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青州知府衙门前,一箱箱银锭被堆在了空地里,阳光照耀下,闪闪绽放银光,恍如一座银山。
“好家伙,这么多银子,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李士玄看着银山整个人都痴了。
旁边的李士元,还有青州知府何永清倒是还能按捺住内心的澎湃。但二人脸色也都涨的通红。
在如今的态势之下,大明在齐鲁的整个统治已经分崩离析,西北落入了李贼的手中,也亏得侯国安丢了泉城之后,带人退去了泰安,牵制住了郭贼的手脚,不然郭升的大军恐怕早就杀入到青州了。而就青州如此一个风雨飘摇的时际,面对郭升带领的大军如何能够抵挡呢?
早前何永清、李士元都已经决定奉衡王一家去往登莱了。
虽然登莱也兵力空虚,不管是登莱本地的兵马,还是郑军,主力都开去了津门勤王救驾去了。但登州城到底比青州城牢固多了。
哪成想到短短时间里风云骤变,郭升对青州的攻势从蓄势待发直变成了过眼云烟,而他们青州反倒迎来了一笔莫大的钱粮军械支持。
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米,还有火器、兵甲。青州军一下子从平民百姓变成齐鲁有数的大户豪门了。
“听说安南伯在京津很是发了一笔横财,眼下看果是如此啊。”这出手太大方了。更别说火器兵甲,那是眼下有钱都难买到的东西。
何永清大喜过望。
青州作为联系登莱与鲁东间的大府,北接莱州湾,南去黄海,南北横贯齐鲁。其北部地区的确是齐鲁境内少有的平野阔地,但中南部就全是山地丘陵地形,广义上讲与沂蒙山纠缠在一起,整体讲并非富裕。尤其是这些年的天灾人祸,青州这地方也就近两年才恢复了一些生机。
何永清不是那毫无节操的无耻之人,他对大明还是有一份忠心的。如果可以,他如何不愿意为大明尽一份儿力?青州本来也是有强兵的,虽然不多,可却有了根基;李士元也能说是一强将,当初跟着郑芝龙去见世面,表现很不错。
但青州的财政呢?大肆招揽兵马,无论是钱粮耗费还是兵甲打造,都不是青州财力可以支撑的。
偏偏青州最大的坐地虎衡王一脉却一心要学鲁王。
大明朝在北地是不成了,可在南面还是有半壁江山的。衡王父子铁了心的要去金陵,到了那地儿方,纵然不能再有封地,可至少他们还是王爷。靠着家里的积蓄他们还能继续过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直到大明彻底灭亡,或是大明再度中兴。
然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比待在青州城里等死的好。
郭升大军席卷齐鲁大地,整个进程实在是太顺畅了,巡抚王国宾的不告而去和刘泽清的放马南逃都很大的打击了齐鲁官吏的信心。
错不是燕京忽的生出大变,吴三桂竟然引了鞑子入关,叫李自成遭受重挫,郭升的大军恐怕早就打到了青州城下了。
历史上的青州,郭升只使一人引五百均就兵不血刃的夺得了青州城。何永清看大势难以挽回,挂职而去,心灰意冷下直接做和尚去了。李士元束手而降。在青州实力很是不弱的衡王父子,当初满清入塞时候干招兵犒师的衡王父子,也乖乖的待在王府内静候处置。
那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神京易主,崇祯帝阖家遇难,李自成的大顺王朝大势已成,接下来扫荡天下,收拾河山,在崇祯帝一家老小被一网打尽的情况下,在南明还没有立出一个新皇帝的时候,那完全就是秋风扫落叶,传檄而定江山。
衡王父子、何永清、李士元等人的表现,无不说明,他们对于大明王朝的未来已经全然不报希望了,只自我的内心中就全面的低头认输,承认失败了。
可现在呢?
崇祯帝没死,太子还在,南明已经在金陵登台亮相了。崇祯皇帝进入金陵的当天就在明孝陵前嚎啕大哭,指天立誓要恢复北地的江山,恢复祖宗的基业。
如此,心向大明的那些个官儿们,就如何永清之类的人,就一个个又燃起了希望,有了新盼头。
而又恰是在这个时候,李自成山海关战败的消息传到了齐鲁。一个个人愕然发现,这中原花花世界的大棋局上竟然又有了新的下棋人。满清横插一脚,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把不久前还威风不可一世的李自成踹出了燕京。
明眼人都不会把吴三桂的‘借师助剿’当真,请神容易送神难,鞑子在关外的冰天雪地能跟关内的花花世界相比么?
而同样的,满清八旗兵锐非常,大军所向,就以齐鲁现下的情况,谁人敢保证自己就能守住城池?
这可不是两年前了。
在如此的情况之下,李士元还能一心一意的守在青州城,那最大的希望就是郑芝龙了。他相信郑芝龙不会忘记当初的许诺,他相信郑芝龙不会忘了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此。
郑芝龙使人送来的钱粮兵甲,一出手就壕无人性,十万两白银和刀枪枪炮甲衣,闪瞎看李士元的眼。
深吸了一口气,李士元噌的拔出腰刀,狠狠劈砍在一件披着甲衣的木像胸部,刀刃被直接被挡在了铁片上,连铁柳叶都没斩破,下面还有一层皮革呢,皮革下还趁着一层罩衣呢。
“都是好东西,都是好东西。”收刀回鞘后,这才对边上的何永清说道:“照俺说,安南伯那样做就多了。与其让银子躺在那些个达官显贵的库房里生锈,还不如落进安南伯手里呢。至少安南伯真心为国,捞再多的银子也是为了打仗。”
李士元虽然觉得郑芝龙不会忘了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郑芝龙一次就能送来这么多钱粮军资。
由此可知道郑芝龙现如今有多么的肥。可他也更相信,郑芝龙不是在京津狠狠地捞了一把,都没办法这般的出手大方。这一切都是要钱的。当初张秋镇一战后朝廷给的封赏是什么?李士元至今还记得清楚。是当今天子真不知道这般会失了军心丧了斗志么?但兜里没钱又能如何呢?
他还要好好的感谢感谢那些个满肚肥肠的达官显贵呢。
何永清则想的更远,那些个贵人被郑芝龙当做飞猪来随意宰割,可不是把满朝文武的仇恨吸引的死死地,今后这朝堂上如何还有安南伯的立足之地啊?
长此以往,于安南伯不利,于国朝不利。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晚了,据那押送钱粮物质的人说,被船队从津门运来芝罘岛的金银,在码头上都堆得老高老高,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呢。
木已成舟,郑芝龙都已经把人得罪死了。
但何永清也不能不承认,若是这么多钱粮都被安南伯撒在齐鲁这地儿里,甭管鞑子何时南下,那都不会顺畅。
想着关外的觉华岛,还有京城边上的津门,再加上齐鲁的登莱,乃至是他们这一波——安南伯要他们尽可能的招兵买马,固守青州的同时,还要着手在沂蒙山区安营扎寨来。等待鞑子大军来到了,这青州城守不住了,也好往沂蒙山里撤退。
到时候他们只要还能打着旗号坚持在沂蒙山,鞑子在齐鲁就别想落到好。
何永清想到郑芝龙那书信里介绍的一些情况,还有他的一些猜测,若都是真的了,那今后的齐鲁真的难以安平了。再有他们这支队伍在沂泰山区里竖起招摇,定然能狠狠拖累住鞑子后腿!
而鞑子拢共才多少人呢?等他们的八旗兵打的七七八八了,鞑子也就完蛋大吉了。保不准啊,这也就是三五年的功夫。
“届时自己就是……”
何永清情不自禁的展开了美好的遐想。因为郑芝龙画出的前景真的是很美很美。
鞑子兵强却人少,这是他们最大也最明显的缺陷啊。
想想看偌大北地,要是烽火狼烟遍地,一年折损个万儿八千的可不是小菜一碟?再打两场硬仗,几年下来鞑子自己就滚球。
“来人,把这些告示、绘图都张贴出去,本官要青州的父老百姓,全都看到,全都听到。”
挥洒钱粮招兵是一,叫百姓士绅们都看到鞑子的凶残是第二,让上上下下都见识见识什么是金钱鼠尾为第三。
何永清接下来还准备召集中南诸县的猎户,好好的研究一下青州中南部的莽莽大山。他现在和李士元一样干劲十足。
……
同一时间,青州东城门外,衡王朱由棷与儿子朱慈佋两人站在路旁,看着背后的青州城,脸上全是满满的不舍。离开青州的衡藩就是失地藩王,就是无根之萍。金陵城的皇帝纵然借这个由头夺了他家的王位也顺理成章。
然而,朱由棷虽然对此了解甚深,可他现下如何又敢留在青州?
“父王,……”朱慈佋一脸郁气。
之前衡王要走,被何永清、李士元死命拦着,但现在二人的影子倒是见了,却只打个照面就消失了。这反差也……
朱慈佋可是衡王世子,自然觉得一肚子都是气。
“走吧。此一时彼一时。去了金陵好歹能睡的安稳,待在这儿,你人头丢在哪儿都不知道。”
何永清、李士元显然已经报上了新的大腿,这时候自家走了才叫人更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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