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章节_13

  br/> 回到卧室,何妈埋怨丈夫:“你怎么就放了个活话?”
  “我今天去学校,看到林老师,她说章远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何爸说,“而且,林老师说了一句话我很有感触,她说,这个年龄建立起来的感情,如果最后能走到一起,是非常难得、也非常幸福的。”
  “这小老师还太浪漫,误人子弟。”何妈抱怨。
  “你真是老的都忘了。”何爸拍拍妻子的手,“咱们好像是初中同学吧。”
  “初中谁和你啊?”何妈笑,“你那时候都没我高!”又问,“那出国的事情怎么办?”
  “怎么办,先缓一缓吧。洛洛这两年是挺乖,但其实主意特别正,她认准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何爸说,“我们只能疏导,不能堵。万一哪天她再来个离家出走,我们后悔都晚了。”
  何妈也担心起来。
  小时候何洛不愿意去幼儿园,到了门口扯着母亲的衣角不放手。何妈眼看要迟到,全勤奖就飞了,将女儿揪起来扔给老师。小何洛一言不发,隔着铁栅栏向母亲招手告别,说:“要早点来接我啊,我乖乖地等。”
  不到一个小时,幼儿园的小老师就骑着车赶到何妈的单位,说不好了不好了,何洛不见了。满世界地找,连居委会大妈也出动了,后来还是住在市郊的奶奶打发小叔进城,说何洛自己跑去了,怎么也不肯回家。
  何妈重见女儿,先是抱着大哭,又拉过来结结实实赏了一顿竹板炖肉。何洛憋着嘴,脸都青了也不讨饶。以后得了机会依旧再跑,就连幼儿园的老师也习惯了,常常备着自行车,追在她身后喊:“洛洛,回来吧,今天你不用午睡了。”
  “她这臭脾气是遗传咱们谁的呢?”何妈忧心忡忡,“女孩子个性太强不好,我总担心她以后要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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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天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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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天蓝 教我不想他也难
  不知情的孩子 他还要问
  你的眼睛 为甚么出汗
  by潘越云
  这两三个礼拜以来,章远、日记、出国这三个话题,一家人绝口不提。何洛每天点着台灯熬到半夜一点,何爸何妈就各捧一本书,在书房陪到一点。“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受不了。”他们安慰女儿,“只要你努力学了,考不好我们也不怪你。”
  “我们有赌注的,如果考不好,我自己会怪自己。”
  何洛每天上学时随身携带速溶咖啡,数理化之前连喝三杯,神采奕奕。到了语文课英语课就开始犯困,实在忍不住就把堆在桌子前垒个碉堡,潜伏在后面闭目养神,闭着闭着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裘老师正比比划划讲解着琵琶行。何洛小声问同桌:“喂,讲到哪儿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赵承杰答道。
  裘老师走过来,“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如实回答。
  “我看你也沦落了。”裘老师敲敲桌子,“我在台上讲,你就非要在台下讲!”
  “是……是……”
  下课时章远说:“沦落人,中午打球去?”
  “靠!什么我沦落。”赵承杰角力一样冲上去,“看我不打你!”
  “为什么打我?”
  “你知道我从来不打女人的!”
  “你中午打球?不是说给我讲题?”何洛问。
  “你看你,打哈欠的时候嘴张得比河马都大。”章远笑她,“还是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吧,你现在这是在透支青春。
  期末考试后何洛大病一场,低烧不退,医生说是疲劳过度。
  田馨打电话来慰问, “一个礼拜作完十七套数学模拟,你简直疯了。不过,这次的成绩肯定比上次测验好很多!”
  “好很多我不敢保证,但肯定比上次好。”何洛说,“因为那是一个坏的极限,只能无限接近,永远不能到达。”
  “你真是走火入魔了!懒得和你说考试。”隔着听筒,何洛都能想像田馨在翻白眼,“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 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都有谁?”何洛问。
  “嘿嘿,你想有谁就有谁。”田馨嗲嗲地笑,“怎么样?能出来吗?”
  “我尽量!”
  何妈要去天津开选货会,很放心不下女儿的病情。何爸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保证把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那还不如我烙两张饼套在你们脖子上,而且记得吃完了前面的要转一转,后面还有半截儿。”何妈说,“你可以出去大鱼大肉,洛洛病了,要在家吃些清淡的。”
  “真是小看我。”何爸转向女儿,“你胃口还不好么?我煮过水面,然后拍黄瓜、柿子炒鸡蛋,好吧?”
  何洛和母亲看着端上桌子的三碗所谓面条,大眼瞪小眼。
  “这是糨糊吧?”何洛问。
  “你的过水面忘了过水吧。”何妈伸出筷子拨拨。
  “啊呀,光忙着捣蒜拍黄瓜了……”何爸辩解,“还能看出来是面条的,对吧?”
  “看着就没食欲。”何妈放下筷子,“黏黏糊糊的。”
  何洛被热气熏的直吸溜鼻子。
  “像不像何洛的鼻涕?”何爸问。何妈恰到好处地配合笑声。
  “好歹你也是个文人,注意一下形象。”何洛哭笑不得,明白父母在努力缓和家庭气氛。
  何妈的飞机票都订好了,不能退,思前想后,决定送何洛去奶奶家小住。何洛蒙头大睡几天之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她乐得离开家里一段时间,结束当囚鸟的日子。尽管父母没有明令禁止她和章远来往,但是两个人仍是电话都不敢多打,只能趁白天的时候偶尔问候一声,没准儿何爸视察了一圈办公室,中途就杀回家里嘘寒问暖。奶奶家就自由多了,偶尔出去溜达一圈儿,自然可以拿出挡箭牌:“啊,我给爷爷的红箭、凤尾买鱼虫去。”
  此时多半也会听到婉转的鸟鸣。爷爷有些耳背,问何洛:“听起来是咱们家的绣眼呢!你是不是又把鸟笼布掀开了?”
  “没有啊,我去看看。”何洛跑去阳台,向街对面挥挥手。虬结蓊郁的垂柳下,章远骑着他深蓝色的勾赛,单脚支地,上半身笼在树影中,显得腿越发的长,水洗蓝的牛仔裤,慵懒地像夏日午后的天空。
  风也静了,万条绿丝就那样垂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弯弯的车把上打着拍子,不急不徐,清脆婉转的口哨就从如烟的碧柳后一声声荡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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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天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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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洛在阳台上探身,比划一个ok,鸟鸣声就住了。
  “你学得越来越像了!”她咯咯笑着,“小心我爷爷改天出来,把你捉到笼子里。”
  “就算你想每天看到我,也不用让你爷爷来软禁我吧。”章远腿一迈,单手将车推到身侧,“一起走走吧。”
  “也只能走吧。”何洛有些失望。她刚刚看了《甜蜜蜜》,非常羡慕张曼玉悠悠地晃着腿,侧坐在黎明身后,哼一首歌儿: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而他卖力地蹬着,有些歪歪扭扭,扭出一路幸福迤逦的轨迹。
  瞥了一眼章远的宝贝勾赛,细窄的车胎,没有后座儿。
  “为什么赛车没有车筐和后架?”她嘟囔着,“那你的书包和饭盒放在哪儿?”
  “书包背着,饭盒用塑料袋包好,放在书包里啊。”章远笑,“前后那么多累赘,还能显出是赛车么?”
  “噢。”更加失望,“耍帅。”何洛评价着。
  隔了两日开家长会,平日里几个活跃分子都被林淑珍叫去帮忙。
  “刚大扫除过,又要收拾。”田馨抱怨,“这么热的天气,我想去江边。”
  李云微打断她:“别牢骚啦。让老师听到,又该说,脸是要天天洗的,让你们爸妈看到这么脏的教室,你们不觉得没面子,我都觉得没面子!”
  何洛买了宝路的薄荷糖,自己先吃了一片,又递给大家。她在走廊找到俯身拖地板的章远。
  “你帮我拿吧,”章远说,“手脏。”
  “我手也不干净,刚刚洗抹布,也没有仔细冲手。”
  “可你自己已经吃了,还活得好好的,应该是无毒吧。”章远笑,“挂得最早的肯定是最馋的!”
  “你说我!”何洛飞快地把手背贴在他后颈上,“冻死你!”
  “你手怎么这么凉?”他问。
  “咱们学校不是用的地下水么,大夏天也凉。”
  “是很凉。”章远说着,握握何洛的手指尖。
  “啊,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田馨正出门,看到走廊转角牵手而立的二人,急忙遮住眼睛。
  “喂,你们收敛点,不怕被家长看到!”李云微嗔道,“在过一会儿就该有家长来了。”
  有几套练习册刚刚到货,需要从办公室搬到教室,发给家长。同学们体谅何洛久病初愈,让她在教室门口发通知书。
  有家长陆陆续续地到了,何洛问了孩子的姓名,将成绩单、排行榜和操行评语一一递上。
  “我来帮你找成绩单吧。”章远搬了一摞子回来,“人开始多了,看你手忙脚乱的。”他并肩站在身侧时,何洛有些窘,唯恐自己的父亲忽然冒出。
  “不用啦!”她躲开章远的目光,抬头看着下一位家长,“阿姨好,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章远重复了一遍:“阿姨好,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还捏着嗓子,学何洛的语气。
  “开家长会啊,不要闹!”何洛瞪他一眼,小声警告。
  “就是,开家长会,你还闹!”长发阿姨把成绩单卷成筒,在章远额头上敲了敲,“管我叫阿姨?啊?这十多年白养你了!”
  原来是章远的母亲!
  何洛的舌头忽然开始打结,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看你,到了学校就疯玩儿,这衬衫领子,一个里一个外的,一点都不板正。”章妈一边给儿子整理衣领,一边说,“让同学看到了多笑话啊。”说着回过头向何洛笑笑,“诶,你是……?”
  “我叫何洛,高一下学期分班过来的。”何洛毕恭毕敬。要活泼不要嬉闹,要微笑不要大笑,她提醒自己,暗暗挺了挺背脊,又不敢直视章母的眼睛,于是微微低了头。
  “啊,你就是那个想做外交官的女孩子啊。”章母笑着,“我在初中当英语老师,小远拿过你的作文回去,写得真好,我还给学生们念过。真是个聪明孩子。”
  “其实那些见闻,都是听舅舅说的,他是外交部的。”已经不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脑子根本来不及字斟句酌,因为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嘴唇和舌头,千万不要结巴,“还是章远比较聪明,他数理化很好,经常帮助我答疑。”天,还能更官腔,听起来更像同学间的革命友谊么?何洛后背开始出汗。
  “我最清楚这个孩子了。”章母拍着儿子的手臂,“他呀,就知道耍小聪明,从来不用功看语法。写出来的英文是半吊子,一塌糊涂。何洛,你也要多多帮助他啊。”
  章远推着母亲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座,还不忘回头冲何洛笑笑。
  “你赶紧出去吧!找个墙脚蹲着!”何洛催促他,“一会儿我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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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天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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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我赶紧走。我也很怕他。”章远想起险些和何爸撞个满怀,也心有余悸。
  何爸看到女儿的成绩单,全班第四,理科成绩明显提高,数学92,立时笑容可掬起来。
  家长多数时候都觉得自家孩子好,金不换银不换;然而家长会除外。
  林老师年轻,语气相当尊重,一条条不足列出来,毋需点明道姓,家长们自然乖乖对号入座。几十号中年人济济一堂,男士们开始谢顶,女士们开始锔油遮盖白发,竟然还要听老师的训话。这时候成绩不理想的,真想把人家的儿女拉来充数。
  何爸一直担心女儿考不好,被老师旁敲侧击当作早恋的反面典型,谁知道居然比每次排名都好。当然,他也清楚考前何洛如何点灯熬蜡奋战到夜阑。看一眼章远的成绩,无论题目多难,理化都不下九十的,数学更是每每接近满分。
  一时之间说不出应该开心还是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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