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的腊月,人在福州的张肯堂收到了郑芝龙递上的报捷文书。
郑军大败荷夷水陆军万人,生擒夷众七百二十而名,馘斩夷级千余颗,焚夷夹板巨舰五只,夺夷夹板巨舰两只,夺盔甲、刀剑、罗经、海图等物皆有籍存。而前后铳死炮毙夷尸被夷拖去,坠入海中,未能割级者,累累难数,亦不敢叙。
这是一场规模和战果都要胜过料罗湾大战的战斗,张肯堂对郑芝龙的一系列行动很明了,别看郑芝龙报捷文书上写的天花乱坠,实则呢?不过是郑芝龙主动挑起的地盘之争罢了。
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荷兰人被郑芝龙咬的大败,其水陆军兵固然不可能多达万人,但他们大败一场却是真的。
不止海上失利,陆地上也落得投降的下场。
郑芝龙若是无耻一些,对荷夷翻脸不认人,直把热兰遮城内的降人也算作俘虏,那生擒夷众就不会是七百二十二名了,而是三千名,乃至更多。
投降的荷兰人不止让郑芝龙拿到了热兰遮城,独享大员,还给郑军献上了大小火炮近百门,各类火枪四千余支,大量的军需物资储备,以及近七十万荷兰盾。
50荷兰盾含一盎司黄金么。小七十万荷兰盾,在如今的金银比价下,也就是顶十三四万两白银。
中国的金银比价一度是欧洲人牟利的重要切入点,洪武八年(1375)制定金银钱钞之间的比价兑换体系时规定,1贯钞,折合成1千文铜钱、1两白银以及1/4两黄金,即金银比价是1: 4。至永乐十一年(1413年)时,金银比已变成1:7.5,如此一直要到隆万年间。而当时欧洲的金银币价已经是1:15!至崇祯中变成一当十,而长江以南地区的某些地方还存在一换十三的情况。
这是因为东南是外来白银的首先登陆地点。
郑芝龙的报捷文书送到了福州,闽省巡抚衙门的不少人眼睛就直直的盯在了70万荷兰盾上头。
而张肯堂的目光却直直的看着火炮!
这是郑芝龙的报功文书,不管是按朝廷规矩,还是按照潜规则,文书上列出的一连串数字,巡抚衙门都要分享一部分的。
百十门大小火炮,那就算一半送到福州,内中再有一半的破烂货,总的到手的还能有二十来门大小火炮。四千余火枪可能只会是火绳枪了——张肯堂不是庸才,对于火枪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就算是火绳枪,四千余砍掉一半,再砍一半,也能有上千杆好用的。
上千杆火枪加上二十来门大小炮,只要组织得力,未尝不能练出一支能战的强兵来。
随着中原大战的失利,随着民军在关中的攻城略地如砍瓜切菜,进展飞速,所有的明廷忠良们心中都升起了一股紧迫感。
这一刻他们真的感受到了一股致命的危机!
嗅到了一股大明药丸的味道。
所以,努力来,不说拯救大明,至少也为大明的存亡继续尽一把力,这就是张肯堂之类人物的念想。
如是曾樱在登州开始编练丁勇一样,张肯堂第一个想到的就也是编练出一支受自己直接控制的,能战能打的军队。
他不求能练出卢象升“天雄军”那样的强兵,因为他与卢象升是完全的两类人,人家卢九台可是能舞动百斤大刀的猛士,每战都奋勇当先,身先士卒,与士兵同甘共苦。有次战中军队缺粮,将士们三天没有饭吃,卢象升同样三天没吃饭,甚至连水都不喝:“军中尝绝三日饷,象升亦水浆不入口,以是得将士心,战辄有功。”
张肯堂真的学不来这位已经折断了的大明柱石。
但他可以学卢象升天雄军的组织模式,那实际上并无难度,就是把老乡、朋友、兄弟、家人等等都拉进军中,只要粮饷不缺(当时卢象升为大名知府,这是他与许都最大的区别),那一支军队就是成了。
这样的队伍往往一个人战死,就可以激发大部分人的愤怒,所以战斗精神极强,一旦遇上敌人,就紧紧咬住打到底。不脱层皮没法跑。但是如果战中有人率先逃跑,就也会引起很多人跟着逃跑,导致战斗的溃败,如后期的曾国藩部队。
事实上,天雄军真就是一支团练军。
只是卢象升是大名知府,在一开始时就赋予了这支军队一种合法性。
毕竟大明朝不允许出现江忠源这类的人物啊。
而现在走上了练兵之路的张肯堂与曾樱之流,会不会成为大明的曾胡左李呢?这谁也说不准。
只能确定的是他们俩正在向着那条“光辉”大道前进着!
安平城内,郑芝龙当然不清楚张肯堂的打算,忽的听闻其竟然顶着寒风,骑着快马,只带五七从人,奔来了安平要见自己,那是忙叫人大开中门相迎。
进了厅堂,彼此坐定后客气了几句,张肯堂就直述来意。
郑芝龙听了就是一呆,他想到了张肯堂此行是定有要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学卢象升,老乡、朋友、兄弟、家人等等,这是要做大明朝的“曾胡左李’吗?
那是一口应允了下。
“中丞放心,此番上缴钱响器物,绝不会有差。”
张肯堂想拉队伍来,这是好事情,就跟登莱的曾樱一样。闽中(登莱)的这支兵马如果成型,日后不仅增添了张肯堂在南明朝廷中的份量,也同样增添了他郑芝龙在朝中的影响力不是?何乐而不为?
而至于是不是也增添了南明朝廷的力量,郑芝龙则根本不在乎。因为历史上的南明小朝廷的战斗力太弱了。补一补也是好的!
那一眨眼里,他就决定给张肯堂一些好货。
只是此番张肯堂前来安平,那不只是在说这些,也不是向郑芝龙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支新军的兵锋对准的绝不是郑氏,他还要向郑芝龙借些教官,好狠狠的把人操练起来。
“八闽军兵废驰,上下不闻刀兵之声久矣。如俞公(俞大猷)那般人物是再难求寻。本官亦欲向总戎求取三五个可信忠勇之辈,代为作训丁勇。”
不然,把新军教给福州那些个烂人调教,那得到的就也只能是一支烂兵。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中丞大人放心就是,郑某定挑拣精锐,以备所需。”郑芝龙都要大笑出声来了,张肯堂这是拿老鼠当仓管,这不是往里头打钉子的机会么。
“中丞这般做也太……”失体面了。好一番商议后张肯堂一行人安顿了下来,那身边有人就说道。
今天张肯堂的身段方的有够低下的。
张肯堂叹了一口气,脸上闪过深深地疲惫,在郑芝龙这种人面前这般的放低身段,真就以为他是心甘情愿的?局势不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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