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来谁著史》第一百四十五章 别无选择

  商人就是商人。热兰遮城内的局势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时,但评议会有资格到场的二十九人里却只有区区七人支持继续战斗,原因还是荒诞的——万能的天主与我们同在,仁慈的祂从不放弃自己的羔羊。
  其余的绝大多数人,包括总督保罗本人,都认为无法抵抗下去。最后评议会决定:“立即写信通知郑芝龙,我们愿意和他谈判,在优惠条件下交出福尔摩沙。”
  “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何斌看着眼前的勒奧那杜斯脸上闪现的全是嘲弄。他用手捏着荷兰人的意见书,就像甩掉一堆臭狗屎一样扔回给勒奧那杜斯。
  后者脸色难堪的接住意见书,就看上头罗列着七条意见:
  第一、大员当局承认失败,郑军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第二、立刻停止双方间的战斗。大员当局愿纳劳师银十万两并年输商税若干万、年年照例纳贡。
  第三、郑军要在双方正式签署和平协议的当天释放所有被俘的荷兰士兵,并归还一应枪炮。而现在他们(被俘的荷兰士兵)必须得到郑军的优待。
  第四、郑军可以保有已夺取到手的所有利益,当双方正式签署和平协议的一个月内,当局承诺将岛北土地交于郑军。
  第五、郑军允许继续向福尔摩沙(即大员)的一神教徒传布福音。
  第六、不干扰所有荷兰、中国(指汉族人)、和福尔摩沙(指高山族人)公民的正当利益。
  第七、允许荷兰继续保持热兰遮城堡。依例参照澳门!
  郑芝龙真是呵呵了,见都没有见这个勒奧那杜斯。只叫何斌出面传了他的一句话,“大员本系中国之故土,先人早在此经营。大军此番前来只是为收回自家产业,可不是与尔等作战,夺尔等之利益。你辈西洋人,万里波涛前来东方本是经济之用,何以却是侵土掠地,屡坏东方之邦国?本官甚是不解,亦不需予理会,只管大员完璧归赵,如是而已。你等若是愿意,就挂起一面白旗。本官允许尔等用自己的船只载人返回巴达维亚。日后再来贸易,亦是待如宾客。如若不听劝告,就不妨挂起面红旗,两军血战一场,分出个生死胜负!不必再来商谈。”
  “一天,我只给你们一天时间!”
  勒奧那杜斯灰溜溜的回热兰遮城去了。
  他们知道郑芝龙在大员赶绝他们的心思真的是无可动摇了。
  但他们又如何真的愿意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来继续战斗呢?
  商人考虑的事情,最关键的就是利益。何况从郑芝龙的口吻语气来看,他还是乐意与公司保持和平与贸易的。
  这点很重要。
  如果荷兰真的要失去大员,郑芝龙接下的态度对他们来言,那就关键无比!
  要知道,每年他们从郑芝龙手里那货,或是卖入日本,或是转销南洋、天竺以及欧洲,那都代表着巨大的利润收益。
  失去了大员就已经糟糕的了。如果还与对华贸易彻底绝缘,……,评议会在座的所有人只要一想到本土十七董事会所能爆发出的愤怒,就一个个都觉得不寒而栗。
  别看他们在大员都算是一号人物,可拿去巴达维亚就已经泯然众人了,更不要说是在本土那些真正的大佬眼中。
  所以,他们谁都清楚,失去大员固然是一个重大的损失,可要是拿大员来对比整个对华贸易的利益,该如何选择对公司更加有益就不言而喻了。
  要清楚,此时的欧洲世界对中国商品有着不小的需求,17/18世纪流行于欧洲的中国热——主要是一些经典和儒家学说,通过传教士的介绍、研究,在欧洲知识界和上层社会得到了流传和宣扬。儒家和道家学说与思想得到了知识界的认可,孔子—儒学,老子—道德经在欧洲获得了前所未有过的知名度,那就是中国货最好的软体广告。
  连带的就是丝绸、锦缎、瓷器、茶叶、漆器等诸多货物,在西方世界的畅销!
  要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上来评判这一点,后世人完全可以把自己对法国意大利的名牌、奢饰品、服装、包包等等的热情等同于这个时代的欧洲人对中国货的推崇。那就很便于理解了。
  所以,每年对华贸易所产生的利润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年终收益的重要组成部分。
  更重要的是,在东西方海上航线已经相对成熟的现在,当荷兰人退出对华贸易,两大牙又纷纷衰败的情况下,填补这一空缺者只能是英国这个后起之秀。
  在西方,完成了新阶级geming后的英国人,水面力量迅速正常,成为了荷兰海上霸权的有力挑战者。如果对华贸易这块肥肉被英格兰拿去了,这一增一减,足以撬动西方政治格局的变化。
  偏偏荷兰人要想插入对华贸易,必须经过闽海王郑芝龙的认可。后者在东南沿海可是一手遮天!
  议事厅里,二十九人面面相觑,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们坚持到底,不但自己不会得好,恐怕公司与郑芝龙的贸易途径也会彻底被掐灭吧?
  历史上的荷兰人在失去了大员这个桥头堡之后,每次的对华贸易只能悄悄在厦门等闽省沿海港口进行秘密贸易,每次交易都要用重金贿赂当地的地方官员,才可以如意。
  而现在的郑氏实力远胜历史上的郑成功,郑芝龙若真的恼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想要把他们彻底赶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甚至,以郑氏水上舰队的实力,他们就是杀入巴达维亚,或者是切断南洋与日本之间的线路,都不在话下。到时候公司的损失才是真正的巨大!
  结论似乎已经摆在了保罗的面前。
  无论是对于他们自身,还是对于公司……
  “诸位先生,我想保罗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勒奧那杜斯在保罗满脸纠结的时候为他说了一句话。
  后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很难做出投降的决定。
  “你是知道的,一些理由我们私下里会认可,但公司却不见得会认可,那些该死的法官们更只会一味的尊从那些尊贵的绅士们的意思而动。”
  保罗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虽然就刚才想到的顾虑而言,现在选择投降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为荷兰东印度公司保留下与中国人贸易的窗口!但他也很担忧自己的这点功劳会不会被那些个大人物无视掉……
  他们肯定不会无视对华贸易的利益,但他们却很可能无视为公司保留了这一窗口的保罗。
  只因为他丢失了福尔摩沙,他让公司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勒奧那杜斯把手一摊,“这是大家共同的决定不是吗?”
  勒奧那杜斯话说的很轻松,法不责众的意思西方人也明白的很。但大员的这些人物,最后要非从中挑出一个人来背罪,那肯定不是评议会的议员,而只能是保罗。
  他才是福尔摩沙的长官。
  “我说过的,你现在别无选择。千万别让大家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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