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心向大顺的,我是心向大顺的,军爷饶命,饶命,军爷饶命……”
一名六品官儿,如是落汤鸡一样被一名强壮的顺军兵丁拽着拖去了路边,然后刀起头落,一腔鲜血染红了水沟。
“狗官,一刀砍了真便宜你了。”
旁边站着的一名大顺军军官冲着尸首狠狠地呸了一口,脸上全是恶狠狠的狰狞。左面颊拿道蜈蚣一样的疤痕,弯曲颤抖着,分外可怖。
片刻后一人来到他跟前禀报道:“哨总,这狗官真是巨贪。搜出的白银恐有上万两之多,金银器四十多件,珠宝首饰足有五匣子,还有小锭的黄金二百两。”
“问清楚是何方神圣了么?”哨总叹为观止,这才是个六品芝麻官啊,家底竟就这般多丰厚?这大明朝不亡就没天理了。
“有下人交代,这狗官是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主事。”
“怪不得这厮家底如此厚实。”哨总是一个没大见识的人,可吏部是什么地儿,他可清楚的很。大顺军之前就公开砍过一家人的脑壳。那家人姓郑,父子侄子十三四人在吏部伙房办事,贪污致富,家产十余万之巨。崇祯帝落荒而逃,带走的都是做官的,如郑家这般小吏可不在其列,但这郑家人往日里也有仇家存在,趁着大顺军入城后就将之告了。
顺军派人前去抄家,只成锭的银子就抄出了五万两之巨。
燕京之富,无数顺军将士至此方知。
“把东西留出来一份,弟兄们分了。剩下的都给我装严实了。”那是要交公的,“男女奴仆都分开,这狗官的家眷也男女两分。”
按照大军出发前定下的章程,碰到该死不能活的贪官污吏,一刀砍杀了也就砍杀了。但不能随意侮辱妇孺,这点大顺军是还能守得住。
毕竟李自成才进燕京城,大顺军军纪尚没败坏,就是放在历史同期,如今时候的大顺军那也是一等一的王者之师,仁义之师。
他们只是定下规矩,这种罪官的家眷与其他降官的家眷那是两种人的。要区分开来的。
前者是会转手赏赐给他们兄弟的,后者则极可能就是日后的殿上同僚,是要以礼相待的。
“快走,快走……”
一行人冒着雨水向西北开去,那里的香河县就是大顺军现下的大本营。不多时就又有一行人在十数名顺军马兵的监押下,一脚泥一脚水的向着香河县城方向而去。
这就都是降官,别看两边的大顺军马兵吆喝的厉害,可除了嘴上的功夫外,这些个军兵可不会动手。他们这些人就算真的走累了,速度慢一些,也只是被马兵口头上催促。
不看别的,只看他们这些人或是手中有纸伞,或是有蓑衣,那待遇就很不错的。毕竟物以稀为贵么。
以至于这些人走到这儿的时候,心里多少都有些底儿了,胆量也多少放大了一些。
“这不是吏部的许主事么?”
“果然是许观才,此人与小弟同年,定不会错。”
“可怜啊,也是金榜题名之人,竟落得这个下场。”
“怕是贪婪的太多,惹得天兵震动,这才赏了他一刀……”如此一类的尸首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哈哈,吏部之官,焉有清廉一说?就跟户部之人家中无米一样。”一个当官的忍不住打趣道,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天兵这是没抓到吴昌时啊。不然还不当把姓吴的给乱刀分尸了去?”
“那吴昌时是甚个的人?让你们这些官老爷都这般看待?”官员的话引起了边上一人的好奇。这些个顺军马兵都是底层出身,对于上层人物的八卦最是好奇,哪怕那些个上层人物眼下都已经落难了。
“吴昌时?那可是了不得的……”见到边上的大顺军马兵竟然爱听,当官的立刻起了劲头。一个个翻肠搅肚的把自己知道的官场丑事道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会讨好这些个丘八。
不,不是丘八。这时候他们才不觉得这些马兵都是丘八呢,那明明就都是祖宗,是大爷。
……
杨村,三角淀之北,距离津门卫城约有三十里处。
郑芝龙停兵在此,崇祯一行则早早赶去津门卫了。香河一战之后,白广恩、马科虽仍受命追击,但如何敢来真的?
就算天上下了雨,郑芝龙手中也有上千马军,那些个营头里也并非全是火枪兵,就算是火枪兵,穿着郑氏棉甲的火枪兵战斗力就真比他们手下的兵弱吗?
郑军上下人人披甲,只这一点就完爆白马二人。
所以,郑芝龙军安然无恙的退到了武清,与郑芝鹏带领的援军汇合,这些郝摇旗他们纵然已经引兵赶到了,但看着眼前猥缩一团的甲兵,也徒呼奈何。
还好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真要活捉崇祯皇帝。
郑芝龙引兵退到了杨村,杨村是京津漕运上的一个点,别看只是一个村,热闹时候则堪比寻常县城。
这里有围墙,有充足的人力和相对富裕的物质,距离津门卫也不远,距离三角淀更近。
就算是守卫津门安危,杨村这点也不能丢。
做戏就要做全,郑芝龙要把自己的‘忠臣’角色演到家,这都到津门了,横竖也不差这一哆嗦。郑芝龙引兵五千余,亲自坐镇这儿。那是眼睁睁的看着拉在后头的官儿们遭殃啊。
事实上这一路上,很多聪明的官儿,或是一早就丢了家当,只带着金银,轻车简行的奔到津门;或是早早调转方向回流大顺朝去了。
只有那些明知道不对可偏又舍不了钱财的人,或是干脆就是一些要财不要命的,或是根本就没有“多想”的人,死死的抱着家产不撒手,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如许观才者,就是那些倒霉人中的倒霉人。
这个时候还能落在杨村之西的,就都是如此类的人,郑芝龙才不在去救他们呢。
因为这些个官儿而死伤了手下的军丁,他都觉得不值的。
再说了,他现在是忠臣良将郑芝龙,他即使不遣派军兵去救这些个官儿,别人也寻不到借口说他啊?
这事儿怎么说?郑芝龙一路殿后啊,怎么看都是尽心尽力了不是?
李自成肯定得到了不少钱财,郑芝龙也不在乎,因为他也得到了不少。尤其是勋贵皇戚、文武百官都涌入了津门之后,郑芝龙榨银子的机会不是又来了么?
这才是大头啊。
他倒是真希望李自成得到一部分银子后能保住自己的大好形象——王者之风,仁义之军,不掉马。
否则清军入关后再来一次风卷残云,那只会给郑芝龙添麻烦。
郑芝龙是要保住南明这面大旗不假,但他绝不想在南明身上花费太多的投资。
南明只是郑芝龙心中的一面挡箭牌,他躲在后头好悄悄的发展自己的力量,以等待时机成熟了,就掀翻桌子,自己登台亮相。
如果被明清之战牵扯去太多的精力,那只会拖后他自身的发展。
荷兰人已经被郑氏水师给揍趴下了,英国人还在蓄势,其在东方的实力远不如荷兰人。大板鸭也要没落了(相对的),葡萄牙人得过且过,南洋如是一盘流油的肥肉,等着郑芝龙去品尝呢。
就算不能迅速的占据整个南洋,只把吴哥、安南、暹罗、缅甸等国家修理一遍,收一收保护费,那都不知道能榨出多少油水来。短期看,比他在大员和湄公河三角洲种地都有赚头多了。
何况,郑氏的南洋大计,第一个立足点就在淡马锡,只要能立稳了根脚,只凭一个华洋贸易,凭着一个进出税,郑芝龙可不能赚的盆满钵满么?
有了银子,有了粮食,他不仅能夯实自身的根基,更能养更多的军队,造更大更多的船!
荷兰人在大员损失惨重,影响是一连串的。可不是大员事大员了,巴达维亚就屁事儿都没有。荷兰人虽然还没有屈服,与郑鸿逵签订协议,但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相信郑家的战船再去巴达维亚那里转悠两圈,安东尼·范·迪门就会乖觉的。
……
时间就在郑芝龙的‘胡思乱想’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到了晚上,一个新的消息从津门传来,吴三桂有动静了。
吴三桂与宁远军民进了山海关,由总兵高第接应,将百姓分驻在山海关附近昌黎、乐亭、滦州、开平等各州县(永平府)。他自己倒也率所部两万军兵继续向京城进兵,虽然半道上就收到了吴襄传来的崇祯帝南迁的消息。在丰润县境内,更是收到了崇祯帝的手谕。
命运的抉择口摆在了吴三桂眼前,他也一时间难下决断,就恰与李自成派来驻扎遵化的降将唐通部遭遇了。才在郑芝龙手中败了一场的唐通如何是关宁军的对手?吴三桂挥军轻易的就将唐通击败,收降了千多人。
本就因为死了儿子而心殇神疲的唐通,差点一时间里想不开,就死在丰润了。
唐通败退玉田县,玉田在丰润县之西,两者距离有四五十里。
吴三桂却又按兵不动了,即不赶赴津门,勤王救驾,也不去发兵玉田,消灭叛军。而是在丰润县停顿了两日后,拨转马头,回师山海关了。
也因为此,驻在滦州的蓟辽总督邱民仰与之彻底翻脸,号召手下民军中的忠义之民,号召关宁军中的忠义之兵,赶去津门勤王。
津门这时候传来的消息就是邱民仰带人赶到了。
所部七品以上文官一十三人,秀才三人、举人一人,军勇兵丁三百余人。
从滦州出发时还有两千多人呢,大大小小三五十个当官的,有功名者近百人呢,现在连着军勇兵丁就只剩三百来人啊。
郑芝龙听了都觉得心里有种淡淡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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