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外,联营十里。郑字大旗迎风飘扬。
一门门大炮被郑芝龙摆在他步兵阵列的正前方,黝黑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罗锦绣偷偷打望了一眼外头,看着列队整齐的郑军,暗自蛋疼。
郑大爷也太高看开封城在英亲王眼里的地位了,英亲王是什么人物?岂会为了一开封城而冒大风险?
“嘭——”
一颗铁弹落到了距离罗锦绣四五丈远的地方,将一块城砖击的粉碎,罗锦绣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身子。
“走,速走!”
郑芝龙把开封城的城墙都给弄塌了,之所以留着不取,完全是诱惑阿济格的。
可是阿济格人才不会上当的。
开封丢了就丢了,八旗大爷们一直在外徘徊,利用骑兵的优势,骚扰郑军的后勤线路。
虽然郑军的军需很大程度上是利用水路漕运,骑兵根本毛都摸不到一根。
是的,大运河并不走开封,现在是明末不是北宋末。可这并不意味着郑军的地盘到开封城之间就没有水路连了。
千万别忘了黄河啊。
自从宋金时候黄河夺淮入海——金明昌五年(1194年)黄河在阳武故堤决口,洪水吞没封丘,一路南下侵夺了淮阳以下的淮河河道。自明中叶以来,每淮水盛时,西风激浪,白波如山,淮扬数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者,数百年矣。
所以,郑芝龙的军需主要是靠着黄河运到开封的。
阿济格带领八旗马队外出骚扰郑军后勤,那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他们干的事儿更多是闯劲兖州东南,烧杀抢掠一番。
“你去做好准备,勿要临时慌张。”回到巡抚衙门,罗锦绣向长随吩咐道。后者闻言一愣,“老爷是觉得这开封城……?”
“郑芝龙使大军杀奔关外,连破数做重镇,地方驻军损失惨重,礼亲王的告急折子怕都飞到燕京了。这个时候英亲王肯定已经北上去也,郑军还在城外磨蹭什么?”
罗锦绣很自信的说道。
……
东城墙,三丈多高的开封城墙已经跟一条翻滚的巨龙一样趴在了地上,整个城墙都是扭曲、变形的、倒塌的。
这些日子里,郑军虽然留下了很大的余力,可还是进行了对开封城墙的爆破,尤其是重点针对的东城墙及其瓮城,每一次山崩地裂的响动,就是一段城墙的轰然崩塌。
罗锦绣、祖泽润也想阻止。但他们阻止不了啊。
且开封城经过了先前的浸泡后,牢固程度已然大挫,就是这些日子的炮击,郑军如果真发狠,也早就将城墙轰塌了。
快五里长的东城墙现在只剩下两里且不足的城墙还依旧耸立着,还被分割为长长短短的五六段。
护城河也早被填平了。
对比同时间段的宁远城来,如果说吴三辅刚刚丢掉的宁远城的城防工事还是一块被刮掉了奶油,然后切了好几刀的蛋糕的话,开封城就是一块被人用手狠狠抓挤搓揉了十分钟的蛋糕!
上百门大炮排列在开封正东面的阵地上,声势也比同时进行的关外宁远之战要大出许多。
火炮加臼炮,实心弹与开花弹。
郑军的炮击声势是非常有力的。而且炮弹打得也比较准,因为开封城的地理长短一切都在郑芝龙的掌控之中,黑冰台早就报上了一系列的详尽数字,然后一个十分逼真的沙盘就也成型了。
郑军火炮轰击城墙城门,轰击城内的兵营,那并非全是靠瞎蒙的。
而至于这般做会不会多造杀伤,误伤百姓,那真的是太小瞧黄澍的以水代兵之策了。
当初开封大战,明军为了阻止李自成夺城,继而北上威胁京城,于是听从黄澍之计策,掘黄河堤坝以水代兵,当时正值盛夏,北方降雨居多,滚滚而来的黄河水一下子就把开封城全淹没了。城从内皆巨浸,所见者钟鼓两楼,群藩殿脊、相国寺顶、周邸子城而已。
高达三丈五尺的开封城墙几乎淤平,只露出城垛和女儿墙。更令人痛心的是,大水过后,小四十万人的开封城仅存2万人。虽然这不意味着那‘不在’了的三十多万人就全是一命呜呼了,可开封元气大伤,也是毋庸置疑。
大水退后,留下了一丈多厚泥沙。开封城几乎成平地,已经是“黄沙白草,一望丘墟。”的景象。
那惨然一幕距今不过数年,开封城内远没有恢复元气,大批的空地废屋废墟,百姓寥寥,都能肯定的说平民还没有城内的绿旗兵多。
所以,郑芝龙的炮击,那想要误伤百姓都不可能。
二十多里周围的开封城只要百姓们想躲避,一个人都不会有伤。
一片废墟的开封东城升腾起的一条条青黑色的烟柱,这不是郑芝龙打出了开花弹,而是使用了纵火弹轰击,自然不时的就能命中荒废的房屋,一股股火苗升起又熄灭,没什么奇怪的。
就在郑芝龙围攻开封的时候,老天爷下了一场冰雹+雨,可新的一年增添了一抹生机。
祖泽润又一次上到了第一线,手里捏着单筒望远镜阴沉着脸在观战。郑芝龙真的厉害,一出手就是一百多门大炮,看得他是口水直流。
因为,整个开封城里才几门烂炮啊?这是真正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而且这些大炮还是毫无规律的轰击,有时候都夜深人静了,忽然的几十门火炮集群轰击开来,暴起的火光好似把阵地变成了雷池一样耀眼放光。
祖泽润心酸的很。
半个时辰的炮火准备转眼结束,阵地上被硝烟所笼罩,不过谁都知道,炮火之后步兵冲锋就将开始!祖泽润赶紧传令,命令各部队进入作战位置!郑军就要上来了。
这开封城阿济格已经不理会,他却不行,不但不行,还要尽可能的保住开封,这样才能拖延郑军啊。如此对大清就是大功劳了。
足足两个营的郑军被投入进战场,分为左右两翼。他们已接到命令,不需要再收着玩了,打!真打!狠打!
左翼的营官高喊着口号。这是一次全营规模的进攻。营官、营副和参谋、教习,以及各队的队官等,全都昂首走在阵中。
“拿下开封!”
听到他们营官的怒吼,更多的军官也从胸膛里面挤出来同样的呐喊。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郑芝龙的整个作战计划,但开封城是中原省治啊,是天下重镇。能拿下这样的一座城市,叫他们与有荣焉。
整个营一千多名士兵挺直了身躯,人人紧握住上了刺刀的步枪,随着挥着腰刀的军官们大步向前。
士兵如潮水奔涌沸腾。一边前进,一边拉开阵型,摆出了一个标准的五列散兵线!
这次队伍从开封的东北方向切入,以那儿的两个缺口为突破口,这可不是指挥官随随便便下达的进攻命令,而是郑森亲自定下的。原因是因为那儿前两日打出的一杆总兵将旗。
烟尘为进攻的郑军披上了一层掩护,清军根本不能对郑军的进攻部队做一次细致观察。站在清军一线阵地的祖泽润和几个同样经验丰富的军官,面如凝冰的看着这一切!
冰是寒冷的,是沉重的,却不是坚固的。
零碎的枪声响起了。这是狙击手在射击。
开封城外的清军也在缓慢的移动,现在的他们就算是在移动的时候,也要小心的看着天,留神躲避着郑军忽然打出的炮弹,因为几天前就有一支清军在集结的时候被郑军的一通炮击打了个正着。然后两三千人的队伍被突如其来的炮击打的分崩离析!连领兵的参将都粉身碎骨了。
吃了次亏后的清军没有还不学乖乖的道理。
如此,直到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郑军真的已经扑倒近前了,大批的清兵这才放开脚步向着缺口堵去。
那残存的城墙上,几个清兵火枪手也才开始射击。郑军则是闷着头,左右进攻部队只在营官的大声命令中开始做最后的冲锋。
“杀啊——”
没有激昂高昂的呐喊,就是一声简单的呼杀声,然后就是震动人心的“虎!虎!虎!”
从沟壕里爬出来的,从废墟中站起的清军挥舞着刀枪迎了上来,双方的厮杀声响彻开封。然而有点出乎郑森的所料,两边只刚刚交手,守卫豁口的清军就节节败退,身上还染着鲜血的郑军战士,就像下山猛虎扑入了羊群,挡着披靡。
“开枪,开枪,给我打!”
祖贵带着部队冲来过来,作为祖家的家生子,他对祖泽润一百个忠诚。
手中举着短铳,祖贵瞄准一个挥着军刀的郑军军官就是一枪!但是没打中!
然后就是好一波手雷扔了过来。郑军的进攻部队遭到了迎头一击,士兵们顿时惨叫着纷纷倒下,虽然有人数更多的清兵陪伴着他们。
这种残酷到极点的打法让郑军恨得不行,三五十名士兵倒在了地上,战斗进行到现在,进攻部队的伤亡也顶多就这个数。但这却并没有吓住他们,反而更激起了战士们的斗志和燃烧的怒火。一把把刺刀告诉清军答案!同时在他们的身后,第二批部队正在迅速挺进!
祖贵身后的这批清军倒是非常英勇,搀合着祖家家丁的标营绿旗兵,一个个挥舞着刀枪,恶狠狠的扑向了郑军。
子弹擦着祖贵的脸颊划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痕,可战斗中的祖贵一点反应都没,仿佛都不觉得疼。
第二批的郑军从后面扑上,祖泽润也适时的派出了他手下的另一个金牌打手——徐勇。
这人是随着左梦庚投降满清的几名左营大将之一,辽东人,历史上降清后就是鞑子的一条好狗,最后更是全家老少都为鞑子殉死。而现在时空,他不仅随着左梦庚一块投降,还非常有眼色的抛开了左梦庚,第一个向祖泽润献媚。
现在左梦庚人已经去了燕京,可他带去豫东的兵马却留在了开封。
“杀啊……”
城墙上的厮杀声更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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