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笙似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我过几天回去时就摆进店中的碗橱。”
纪蔓璃点了点头,撇开自己的目光,轻道:”嗯。”
两人便沿着熙攘的街道,将步迹蔓延至尽头,最后在门口挂满了栽种水生植物盆栽的咖啡店前驻足。与柏笙店外简洁的风格不尽相同,这店前堆满了许多盆栽,一辆红色小推车,里头堆了些土以及搁着一只铲子,有欧洲农庄的风味在。地板与墙壁亦是木板所拼凑而成,纪蔓璃见到几只花猫慵懒的躺在店外的原木板凳上打着呼噜,晒着阳光,给人几分惬意,顿时心情又好了几分。
柏笙嗅着店中传来瓦夫松饼的奶香以及曼特宁的馥郁,看了看纪蔓璃,问道:”你想进去?”
正中纪蔓璃的下怀,她点了点头,说:”我们进去坐个半小时没有关系吧?”偏着头又想了想:”半个小时后也才十一点多快十二点,我跟爸妈约在下午不要紧,刚刚都走了这么久了,就休息一下嘛。”
句末竟然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柏笙自然不会拒绝她,哪怕她不喜欢到别人的店中消耗她的休闲时光。
两人推开了木框玻璃门,看见店中客人不算多,便随意的拣选一双人座面对面坐了下来。
拿起了置于餐巾纸盒旁的menu以及点单,纪蔓璃打开了封面自顾自地问道:”唔,吃点甚么好呢…”
柏笙倒是不急着看,环顾了这间不大的店面,晒干的香草束挂在墙上,一旁有个大木柜,上头摆了大小一致的透明玻璃罐。她认得里头的香料,黑荳蔻、咖哩叶、迷迭香、荷兰芹…甚至还有八角。每一张桌子上都铺着一块表面粗糙的乡村风桌布,厚重的木桌给人一种沉稳。而店中的餐点亦是如此,柏笙看见服务生手上的拼盘,一块黑麦面包、一条白肠、乡村炒蛋等,将自己的定位做的很明显。柏笙心中思忖,这显然是好事。无论做什么,都该有自己的风格。
“柏笙…”纪蔓璃的声音立刻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我想要这个,草莓冰淇淋松饼…嗯,饮料要白珍珠鲜奶茶!”
“好,”柏笙拿过点单,用一旁的红色纸卷蜡笔在上头划记:”还想要什么呢?”
“唔,不要了会吃太多…”
“那我去付账。”
柏笙为自己点了一杯冰卡布奇诺,便拿着点单走到柜台,递给服务生。回到桌前,看见桌上搁着两张钞票,抬头对上纪蔓璃坚持的表情,笑了笑收进自己的皮夹之中。
“等等吃完之后,我们就回去吧,我妈刚刚发了简讯给我说让我去百货公司找他们呢。”
“嗯,好的。”柏笙将皮夹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头,接着将双手交叉收拢在身上,直勾勾的看着纪蔓璃:”妳预计什么时候要回北部呢?”
“唔,大概初七初八吧,毕竟我的工作又不紧张。而且,也是很久没有回来了,得多呆几天不然说不过去呢。”
“也好,”柏笙眨了眨眼:”我预计后天就要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毕竟比较无聊。”
“也是…虽然我也想要早点回去。”
“嗯…难得回来,还是多陪陪家人吧。”
柏笙接过了服务生端上来的饮料,将纪蔓璃的白珍珠鲜奶茶推到她的面前,拆开自己的吸管套子,放进冰咖啡中。
“我心里原来也这是么想的,”纪蔓璃嚼着白色的粉圆:”不过每次一坐上餐桌,就是被所有长辈逼婚的时候。”
“华人社会就是如此,”柏笙轻轻笑道:”若他们在欧美国家居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抓狂的。”
“怎么说?”
“我的同学,有一个是美国人,娶了一个大了他二十岁的女人,两个人也没打算要孩子了。如果这发生在这儿,想来也没多少家长能接受吧。”
“二十岁…”纪蔓璃的眼眸中流露出诧异:”确实是,但如果是相反过来,四十岁的男人娶了二十岁的女人却不会被非议呢。”
“因为四十岁的男人有生育能力,这个社会,特别是老一辈的人都会要求要子嗣的。”柏笙喝了一口咖啡:”人生就像罐头似的,被高压形塑成相同的模样,连内容物都必须相同。读书、工作、结婚、生子,似乎其中缺一不可,而且都必须得到好的结局。”
“嗯,单身者与失婚的女人,还要被当作异类…”纪蔓璃苦涩的扯开嘴角:”更不要说…喜欢上同个性别了。”
“但是那是妳的人生,妳有权力做所有的决定。”
“我知道,只是…受人非议的时候,难免会难过的吧。”
“流言蜚语,谁不曾遇过?”柏笙眨了眨眼:”但是如果那个人值得妳一辈子的话,那么只是一些细碎的闲话家常,对妳的人生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嗯…”
纪蔓璃看着眼前的人,有股暖意渐渐从心中漾开。
在她的记忆之中,这个人曾经不爱说话,如今却是如此暖心。
瓷盘与桌面撞击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服务生带着浅薄而礼貌的笑容送上了纪蔓璃的松饼。格子状的瓦夫松饼上挤了鲜奶油花作为装饰,一旁用了一个瓷器盛了两球混杂果肉的草莓冰淇淋。餐巾纸裹住了一只叉子与一把餐刀,纪蔓璃将外头的纸扯掉,用刀子将冰淇淋抹到松饼上头,接着割下一小块,送到柏笙面前。
“尝尝味道?”
纪蔓璃的深褐色眼眸中映着窗外的光芒,看着柏笙的眼神带着真切,柏笙的淡粉色的菱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甚么,但最后却张口吃掉。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纪蔓璃没有看漏柏笙的表情。
“怎么了,不好吃?”
“嗯…很冰,刚入口有些受不住。”
“妳是敏感性牙齿?”纪蔓璃惊讶的说:”但是我不记得你以前有呢。”
“不…”柏笙快速的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就只是有些不适应。”
“所以是我想的太多了…”纪蔓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吧,这间的松饼如何?”
“面糊中参杂了水,若能全用牛奶,想来更好些,估计是为了节省成本。”
“果然是柏大厨啊,”纪蔓璃笑了笑,在自己嘴里放了点冰淇淋,闭上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一试便知水深呢。”
柏笙愣愣地看着纪蔓璃手上的叉子,随即微微别过头去,高中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做得难道还少了么。因为一只叉子就延伸自己的思绪到了有些不切实际的地方,柏笙暗暗的嘲笑自己,并不是青春少女了,如此幼稚的想法难道还不能控制么。
“怎么了?”纪蔓璃望着柏笙呆愣的表情,不解地问。
“嗯…”柏笙摇了摇头:”没事,妳快点吃吧,不是说等会要去找妳父母么?”
“对的,”纪蔓璃看了看表:”等会儿我就自己骑去他们在的地方就好了。”
“好,”柏笙笑了笑:”那么,回北部之后,妳就能在我店中看见妳的杯子了。”
“嗯。”
隐隐的,纪蔓璃的心中升起一种期盼,那感觉好似海潮刷向沿岸上,将莫名的兴奋感如海草般猛烈托起,直到再也无法前进,才慢慢止息。
两人分开之后,纪蔓璃独自一人骑着公用脚踏车,齿轮接着另一个齿轮,密合的咬合让她向前移动,熙来攘往的人群在街上,霸占了纪蔓璃绝大部分的视线。等待着红灯,她开始无意的打量在斑马线上快步疾行的人群。穿着新衣的,戴着大耳机的,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牵着小孩儿的。年节的气息很是厚重,不过在这海岛上最让人不能忽视的,便是登了大广告的政客照片与他们拜年的问候语,还有许多的恭贺新喜,贴在家家户户的门外,将世界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花了约十分钟的时间,纪蔓璃便将脚踏车停在距离百货公司最近的交接站,前去寻找两个堂姊。大大的布条横幅挂在干净的玻璃自动门前,上头写着年节特卖的讯息。一走进其中,舒凉的空调让骑了脚踏车满头大汗的纪蔓璃心情好上不少,化妆品专柜的柜员见到她这年纪的女人,便自动迎向前,将试用包递给了她,并且开始推销自家的产品。纪蔓璃一一以手掌与礼貌性微笑婉拒,随即进了电梯,用厚重的铁门隔绝住了所有热切的目光。
心里猜测两个堂姊应当最有可能在女装部,于是她便搭着电梯来到了三楼。广大的卖场,五颜六色的柜位,不常逛街的纪蔓璃此时竟然被这种些许陌生的感觉给压迫着。她绕过一个又一个柜位,最后才发现,堂姊们不在这个楼层之中。
终是不想在徒劳无功,她拿出了手机,拨了通电话给大堂姊。
“堂姊,我在百货公司了,妳们在几楼呢?”
“妳和妳朋友聚餐玩了呀,我们在顶楼呢,赶紧上来吧,正巧看见觉得很适合你的东西。”大堂姊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纪蔓璃的耳朵中。
“好的,等我上去,掰。”纪蔓璃眨了眨眼,看着电梯的方向,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产生了点点疑惑。
顶楼是让摊贩任意摆摊,卖许多杂货的地方,两个堂姊究竟是看见了甚么觉得很适合自己?想了想二堂姐平时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纪蔓璃突然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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