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已经抵到昌平,后者守军皆降,惟总兵李守鑅骂贼不屈,手格杀数人,人不能执,诸贼围之,守鑅遂拔刀以自刎。
但能以这般可忽略不计的代价进入昌平,距离京师只剩咫尺之遥,这使得新兴的大顺朝文武群臣和三军将士全都兴高采烈。
想想看,自从周遇吉那厮之后,大顺军一路势如破竹,先是大同后是宣府,再接着是居庸关及现下的昌平,全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尽数给拿了下来。
不过一月时间就打到了燕京城下,此人心在顺啊。
不是如此,安能这般轻而易举?
至此大顺军中的一干高层就都心旷神怡,一心想着燕京城必定也将不费吹灰之力的给打破,然后传檄而定江南,千秋大业从此奠定。
在居庸关,李自成只留下两千人,代替投降明军驻守关。十万大军继续前进,像潮水般向京城涌去。李自成与天佑殿(内阁)、六政府(六部尚书)等中央各衙门不必同大军一起赶路,暂到昌平城中休息。因为有要事相商,刘宗敏也被李自成给留下了。
昌平州衙还比较宽敞,被作为大顺皇帝的临时行宫(李自成在长安已经称帝,建国号大顺,历史上在燕京称帝是正名位)。天佑殿驻在昌平总兵的镇台衙门,六政府驻在学宫,文谕院等其他机构就分别挤在别处衙门和民宅内,御营亲军分驻兵营,又在空地上搭起了许多帐篷。晚膳以后,李自成同田见秀、刘宗敏稍谈数语,便命传宣官分头传知几位大学士平章政事、六政府尚书、侍郎以及文谕院学士等中央大臣,来行宫开御前会议。
李自成自从渡河入晋以来,在行军途中已经开过多次御前会议。今晚的这次会议,将讨论崇祯帝跑路后的局势影响及大军攻破燕京城后的许多重大措施,包括如何追击崇祯皇帝,如何沟通山海关的吴三桂,大顺皇帝到燕京城后将由何处进入到皇城与紫禁城,进入紫禁城以后将居住何宫,以及崇祯帝把满城当官的都迁走后,这天下该如何整治。
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跑路后,李自成手里没人啊。这些个重大问题,都要在今晚的御前会议上讨论出格决定,以免临时慌张。
那不管是李自成派去京师的细作,还是张缙彦之流的通风报信,驻跸昌平的李自成都已收到了确切的消息——崇祯帝由郑芝龙护卫着跑了,要跑去津门。
一双双眼睛都盯在牛金星和宋献策的脸上,他们是大顺政权左右辅臣和天佑阁大学士,是大顺政权少有的读书人,并且多多少少都有些水准。
李岩在李自成成事过程中虽建功很大,顾君恩更是有定策之功,但两人还不能与牛宋相比。
举人出身的牛金星眼睛眯了眯,向李自成禀道:“崇祯逃去津门实是一大憾事,然事已至此,再怨也无济于事。且臣以为那崇祯帝便是奔到江南,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朱明精锐尽在北地,南国除了坐地一方的郑芝龙外,何尝还有一支强兵?”
“兼之大批朝臣被崇祯带去了北方,那定会与南国士绅有所冲突,短期内崇祯帝万难起复。”
“陛下只要夺取京师,安抚吴三桂,稳定中原疆土后,自可稳居胜算。”
牛金星言罢,宋献策接着说道:“左辅所言甚是。南国虽富饶,然其人孱弱,历朝历代焉有强兵?”朱元璋是淮右布衣,手下人物是淮西勋贵。
“陛下只要稳定中原,天下便是三分,也当如昔年曹魏般独强。”
“当务之急还是先安抚了吴三桂,以免变生肘腋……”
至于李自成从哪里入城,从哪里进皇宫,又是几时进去,或是哪日举行仪式,以正帝号,这些在宋献策看来都是不急。当然,这话他是不可能明着说的。小民搬家、动土、上梁,样样事还都不能马虎从事,何况是李自成初到燕京城呢。
临时驻跸何处,圣驾由何处进城,何时启驾进城,进入紫禁城后,又居住何宫何地……,一切行止,都要绝对的吉利。毕竟李自成已经是九五之尊,非昔日狼狈不堪时可比了。
牛金星最爱这口,当初李自成在长安登基时,宋献策就看透牛金星了,这厮不止贪权,还很热衷于摆弄登极礼仪,教习登极仪式。
索性宋献策就不跟他去争这个,因为他更擅长的是奇门遁甲及图谶等术,不擅长礼仪制度,牛金星毕竟是举人出身。宋献策可就是个江湖术士,‘十八孩儿当主神器’的口号就是他提出来的,此一口号的提出和宣传,对于动员争取黔首百姓,鼓舞军兵士气,都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因为这年头就有人信这个!
而且牛金星还是宋献策的举主,二人的关系是很铁的。聪明如宋献策,那自然是要屡屡避让牛金星一头了。
“可额听说吴三桂是个大孝子,他爹娘兄弟现都被崇祯那狗皇帝给卷走了……”李自成心里很嘀咕。
宋献策听了哈哈一笑,“再是大孝子也比不得手里的兵马。现在是乱世里,什么都没兵权重要。吴三桂手中只要握着大军,他便是不战而降于陛下,崇祯帝手中握着他爹他兄弟,也只能好好的照看着他们。要是吴三桂手头没兵,他爹他兄弟的苦日子才真正到头。”
“军师以为他还会降额?”李自成脸上露出兴奋。
“如何不会?现在那吴三桂手握重兵,为东线抵御建虏之长城。数万军兵固然人多势众,可钱粮从何而来?现在崇祯已经南下,难不成还能继续供给关外粮饷?而只靠他自身的资产又如何能供给的上?”
“故而臣以为吴三桂只有投降一条路。”
宋献策很肯定的说道。
“而至于追随崇祯帝南下,那就是笑话了。数万关宁军皆是辽人,故土难离,家舍难弃,岂能个个都跟着他去追随崇祯帝?大明的兵马真要如此的忠诚,陛下此刻又如何能在昌平?”
李自成听了哈哈大笑。“军师说的对,说的对。”这大明的军兵真一个个忠义无双,他现在恐怕连关中都还没扫平。不,他是早就死好多年了,骨头都化作灰了。
“不过那津门却还是要逼近的,崇祯皇帝还是要追的。那么多做官的随行,一个个拖家带口,速度一定快不了。这些做官的一个个肥的流油,随行带的必然多有金银珠宝。张缙彦不说就了,郑芝龙那狗官守个东直门,一天就捞了几百万两银子……”说到这里,不止宋献策的眼睛闪闪发亮,在座所有的人都两眼直放金光。
“陛下直管派出轻骑追击,定能叫那狗皇帝仓皇而逃,一路上只是捡拾他们丢弃的车马物质,怕就能收获无数。也吓他一吓!”
说着宋献策就屈起了手指头,摆出一副算卦样。
这可是宋献策平日里的神技,屡屡能中,也正是依仗此术深得李自成和闯王部下的将士信任,才在三年来身任军师,飞黄腾达。
却是他平日里素留心气象变化,特别是他在青年时骑马摔伤的左腿,每逢阴雨天气就感到疼痛。现在他腿就有点疼。
口中喃喃说道:“依臣看来,近期是会有小雨的,现在是十六晚,尚若明日午后没见雨,十八日里也将有小雨,届时狗皇帝一行定要狼狈,保不准很多人还要停下避雨……”
响鼓不用重锤,宋献策话音刚落,李来亨、罗虎二小就崩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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