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爱是嫉妒
许碧柔看着夏品妤的背影,目光一直瞅着她身上的衣裙,然后问司行风,“苏穆,她是谁啊?好像上次在绸庄也见过她的。”
“我的贴身侍婢。”司行风淡淡笑道,目光却是紧紧地锁着那一道水蓝色身影。
“哦……”许碧柔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你的侍婢呀。”
害她以为那个女人是他的妾室呢,原来只是个侍婢,如果只是侍婢的话,她身上那套漂亮的衣裙肯定就不是云娘做的。
这样想着,许碧柔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了。
“我的贴身侍婢。”这句话十分清晰地传入夏品妤的耳中。
她看着身上的衣裙,方才,那位许家小姐从见到她的时候,目光便一直盯着她这身漂亮的衣裙看,想必许家小姐是在想,这样漂亮的衣裙该是一个贴身侍婢穿的吗?也许在别家府上,婢女们没有这么好的命,在平远侯府中,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他高兴,他就是命人缝制一套金缕衫让她这个“贴身侍婢”穿也不足为奇。
她于他,差不多就像是西陵川养的那只白毛宠狗一样,高兴了,今日这狗身上穿金戴银,不高兴,明日这狗上的毛全部剃光。
贴身侍婢?无错小说 ledu从进入平远侯府的那日起,她只是个厨房帮佣的丫头,而转为贴身伺候他,只是场意外。贴身侍婢显然比厨房帮佣丫头高等许多,她该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句话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上,不是撕裂的痛,却又让人时时都感到难受的刺痛。
痛,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她一路快步走回房内,换下了那身漂亮的水蓝色衣裙,然后走到厨房,吩咐厨娘们准备酒菜。
半个时辰后,所有酒菜准备妥当,她领着春桃和夏荷,一同将酒菜送往览翠亭。
他吩咐过,不许别人去打扰。
穿过幽径,拐个弯就到览翠亭,停在亭台下的入口,她吩咐春桃和夏荷在此等待,她独自一人端过酒菜,一步步向览翠亭步去。
“苏穆,你可知道,昨日我找了你很久?你到底去哪里了?还说要请我去太白楼吃饭……”许碧柔撅着嘴道。
司行风轻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人太多,走散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追那个什么花神了,人家只想跟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每日黄昏回到家里,我的脑海里都满是你的影子,怎么也挥不去。我知道,我这辈子是完了,再也离不开你了。”许碧柔突然扑进司行风的怀中,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轻柔地说道。
司行风深蹙着眉头,心中强忍着将她推开的冲动。
这时候还不能推开,但可以不用去看,索性他闭起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想我就好,就怕你不想我。”所有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要的就是许碧柔对他着迷。
许碧柔只当是他的情话绵绵,娇嗔一声,“苏穆,你好讨厌。”说着便在他的胸前轻捶了一记,但手腕在那一刻被捉住。
能让这个女人靠近他的身体真的是极限了,若还要任由她撒娇捶打,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
许碧柔娇羞地抽出手,从桌上拿起特地带来的情花,道:“昨天,人家一直找不着你,这枝情花都没送你,今日补给你。”
司行风并不接花,而是转过身背对她,冷冷地道:“拿走。我一闻到花,身上就会起疹子。”
许碧柔吓了一跳,“这样……”她连忙将手中的情花扔向一边,十分惋惜,然后又绕到他的面前,依在他的胸前,有些害羞地说,“我爹他说想见你……”若是苏穆同意见爹一面,爹对苏穆的印象甚好,这便意味着她与苏穆的好事将近,这事真是越想越叫她害羞。
司行风身体倏然一僵,脑中浮现出许文虎恶心丑陋的嘴脸,睁开眼,遂然用力地将许碧柔从怀中推开,目光变得阴森可怕。
许碧柔满脸困惑,小心翼翼地说:“苏穆……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你不想见我爹,那就不见好了,再等一阵子好了,我不急的,我爹也不急的。”
司行风错开脸,平复了心情后,再次看向许碧柔,道:“没有,许家金行闻名遐迩,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人所周知的许老爷,想向他老人家‘请教请教’。”脸不红,心不跳,虚伪的话说得这样自如。
“真的?”许碧柔激动地看着他。
“嗯。”他嘴角上扬,勾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声音温柔得似要迷醉了人。但,无论他笑得多深情,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的内心最清楚,现下他的笑容,如同一杯随时可以让人命丧黄泉的毒酒。
许碧柔娇羞看着他,一双漂亮幽深的眼眸正饱含深情地凝望着她。这样深情迷人的眼眸叫她怎么舍得离开视线?看着看着,似乎沉醉了。不知不觉中,她闭起了双眸,脸庞微微向着他。
要他吻她吗?
司行风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张脸,有种要伸手狠狠给她一记耳光的冲动。他最讨厌的便是不知廉耻又主动的女人。许碧柔这种举动,让他想起六年前夏之洛找人将他绑到客栈的那一幕,真是让他恶心到了极点。何况许碧柔的父亲是他恨不能千刀万剐的人?
这个自以为是的丫头,真想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但是现下,他知道还不是时候。这只头脑蠢笨只知道被美色的小豺狼可是枚很好的棋子,那只又肥又大的老豺狼,荒淫无耻,真的难以相信会将这个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若是他毁了这颗明珠,老豺狼肯定会痛彻心扉。他不但要那只老豺狼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还要再剥了这只老豺狼的皮,喝干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这种快意的滋味,他可是想了近六年的时间。六年,这六年的时间可真是漫长,等得他快要没有耐心了。
他冷笑着,伸出手,刚要抚上小豺狼的脸皮,只听不远处噼里哗啦,饭菜盘子打翻了一地。
他深蹙眉头,怒目地瞪向亭下的曲径入口,只见夏品妤苍白着一张小脸看着他与许碧柔。他猛地将许碧柔推开,紧抿着薄唇,开口想说什么,之后又顿住了,原本凌厉的目光稍稍放柔了些,但眉头蹙得更紧。
“奴婢该死。”夏品妤蹲下身,迅速将地上跌碎的餐盘瓷片捡起。
她的手在颤抖,她想集中精神快速收拾残局,只是脑子根本不听使唤,眼前总是浮现出许碧柔在他怀中的情形。冷不防,她的手被一片碎瓷划破了,鲜血伴随着刺痛流了出来。她木讷地看着伤口流着血,却顾不上,慌乱地收拾着打翻的饭菜。
司行风走下亭台,冲着站在亭外的春桃和夏荷大喝一声,“人呢?还不赶快过来收拾?”
春桃和夏荷听见主人的怒声,连忙赶过来,埋头一起收拾。
夏品妤的头低得很低,声音说不出地低沉,“奴婢该死。奴婢这就让膳房重新备几道菜。”
司行风盯着她身上换上的衣服,虽然不是青灰色的沉闷,但也好不到哪去,还有正在流血的手指,十分生气地道:“不必了,这里不用你伺候,先下去吧。”
夏品妤脸上的血色仿佛在一瞬间全退了去。她哑着嗓音回应道:“是,公子……”说完,便仓皇地转身离开。
全身的血液,就像是突然之间变得滚热起来,在体内到处流窜。她的脑袋,从刚才一直到现在都“嗡嗡”轰鸣。她僵硬地迈着步子,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软弱无力地一步一步地拖走着,走着走着,差不多就要跌到地上去了。
他方才的举动……是要亲吻许家小姐吗?
她们说他与许家小姐的好事近了,起初,只以为是流言,可是直到方才,听他亲口说出他恨不得即刻要去许家提亲,她以为自己只是幻听了。只不过才几日的时间,他已经和许家小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
原来,他还是会爱上人的,并且爱上的那个人,还是一个刚认识不过几天的女子。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
可是,那个娇气的许家小姐,论相貌论气质,都不是最好的,甚至与她们云虎城内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相差甚远,论行为举止,且不说端庄,只不过是对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便投怀送抱,差极。
她不喜欢这位许家小姐,比花贵妃看着还要让人生厌。她不喜欢她像水蛭一样趴在他的身上,她不喜欢他深情地凝望着她的眼神,她不喜欢他温柔地对着她笑……
她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可是她不喜欢什么呢?生厌什么呢?他说了她只是个贴身侍婢,他喜欢谁便是谁了,何要她来喜不喜欢呢?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早已习惯了面对任何事淡然不惊,对任何事物也没有特别的喜怒哀乐,曾经一度,她也以为自己是个没有血性的人。可是为何看到方才的一幕,她却突然地失控,还打碎了盘子,不仅怒,且哀。
在宫里的时候,她常常看到那些妃子因王上宠幸其他妃嫔而嫉妒得发狂,对着宫女们发泄,言语就像方才她内心所想的一样。
她之所以这样,原来是在嫉妒……
这个事实,让她难以置信地紧捂住嘴巴。不,这一定不是她,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人一定不是她。
不远处,关群看到夏品妤脸色苍白地捂着嘴巴,手上还流着血,于是走上前,关心道:“品姑娘,你没事吧?你这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夏品妤猛然一怔,回过神,看见关群,就像是突然看见了鬼一样,便转身往另一条小径走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脚下的步调越来越快,快到后来,她索性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关群见她这种反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丫头,哪怕就是天塌了,也不会有太多情绪,今日是怎么了?
夏品妤拼命地跑,一直跑回自己的房中,关上房门。她背靠在门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对面。空气像是在一瞬间突然变得稀薄起来,她急促地呼吸着,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稳下来。
刹那间,她的失去了力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的手用力捂着胸口,胸口处难以忍受地疼痛,仿佛这里就像是被人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肉,只留下一个空洞,不停地流着血。
几日前,在海德绸庄内,她看到他与许碧柔眉目传情的时候,她的胸口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今日又遇见许碧柔,她的内心反射性地不舒服;还有方才,极少出错的她,见到他又对着许碧柔温柔浅笑,还有那轻声细语,听在耳中,她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所以才会那样惊慌失措打碎了盘子。
频繁失态,这一切都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事。
这几日,她终日里恍恍惚惚,每晚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四处找寻着某样东西,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找什么,也不知那样东西在哪里,迷茫而无所措,直到挣扎着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
现下,她终于明白,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是什么。
内心无限渴望,却又无法得到的感觉,让她难以置信地认清了一个现实,就是她竟然爱上了一个她根本不该爱也不可以去爱的男人。所以当看到他温柔地对着别的女人,内心强烈的嫉妒让她失去了寻常的理性与理智。
也许早在玉华殿内,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胸口之处那颗平静的心便再也不会像以往一样麻木地跳动了。也许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不敢造次的惊鸿一瞥,她已然心动了。也许她不知道,其实她一直在拼命地压抑着想多看他一眼的渴望,压抑着之后避免与别人谈起他的,压抑着将爱慕之情深埋在心底不易触及的地方,不让这颗种子发芽。
也许百花堂里的强迫,她是恨他的,但清风别苑的那一次,她会开口求他,真的只是因为中了冰火两重天吗?不求他,她可以去求别的男人,贞洁从来就不是她看得最重的东西,只有她自己心底最清楚,她没有办法接受别的男人,就算是他用再恶毒的言语伤害她,她也没有办法接受别的男人。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内心已经再也容不下别的男人,只是不曾察觉罢了。
平阳坡,他一次又一次将她从那些杀手手中救下,甚至为她挡了致命的一箭,她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狂涌而出。从来没有一刻会像那时候,脆弱得放声大哭。也许,正是这一箭,打开了她封闭了许久的心锁。她想的再也不是自己会死掉,而是害怕他就这样死在那里。
他抱着她跳下济河的时候,她窝在他怀里的时候,第一次有了一种就这样死掉,她也愿意的想法。
他问她为何不走,为何要救他,若是离开了,她便自由了,他再想找到她折磨她这种可能为零。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因为她知道如果这样走了,她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个时候,她再也没有想过要自由,而是满脑子装的都是他。
在山里的几日,虽然是这一生一世里最疲累最绝望的时候,可是他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就算是连着几日啃着酸涩的野果,心中都觉得十分地甜。有过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就这样在这山里过一辈子,可是这个念头只停留了一瞬间,因为不可能。
他夺走了她的自由,夺走了她的贞洁,夺走了她的目光,还夺走了她的心。
她竟然爱上了他,爱上这个她终日里都念着是毒药,会让人下地狱的男人。
他蛮不讲理,习惯性凶神恶煞,偶尔也会难得一露温柔,病重时虚弱无力又无助的时候叫人心疼。她根本无法理清,究竟是在何时,他已深深驻在了她的内心。
他柔浅如风的声音,他俊朗迷人的浅笑,都是在那山里给予她的,此生此世如何忘掉?可是,这一切,只不过隔了短短的时日,全部都给了别的女人。原来她是这样的嫉妒啊。
他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的,就算不是这个许家小姐,也会是别的女人。
每天梦中,她想要找寻的东西,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就是他……这种看不到得不到的感觉,就像是蚂蚁在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心。
她以为她此生不会为谁动情,可是却突然变得这样贪心,再不是以前的无欲无求,她该怎么办?
她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腿,将脸埋着双膝之间,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流满了整张脸。
下人们将览翠亭收拾干净之后,司行风便无心再应付许碧柔,随便找了个借口,送许碧柔离开。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夏品妤这个女人,方才她打碎盘子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
撞见主人与女人,所以才会这种反应?不是,绝对不是。
西陵川当着她的面与妃嫔们共赴巫山云雨,他相信,她一定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想弄清楚,她会露出那样的反应究竟是什么。
他背着手,站在亭中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翠竹,思绪打了个结。
蓦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关群。
他转过身,关群见到他,行了礼。
他便道:“何事?”
“刚刚收到从宫中传来的飞鸽传书。”关群将鸽子递上。
司行风从鸽子脚下取下竹筒,打开字条,上曰:“爱卿久日不归,孤王甚是挂念,再限期一月,为盼。”字条最后结束之处还画上一个笑脸。
从他遇刺到安然抵达金碧皇朝,废了不少时日,西陵川原本只给他一个月的期限,再过几日这一个月也匆匆过去,再给他一个月,已是西陵川忍耐的极限。虽然西陵川从不将情绪表露在脸上,但这张字条,他知道西陵川是在急催着他回去,怕云虎城的情况有变。
素来友好相待的白虎国对异国人任官职并不排斥,只要一心为白虎国,白虎国甚至万分欢迎,但朱雀国人却是个例外。近些年来,朝中发现身居高官的朱雀国人越来越多,边境武器私下交易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引起各国不满,白虎国不得不防,但并不能斩草除根。
一个月前,平阳坡遇劫,那些从身形刀法看来都不似白虎国人的杀手,已经证实是朱雀国人。之前耿忠传来消息,确认与朱雀国的探子来往密切的阎琨非白虎国人,而是朱雀国人。显然,平阳坡一案,与这太守阎琨脱不了干系。如今,除了查出太守阎琨乃朱雀国人,而曾经为西陵家打天下的崔征却因崔皇后一事,心怨难消,加之西陵川整个吊儿郎当,让他异心更甚,近日来一直蠢蠢,似乎打算把西陵川的侄子西陵克图推上王座。
西陵川之所以这么急,是怕崔征带着西陵克图逼宫。
内忧外患,也难怪西陵川这般不安稳。
只是,他的事情就只差最后一步,大仇得以将报。这一个月,看来他的事该要速战速决了。
“关群,我要整个许家的金行都改姓苏,还要多少时日?一个月的时间够吗?”
关群皱了皱眉,道:“勉强够,属下尽力。”
“不要勉强,我要一定。”司行风道。
“属下一定在一个月之内让许家金行改名换姓。”关群抱拳朗声道。
“很好。”司行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如果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还有……”关群话说了一半,若有所思,犹豫着要不要同主人说,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同主人说了为好,便道,“爷,属下觉得品姑娘有些不对劲。方才在园内见到她,她整个人魂不守舍,就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样,手指流着血不包扎,却往脸上抹,然后我只不过轻轻叫了她一声,她看见我就像是见了鬼似的,捂着脸惊恐地跑开了。难道我的样子像是刚从罗刹国回来的吗?爷,你说品姑娘是不是中了邪了?”
“乱讲。”司行风板起了脸。
“属下知错。”关群知晓说错话,立即道歉。
魂不守舍?
司行风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沉默了许久,有种想法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不确定,想弄确定,又不想确定。
他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突然向后院步去。
直到夏品妤住的屋子,他才停下脚步。
他看着紧闭的屋门,想都没想,便伸手推门,只是门从里面闩上了。他便伸手用力地拍着门,大声喊着:“夏品妤!”
夏品妤坐在门后,听到这一声,从双膝间抬起头,迷蒙着泪眼,傻看着屋中的桌凳,一动不动。
他不是在览翠亭吗?怎么会突然跑到她的屋子这边来?
司行风又是喊了一声,“夏品妤,开门。”
听到这一声,她赶紧抹净了脸上的泪痕,这才注意到手指尖的血迹弄得衣服上都是,脸上也摸上去黏黏的。她起身走向梳妆台,看了一下镜子,镜中的她,脸上血迹混着泪迹恐怖得吓人。本来就很平凡的脸,弄成这副鬼样,更没法见人了。
她拼命地擦了几下,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夏品妤,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司行风有些不耐烦,狠命捶了一下门。
算了,擦不干净算了。
夏品妤急忙打开了屋门,便见司行风高举的手掌顿在了门前,他瞪着她的脸庞,眉头一点一点皱起。
她不敢抬眸看他,若是一抬眼,让他瞧见她满是血丝的眼睛,一定会知道她方才哭过。
无论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她与他都不会有结局。她于他,只是随时泄愤的对象而已,她的存在,只是提醒他仇恨所在。他于她,是主人,是恩人,是奴隶主,但绝不会是,夫君。
所以,就算认清了事实,她也会将这个事实深埋在心底,永远不去触碰。
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日后还将怎样活下去。
没有改变。
她欠了欠身,道:“不知侯爷找奴婢何事?”
“你的脸怎么回事?”司行风看到她下颌上沾着血迹,伸手便抓起她被割伤的手,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但手掌心满是血迹。放开她的手,他又伸手挑起她的下颌,苍白的脸上满是淡淡的血痕。手上的伤口不仅没有及时做处理,还弄得手上,衣服上,脸上,血迹斑斑,都不知道她刚才回来都做了些什么。他不禁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真如关群所说中了邪?
“你是撞邪了吗?将自己搞成这副鬼样?方才在览翠亭打翻盘子,眼下还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他深深蹙眉,被她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就是没见过她这样不爱好的女人。长得马马虎虎算了,还不懂得扬长避短,真是快要被她气死了。
“奴婢该死,惊扰了公子。”夏品妤低垂着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司行风命令。
夏品妤有些犹豫,但终是抬眸看着司行风,他幽黑的双眸即便是跳跃着愤怒的火焰,依然俊美得摄人魂魄。她没了勇气再看,便错开眼神看向别处。
司行风微微眯起眼,探究地看着她不自然的神情,道:“你方才究竟在想什么?”
夏品妤看向他身后的桂树,道:“奴婢做错了事,公子却未曾责罚,所以心存愧疚,在自我反省,以后决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吗?你真的只是因为打翻了盘子而心存愧疚吗?而不是想别的什么东西吗?”
她咬了咬唇,道:“真的没有想别的……”
司行风发现她的眼神一直在闪躲,便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另一只手紧捏住她的下颌,迫她看向他。
“夏品妤,你在撒谎。你这样一直闪躲的眼神是种极力掩饰的表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因为许碧柔对不对?你不想看到她跟我在一起对不对?你无法忍受我跟她抱在一起,无法忍受我要跟她亲热的情形,所以你才打碎了盘子,划伤了手,然后跑回房里偷偷哭泣,将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对不对?”他顿住,捏住她下颌的手稍稍又用了力,这样他的脸离她更近,他放柔了声音,“这一切,是因为你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想要深埋在心底的心事一下子被揭穿,眼泪一时间忍不住涌了上来,在眼眶不停地打着旋,只要她一眨眼,就会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她不敢眨眼,唯有瞪着眼睛一直看着他,始终不开口,她不能让眼泪掉下来。
他看着她清亮的泪眼,这个女人可真是倔犟,明明被他说中了心思,明明想要哭,却还这样拼命地忍着。他倒想看她究竟能忍到何时,他非要逼她说出来不可。
“为何想哭,却又拼命地忍着眼泪?你以为你这样不说话,就能瞒过我了吗?我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你这点心思是瞒不过我的。我知道你在忍,没有用的,喜欢就是喜欢,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他这样的靠近,让她快要没法呼吸了,她闭起双眼,眼泪如同情绪一样得到了释放,顺着眼颊迅速地滑落。
“被我说中了?嗯?”他伸手将她的眼泪慢慢拭去,声音说不出地温柔。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与他对视,哽咽着道:“没有。”
他难以置信她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恼羞地收紧手臂,咬着牙道:“那你为何要哭?”
“因为你捏得我很痛,抱得我快要没有办法呼吸了……”
“撒谎!”
“我没有撒谎!”
“你明明就是——”
夏品妤未待他的话说完,便迅速断了他的话,“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你是高高在上的平远侯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只不过是个下人,一个靠双手伺候主人的下人。在王宫里待了十年,看多了宫内的钩心斗角,虚情假意,那里只有金钱与地位,利用与被利用。妃嫔们爱王上吗?王上爱她们吗?什么是爱情?这十年里,我除了渴望离开王宫,还是离开王宫。一个渴望获得自由的人,多余的情感,怎么会想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随时会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男人?这种负担谁会想要?!”
司行风凝视着她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夏品妤抬眸看他,虽然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但那一双幽黑的深眸里却看不到一丝笑意,只看到冰冷无情。
他停止了大笑,然后说:“我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多余的感情?负担?很好!很好!知不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就是够自知之明。好好记住自己方才说的话,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下十八层地狱。”
他的双手含怒地又紧紧地捏着她的臂膀许久,才松开,“去把自己弄干净了,然后跟关群去翠玉阁挑一件漂亮的首饰。别自作多情地以为是我送你的,我让你去挑,是相信你的眼光。因为你今日的失误,扫了许小姐的雅兴,是送给她赔罪的。”司行风说完,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带着怒气拂袖而去。
“是,公子……”夏品妤深深地欠身,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慢慢起身。
仿佛是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她的身体立即倒向了门扉。她望着他消失在树枝下的身影,心口之处隐隐地在痛,手指上的痛觉早已感觉不到,此时此刻,就算是被千刀万剐,她也不会觉得痛了,因为最痛的是违心欺骗自己,一颗心要承载着将心撕裂的谎言,再没有比这更能够体会到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他看穿她了,却在逼她,逼她说出实情。为何要逼她?难道只是为了会有更多的理由来羞辱她……
她拼命地捶打着胸口,真的好痛。
原来爱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痛。
夏品妤在翠玉阁挑了一件蝴蝶簪子,整个蝴蝶都是由翠玉制成,玉体通透,做工更是无可挑剔,垂下的两只碧绿的玉蝴蝶,精致可爱,随着摇曳的步伐轻轻晃动,让人爱不释手。
夏品妤第一眼见到这只蝴蝶簪子便喜欢上了。
这样漂亮的簪子更显许家小姐的明艳动人吧。
果不其然,将簪子交给司行风的第二日,便看到许家小姐头上插着这枚玉簪。
阳光下,三只蝴蝶,伴着许家小姐的莲步,就像是活了一般,不停地飞舞在许家小姐的发髻间。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