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我去的,让我跟着也无非是想让我涨涨见识,而不是让我去帮忙。
招魂灯升空后就坚定不移往一个方向去了,江离在前,我在他后面跟着,以前这种时间段我是从来没有出过门的,按道理说我应该害怕,但是现在却没半点害怕感觉。
江离专心走路,抽空对我说了句:“能吓到人的只有人自己,只要你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事情,就不会觉得害怕,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晓得了。”我嘿嘿笑着应付着回答了句。
江离笑了笑:“引路灯又叫招魂灯,顾名思义它在引路的时候也能招惹到一些孤魂野鬼的注意,到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
孔明灯渐行渐远,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停下,而孔明灯停下的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
就是村子里的坟茔地。
川渝一带山丘多,整个村子就建立在斜坡上,山丘的顶端因为风水不错就成了村里的坟场,村里大部分人死后都埋在了这里。
又因为实行的是土葬,这山丘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坟墓了。
村里最怪异的地方也是这坟茔地,就算是胆子大的人晚上经过这坟茔地的时候,也要拍着巴掌前行,说是提醒。
我和江离抬头看了眼停滞不前的孔明灯,我问:“张端公就在这里么?”
江离点点头,拿手比划了几下,然后指着前面我娘的坟墓问:“这是谁的坟?”
我说:“我娘的。”
上次坟墓被挖开后,村里人觉得棺材放在外面不像话,就抽时间给娘建了个衣冠冢,棺材里面没有尸体,放着娘的一些衣服。
农村坟墓一向简单,有钱的人会刻个墓碑,没钱的只需要砌个石堆就可以了,而且奶奶也不舍得在我娘身上花钱,所以我娘是没有墓碑的,要是等我们都走了,根本没人知道这里埋葬的是谁。
江离听完我的话沉默了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张端公应该就在坟墓里,不过阴气重,等白天再来挖坟,而且这事也得你家里人同意才行。”
我哦了声,江离呵呵笑了笑,走过来拍了我后脑勺,准备带着我离开坟茔地。
不过转身时,却看见我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六个黑漆漆的人影,吓得我心肝一颤,呆站着不动了。
江离俯视着我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鬼不吓人,只有人吓人,站我身后来。”
听闻此言,我马上就躲到了江离的身后,紧张地揪着他的道服不松。
这六个黑影自然不是活人,而是被招魂灯招过来的孤魂野鬼。
等他们慢慢靠近,我也看清楚了他们的脸。
这六个人之中,竟然有三个人我认识。
都是在前几年才死去的村里的老人,看见他们我有些出神了,嘀咕了声:“李爷爷。”
但是那个姓李的老人并没有回答的,抬起头来眼神诡异看着我,好几秒后才说:“萧娃子,你小时候还在爷爷脖子上拉过青屎呢。”
江离听了噗嗤笑了声,然后才对我说:“不管他们了,走吧。”
我哦了声,紧跟着江离身后,从坟茔地到村子里就一条路,现在这条路被迎面这六哥孤魂野鬼挡住了,只留下一条很小的空隙。
江离却不管不顾,几乎是硬扯着我往那边儿去,靠近这六个人的时候,我心里别提多紧张,几乎不敢呼吸。
江离则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你怕他们,他们自然不怕你,你要是不怕他们,他们就会怕你,放轻松就好,就算怕,你也要装成不怕的样子,否则他们会挑中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上身的。”
我憋着气,根本没听明白江离刚才说什么。
眼见着已经靠近这六个孤魂野鬼,他们全都虎视眈眈看着我们,正要通过他们时,突然有个以前没见过的人身体一跃就向我扑了过来。
我吓得慌忙往前,拔腿就跑了。
跑了一截,却听见身后啊呀一声惨叫,回头看,却见江离手里正提着刚才那个扑过来的阴魂,拧着眉头直接把他给丢了出去。
我以前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但是在江离这里,他们却跟猫狗一样任由他揉捏。
那鬼魂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惨叫声。
江离眼神突然变了,盯着这六个鬼魂冷声说:“人鬼各行其道,趁我没发飙赶紧滚。”
这六个鬼魂哪儿能愿意,不过当他们与江离眼神对接的刹那,愣住了,接下来就出现了最荒唐的一幕。
这六个鬼魂竟然以比我刚才还要慌张的姿势和速度逃离了这里,到了坟场里面,找准几座坟墓窜了进去。
我吞了口唾沫,江离抬头看着,当他的眼神与我对接时,我整个身子都快软了。
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这种恐惧感,那是一种堕入无边泥沼的恐惧,四周死寂无声,死亡一步步蔓延,要把自己拉进无边地狱,挣不脱,逃不掉。
江离看我脸色煞白,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走过来,在我头上按了按说:“看你下次还乱跑。”
我一路上没有再跟他说半句话,也没敢再看他半眼。
刚才的他,比那些妖魔鬼怪还要恐怖。
直到回了屋,爹看着我有些诧异,问我:“你身上咋都湿透了?”
我想说是被江离吓的,但江离却打断了我,抢先一步问我爹:“陈萧他娘的坟墓,是谁帮忙选的地址?”
爹眨巴眨巴眼说:“村里坟墓都是张端公帮忙选的地,咋了?这坟墓有问题吗?”
江离恩了声,说:“坟墓左右各两条水沟,坟墓处中间,这是天斩煞,可加重坟墓里面尸体的煞气。坟墓正对面一颗老槐树将坟墓一分为二,这是穿心煞,不利后人发展。风水十八煞,陈萧他娘的坟墓就冲撞两煞,风水十大绝地,陈萧他娘的坟墓撞上箭射、水冲两种绝地。但凡有风水基础的,是绝对不会选这样的地方来修建坟墓的。”
爹听完眼睛瞪得老大,不过却说:“会不会是张端公看错了?人老了,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江离却摇摇头否定了爹的看法:“听你说那里其他坟墓也是他帮忙选的地址,其他坟墓风水确实不错,唯独陈萧他娘的坟墓出了这么大的偏差,不可能是失手,张端公跟你家有过纠葛吗?”
爹说:“没有,两家关系挺和睦的呀。”
江离也十分不解了,不过也没继续探讨这件事情,而是跟爹说起了明天挖坟墓的事情,爹现在很相信江离,都没思考就答应了他。
说完正事,他们又聊了些其他话题,我有些乏了就先进屋睡了过去。
快到两点多钟江离才进屋,进屋的动静吵醒了我,睁眼一看,却发现我娘又站在床前了。
依旧是那身大红袍,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
“娘。”我念叨了句。
但是她却没反应。
江离进来自然看见了她,娘听见声音笨拙回过身去,跟江离对视起来,然后就准备离开这屋子。
江离却说:“陈萧他爹还在堂屋里,等他睡觉了你再出去,否则会被他们发现。”
娘竟然听懂了江离的话,还真的就又直直站在了床边。
江离对娘出现的事情没半点诧异和意外,而是毫无反应躺在床上关了灯,闭上了眼。
我却一直睁眼看着站在床边的娘。
娘在床边站了约十分钟,堂屋的灯才关掉,说明我爹已经进屋睡觉了,娘这才转身准备离开,转身前竟低声对江离说了句:“谢谢你。”
等娘走后,江离才问我:“跟我说说你娘冥婚的事情吧,把具体细节告诉我。还有那个婴儿,他身上流淌的是你们陈家的血,根本不是你爹说的那样。”
当时江离问了婴儿的事情,爹觉得说婴儿可能是我娘和爷爷生的会丢脸,就说婴儿是娘和那个死去的男人一起生的。
我把冥婚的细节告诉给了江离,关于那个婴儿的事情,二爷爷和爹都交代过我,这件事情要守口如瓶,我没说。
江离听完不言不语,我却难以入眠,就瞪着眼看着窗子外面。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忽见窗子外一黑影走过,我马上拍了拍旁边江离:“师父,外面有人。”
江离淡淡恩了声:“知道了。”
他知道了却没动静,过了五分钟左右,他突然翻身起来,披上青衣道袍,说:“我去看看,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跟我来。”
我倏地一声就爬了起来,要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可能。
江离回头看着我呵呵笑了声,走到堂屋的时候,爷爷那屋子里传来了奶奶杀猪般的喊声:“不得了了,野男人来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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