长空。
几支长箭直射马腹,马儿栽倒在地,鲜血狂涌,马车骤然倾翻。
夏品妤的身体在车内受到强烈的冲撞,车里的东西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只感到背部被撞得生疼。
一切静止之后,所幸没什么大碍,保住了性命。
她挣扎着想要爬出车内,手刚触碰到车壁的一刹,便听见刀剑劈窗之声。这些杀手,究竟是要抢劫还是要杀人灭口,如若抢劫,为何偏偏盯着这辆本应是侯爷乘坐的马车不放。
看着两把刀,一刀一刀用力地劈在车窗上,她明白了,这些人绝不是来劫贡品的,而是要杀人灭口。
车帘被划开,她看见两名持刀疯狂砍车的杀手,他们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脸,只能看见露着凶光的双眼。
杀手见到她,不禁一怔,问同伙,“怎么会是个女人?”
“不管是男是女,主人吩咐过一个活口不留。杀!”
“杀!”
夏品妤本能地抓起压在身上的一个银盘,狠狠地砸向其中一名杀手。那个银盘猛地砸到了杀手的脑袋,杀手捂着额头怒骂一声,“你这个贱女人,敢砸你爷爷我,老子今天非把你——”
“先奸后杀”四个字尚未出口,只见他突然惨叫一声,原来是一把剑自上而下,狠狠地在他的背部划下深深的伤口。杀手回首欲看向来人,人头便已飞去几尺之外,身体“咚”的一下栽倒在地,
另一名杀手见同伴被杀,便转攻来人。来人侧身一闪,几招之内,一剑直刺向这名杀手的要害。杀手挣扎了一下,便栽倒在车门前。
“快出来!”熟悉的声音,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夏品妤惶恐地看向来人,一袭月牙白罩衫,寻常书生打扮,是这个男人刚才杀了这两名刺客,救了她一命。
她疑惑,但情况危急,没有时间让她去想这人是什么人。她咬着牙从杀手的尸体上踩过去,跳出破烂不堪的马车。
之前被她用银盘砸伤额头的杀手,已身首异处。脚步刚站稳,她便看到那无头的尸体正在汩汩地不停地冒着鲜血,顿时心中一阵恶心,有种要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的冲动。
她别开脸,寻找刚才救他的人,谁知又一把刀向她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剑替她挡去了这一刀,只削断了她的一截发梢。
她又是惊恐又是感激地看向救她的人,还是刚才那个救她一命的男人。
他又杀了一个杀手。
他瞪了她一眼,对她厉声道:“你给我往坡下跑,就是死,你也给我看好包袱!”
竟然是侯爷的声音?!易了容?!难怪方才她觉得他的眼神会是那样的熟悉。
她惶恐地点着头,抱紧了胸前的包袱转身向坡下跑,可是跑了没两步,她又回头,满是担忧地问司行风:“那你怎么办?”
她不知他何时易了容,离开驿站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发生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想来他早已是做了准备。
身后的山道上一片混乱,突然出现的杀手,让整个护送队伍支离破碎,遍地的鲜血与残肢。应是寸步不离他的关群,此时此刻正背着玄英剑,手持长剑,就连那个常常跟在他身后的阿达阿昆也被一群黑衣人包围。全队能够与杀手们对抗的人所剩无几。这些杀手都不是泛泛之辈,全部训练有素,招招阴毒,招招要命,他们是被派来灭他们口的。
“你在担心我会死吗?”司行风冷嗤一声,“就是白虎国亡国了,我司行风也不会死。你快点给我走!”
夏品妤抿了抿唇,用力地抱紧包袱,对他发誓,“包在,人在,包亡,人亡!”
“你废话哪来那么多?还不快滚!”他恶瞪她一眼。
“侯爷保重!”她抱紧包袱,头也不回地向山坡下狂奔而去。
山坡上杂草丛生,向下的冲力以及一前一后的包袱十分影响她的速度,没有跑多远,便有一支箭从她的耳边伴着风声疾驰而过。她一阵惊慌,被脚下的石头一绊,整个人便栽了下来,顺着下坡快速向下滚去。
她忍着全身的痛,双手死命地护着胸前包袱。
侯爷有命,就是死,她也得保住这包袱。
“啊……”她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一块大石之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撞飞了出来。
她咬着牙,一手护着包袱,一手撑着身体,挣扎着爬起。好不容易站稳身体,抬眸之际却看到山坡上十名弓弩手端着弓弩齐刷刷地瞄准了她。
济河就在身后不远处,只要再坚持一点,跑到渡口,她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只是眼前这些身着黑衣的杀手们是不会给她一线生存的机会了。
她可以在表舅表舅母的淫威下忍辱偷生,她可以步步惊心地在宫中平安度过了十年,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个地方吗?难道这就是命吗?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她不信。
“准备!放箭——”
一只只黑色的箭羽向夏品妤疾射而来。
她双手紧紧抱着包袱,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她以为她就要被乱箭射成刺猬,孰知,耳边传来了剑箭相交之声。她睁开眼,眼前一袭身着白衫的男人,正手持长剑替她挡去了所有的箭羽。
是司行风。
她激动地叫道:“侯爷……”
“闭嘴!还不快跑!”司行风恼羞地呵斥。
夏品妤点点头,尚未迈开一步,又一支长箭向她射来。这一支长箭又快又准又狠,她看着它向自己疾射而来,突然两只脚就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一般,挪不开一步。
就在这支箭要射中她之时,司行风突然冲了过来,将她拉在自己的身后,那一支箭硬生生地射进了他的左肩胛内,他脚下不稳,连连向后退了数步。
“侯爷——”夏品妤失声尖叫,扶住他的身体。
“走!”面对穷追不舍的杀手,司行风想都没想,拉着夏品妤的手,便向渡口狂奔。
跑了没有多远,十几名黑衣杀手迅速冲了过来将他们围住。
“司行风,你以为你易了容,就能逃过我们的法眼?今日,这平阳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黑衣杀手之首冷笑着道。
司行风忍着痛,以剑支撑着身体,冷笑着看着杀手之首,道:“啧啧啧,你们动手可比我预期的要晚了许多,也真难为你们马不停蹄地跟了我们整整半个月,风餐露宿,可真是辛苦,赚点银子不容易。”
杀手之首眼色变了又变,不稍一会儿便反讥,“死到临头了,就当本大爷大发慈悲,让你在临死前说个够,免得到了黄泉路上,想说什么就只能说给阎王听了。哈哈哈——”
司行风盯着他,缓缓向济河岸边退去。夏品妤扶着他,跟着一同向后退,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紧紧的。
司行风感觉到她的惶恐,便用力地握紧了长剑,思索着要如何逃生。身后便是济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到渡口。他不会死在这里,历经那么多痛苦,他依然还活着,便是老天有意留他这条命,他是决计不会死在这里。
他看了那杀手一眼,问出心中所惑,“你们并非我白虎国人,非江湖草莾,也非寻常杀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但看他们整齐有序的纪律,与之前多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些杀手截然不同,看来那些老匹夫身后,还有另一只强大的帮手。
杀手之首笑道:“果然是平远侯爷!我们是什么人侯爷何须要问,心中不是早已有答案了吗?”
这人话一出口,司行风冷笑几声,“原来如此。”他目光凛冽地看着他们,突然咬紧牙根,手握住半截箭尾,用力地将肩胛之处的箭拔了出来,顿时,鲜血自伤口中狂涌而出。
那些人不禁怔然。
夏品妤见着,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地不停叫着:“侯爷……侯爷……”看着他为她身中一箭,她已经好难受,眼下他就这样拔出箭来,任由鲜血狂流,她只觉得胸口就像是一个千斤重的铁锤,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她的胸口,将她的整颗心砸得碎碎的,很痛很痛。
司行风侧目睨了她一眼,一头青丝早已凌乱不堪,一前一后背着包袱的样子极蠢,他嗤笑一声,“我还没死,不用这么急着替我哭丧。”
他越是这样说,夏品妤越是难过,就是杀手乱刀砍向马车的时候,她也没有因为害怕而流泪,现下,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眼角狂涌而出。
她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乱箭之下,可是危急之时,又是他挺身而出,还替自己受了一箭。这不该是他会做的事,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除了爹娘,就再没有人会为了她拼命,所以她懂得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对她像爹娘那样好,那样爱护她。
这个男人,只因为她姓夏,为了对她厉言相向和千方百计想法子羞辱她,便跟王上讨了她,可是却又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她的性命。
这到底为了什么?
他不该是这样,他该是看她死在万箭穿心之下的啊。
冰凉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她早已泣不成声。
黑衣杀手之首见二人这般,便道:“关于平远侯爷的传闻可是多之又多,素闻平远侯爷不近女色,如今却为了这个女人甘愿受箭,真是奇哉!这女人虽不是什么天姿绝色,但好歹也算是我见犹怜。你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值了,黄泉路上还能有个女人,不致寂寞。好,我便代主人成全你!送你们一块儿上路。”说着,他轻轻挥手示意,身后十几名杀手举起弓箭,等待命令。
司行风侧目望向身后湍湍急流的济河之水,心中有所决定。
他捂着正在流血且疼痛不已的伤口,骄傲地抬首挺胸,看着这名杀手冷笑,“我的命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不需要谁来成全。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今日这笔账我日后会慢慢跟他算清楚。”
话音落毕,他便突然抱住夏品妤,一个转身,便向济河跳去。
杀手之首眼见,心下一惊,急叫:“放箭!”
十几名杀手追着岸边,对着湍急的河水狂射一通,但那一白一灰的衣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就不信你还能有命活着!给我沿着济河慢慢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命令一下,所有人迅速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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