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京(燕京)、二卫(津门)、三通州,能有如此说法,通州城的重要性已经无须多言。
数万郑军杀到通州城外,“我军万胜,万胜……”
“齐王千岁,齐王千岁……”
郑芝龙明明还没接到封王的旨意呢,高层军将称呼上还是国公,但郑军的小兵们先就这么叫起来了。
至于谁先起的头,不知道。
似乎打从兵马抵到津门之后就开始了,你能这么办吧?
所以啊,就听之任之喽。
数万人的呐喊声,通州城内外的清兵都能够听到了。大军一路杀来燕京,现在人都到通州了,郑军的士气可不是如火似荼?
没人会觉得他们是第二支大明北伐军,就是金陵城内那些恨不得郑芝龙马上就死的士绅,一个个在面儿上也只能说郑军的好话,表示自己是希望郑军能驱除鞑虏,收复神京的。
因为这是大义。把什么魑魅魍魉都能压得下的大义。
他们就是诅咒郑芝龙大败,诅咒郑军全军覆没,也只能偷偷地来,背着人来。
郑军士气鼎沸,一个个全都期望着打进燕京城。
公事就放在一边,就先说私事
想想鞑子席卷了大半个中原,他们都抢了多少好东西吧。那么多鞑子在燕京落户,每家都是大肥羊,要是大军能把燕京城给拿下,郑芝龙吃肉他们喝汤,人人都美滋滋的。
所以啊,当郑芝龙发出了开打的军令后,全军上下士气大振。
一骑快马疾驰而入张家湾,在爱新觉罗·尼堪面前翻身下马。大声禀报道:“贝勒爷,郑贼的马队杀来了!”
尼堪是不久前才晋升的多罗贝勒,于现下这个时空,他的道路远没有原时空里的顺畅。要知道在原时空中,他现在都该是敬谨亲王了。可眼下这个时空,他即没能饮马长江,攻克金陵,擒拿南明弘光皇帝,也没有跟随豪格平川陕之战的功勋,所以他还是个多罗贝勒。
“告诉刘良臣,叫他立刻领马军前来城外来汇合。”
张家湾是通州水运绕不过去的一个点,位置在通州东南五里处,豪格自然不会将此地白白让给郑军,布置下重兵,把之变成了通州战局的一个重要支撑点。
坐镇此处的贝勒尼堪,手下引着两千八旗兵,汇同刘良臣这个老牌汉奸,鞑子的通州总兵,满汉军兵共有万人之众。
围绕着张家湾这座小城,尼堪按照豪格的布置,修筑了多条沟壕,起出的土砂也悉数筑成胸墙,布置大小火炮数十门,火枪兵也有两三千之多。
可以说,这里就是一个缩水版的通州城。
刘良臣得令后不敢怠慢,引着手下三四百马军奔到了尼堪处听令。
鞑子探马的禀报,郑军放到前面的骑兵很少,故而,尼堪他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只是尼堪手下根本就没马甲,他身边围着的百十八旗马兵,里头一多半是步甲,剩下的是他戈什哈。
“走,他们去前头看一看!”
根本不给刘良臣说话的机会,尼堪一鞭打在马后臀,战马嘶鸣声中嗖的窜了出去。
“父亲?”刘泽洪看了一眼自己老爹。当初刘泽清军大败,他索性就引着五六百士兵投靠了的满清,因为他爹的原因,刘泽洪丁点处罚都没有,反而成了鞑子的参将。
有一段时间里,刘泽洪做梦都是笑眯眯的。深以为自己投降的是时候。
大清铁骑无敌,英亲王阿济格只带了三万八旗大兵就横扫十数万明军,饮马长江,杀得大明的北伐军望风而逃。如此的王朝,岂还有真正收复失地,恢复神京的哪一日?
笑话了。
也就是说,大清日后至少也是个北地之主,至少也是大金国第二,有着百十年的国运。
而要往大了说啊,那保不准就跟蒙元一样,眨眼就要席卷南北,统一天下呢。
也就是在说,他刘泽洪不仅保住了小命,还能安稳的得享荣华富贵。
他的投降真的是投对了。
刘泽洪曾经不止一次这般的想到。
然而谁能想到局势变化会是那么猛烈,那么快?
大清才脚踩着大明,割下了一块肥肉,郑芝龙就半道上杀出来,反手给了大清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是绝对的猛烈啊,看的刘泽洪心里直发毛。
兖州之战阿济格败得太脆了,那可是八旗的支柱力量,叫刘泽洪这种无耻之人心里少不得要起嘀咕。
大清国刚刚起的势头,就给郑芝龙这一巴掌给抽没了啊。王牌主力,纵横无敌的八旗铁骑还跪的那么干脆,这大清真的有天命吗?
今后看啊,这南北朝还是南北朝。不过这北朝的主人不见得是大清,而也有可能是郑家人。
随着那一战的消息越发多的传入他的耳朵,刘泽洪心里就更把满清看低了三分。
郑家人可也准备夺天下的,还就要在齐鲁着手,那鞑子主力以多打少都干不过郑军,他们日后真还能得好吗?
想到他所认知的郑家,这大青果怎么看都是要遭殃的。
然这仅仅是一个种子,想要生根发芽并且茁壮成长,那还需要阳光、水和肥料。
而郑芝龙马不停蹄的引大军杀到津门,转而进攻燕京来,郑鸿逵又引兵在津门登陆,叫其实力大增,上五万郑军气势汹汹奔来,这就是他所需要的阳光,这就是他说需要的水和肥料。
它们来的出乎意料的快,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就叫刘泽洪心中的种子长成了一颗大树。
刘泽洪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自己爹。刘良臣投鞑都十几年了,妻妾也娶了好几个,可就是没留下一个种儿。别说是带把的了,就是不带把的都没有。一跟刘泽洪相见,那真是恨不得把儿子拴在裤腰带上,上茅房都舍不得撒手。
几次喝醉了抱着儿子大哭,然后说刘良佐的好,人家这当大伯的做的地道。一点没亏待大侄子。把侄子提拔为参将,就是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所以骤然听闻了刘泽洪的话,刘良臣虽然吓的自冒冷汗,却半分大义灭亲的心都没有。
相反,随着郑芝龙大军一日一**近通州,刘良臣也下定决心了。
“天下若只有明清,为父必选大清是从,然而这世间还多出了一个郑芝龙。”刘良臣想着自己听到的见到的,想到大清在郑芝龙手中吃掉的那些亏,“郑氏仗着枪炮犀利,可是废了八旗最引以为豪的勇武。这再好的身手也一枪撂倒。”
八旗里的那些个白甲兵,那真的是生死中磨砺出的强兵,身披重甲,以一当十都是小菜一碟。
但面对着枪炮也一样不堪一击,你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一颗不值一钱的铅弹就能夺走一个百战勇士的性命。
“如今的天下人谁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八旗?只要有足够多的枪炮,只要在铸造枪炮时候不偷工减料,制造药粉时候不偷工减料,军兵操练时候再严格一些,能不滥射盲射,这八旗就不足为惧。”
刘良臣言语里充满了感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见解实际上是多么可笑的,但他就这么认为,而且深信不疑。
满清八旗一次次败在郑芝龙手中,全都是夯实这一论点的证据啊。
就跟前面说的,郑芝龙对满清最大的打击并不是他战场上打杀了多少八旗勇士,而是叫人看清了如何击败八旗,叫人看清了击败八旗的法子。
这天底下这般想的可远不止刘良臣一人。
“郑芝龙也好,大明也好,全都不缺钱粮火器,只要用心,你别看明军败得凄惨,但他们用不了两年就能拉出一支操练娴熟的火器大军。如此反而比大清更有机会重整河山。”
刘良臣言语着说,说的刘泽洪止不住的点头。姜还是老的辣,老爹这是真知灼见。
对比刘泽洪只是觉得满清不好,觉得郑芝龙要在齐鲁着手后,满清便就将很难再有作为,甚至未来有生死之忧,而大明现下里看却是安稳的很。加之满清频频拿汉军做炮灰,完全不把汉兵当然来看待。这叫刘泽洪潜意识里就不愿为满清效忠。
刘良臣的看法则更有见底,着眼也更加长远。同时也更加的可恨。
因为刘良臣之所以愿意反叛满清,那完全是从利弊角度出发的,而不是民族大义。
这种人眼光再明亮,本领再大,也有害无益。
他们这对父子,那还真是一对父子呢。
……
张家湾城外。
尼堪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走,咱们往顺着运河往东看看。你等且小心一点。郑贼士气高昂,其部马军虽少,战力却是不弱,别吃了亏!”
刘良臣立刻按照命令而行,手下的三四百马军四下撒开,将尼堪一行人牢牢的簇拥在中央。
清军这几日的伙食很不错的,拿中午这一顿说,肉骨头汤+白面饼子+肥肉片,巴掌大,一指厚的肉片子,一人两片,馒头管够。
这危急关头,鞑子还是很大方的,每日两餐也改做了一天三顿,在学习郑军。
不过刘良臣部下并没有几个露出笑脸的,甚至有人都禁不住愁眉苦脸,一副哀容。中午的肉片很香,但这却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餐。
刘良臣使了个眼色给几个军官,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先前也曾一脸哭丧的跑来他这儿求取良策。
他们这里可是通州战场的一个重要支撑点啊,那必然也是郑军进攻的重点。就鞑子那不拿汉兵当人看的样子,这一战打下来,通州镇绿旗真不知道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然而郑军不止对鞑子手下不留情,对于二鞑子也痛恨的很。他们就是想投降,可那传说中的“劳动改造”似乎也绕不过他们。
“总镇,这打也不是,降也不是,兄弟们真是走投无路啊。郑军眼看就要杀来了,您发个话,也给兄弟们指条路,咱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当是给皇上给大清效忠。”刘良臣一开始还挂着一幅忠臣样儿。“休要乱生心思。好好吃几顿饭,跟着贝勒爷打一场就是!”
“总镇,兄弟们真不是诓您,您还真的给鞑子尽忠啊?郑芝龙都打到通州了。”
“总镇,对面的郑芝龙就在津门落脚,他们一次不行,来年还能打第二次啊。”只要郑家发兵关外,满清能视而不见吗?
而满清只要出兵去救关外,人家就能立马乘船来津门登陆,这是个解不开的套!
刘良臣看着身边这几个一脸焦急的绿营军将,那神情不像是在作假,心中寻思着,这几个人怕是真的对满清起了二心了。便呵呵的笑着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为大清效死,那何不多吃点饭,等过会儿碰到郑军了,就撒丫子往南跑去?”
语气就像是在说笑话一样。可几个绿旗军官却不会以为刘良臣在说笑。
“往南逃?”
“你们一不愿意为大清效死,二不敢投降郑军,那除了往南去投奔大明,你们还有其他路么?莫不是要去投靠流寇?”
刘良臣这话明着是在说眼前的诸将,实则是在说他自己啊。他就是不看好满清的未来,不愿意给满清效死,又不敢投效郑家,所以只能联系南面的大哥,联系朱明的锦衣卫。
真的万幸啊,他大哥还在南明呢,还依旧是手握兵权的一方总兵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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