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来谁著史》第三百七十章 赵官家

  赵桓这个皇帝是被强行送上大位的,说起来也可笑,他老爹把他当替罪羔羊推上台,他也是悲悲戚戚的不肯登基当皇帝,以至于挣扎中都一度昏厥过去。
  但上位后的赵桓却很顺利的渡过了当初的危机。
  当他把自己老爹关在龙德宫的时候,赵桓曾经不止一次的在睡梦中笑醒,自己那个没担当的父亲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他是大宋的皇帝,岂还能容忍老头子吆五喝六?
  可惜,赵桓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只间隔了数月时间,金兵就又一次饮马黄河,南下汴京城。
  这次的金兵更多了,而城内的守军却更少了。
  “这一切许是在太原之役败后,就已经给注定了……”
  冬季漫长的黑夜,赵桓并没有入睡,而是站在寝宫,望着外庭漫天飞舞的大雪发呆。因为他想到了种师道,今日东水门的攻杀甚急,热孝未脱的种彦崇披挂上阵,他是种师道的孙子。
  赵桓听了消息,心中很不是滋味。再想眼下的凄惨,他没有捶胸大哭,已经是厚脸皮了。
  如果当初能用种师道之言,国事何止于此?
  就一年不到的时间,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因为宣和北伐之败而丢了官的种师道受命入京勤王,他没有直接进京,而是立即启程往东,快马加鞭赶到姚平仲处,带上后者的七千步骑一齐北上。
  又命人沿途张贴告示:种少保率兵百万前来。
  加上一到就毫不畏惧地直逼敌营,已经兵临开封城下的金军真以为来了百万大军,都吓得拔营而走,朝北迁移了一段距离,以避“百万”宋军锋芒。
  被局势搅的已经焦头烂额的赵桓,听到老种来了,高兴非常,拜他为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京畿两河宣抚使,诸道兵马全部由他统领。
  但在种师道到来之前,赵桓就已经与金人讲和,答应给金人巨额赔款,种师道建议他拖延交纳赔款。说时间一长,金军肯定会有懈怠,都想回北方老家,那时再阻其归路,将其消灭在黄河一带。
  可这个正确建议却被主和的宰相李邦彦一口否决。事实上也是被赵桓给否决的。
  那时候的赵桓是一门心思的赶紧把金人送走。
  可当姚古率熙河兵入援汴京,宋军实力增强后,赵桓却又心疼起自己答应的条件来,转而又想打了,天天催种师道出战。
  但种师道却认为现在时机不成熟,应该等种师中的大军到了后,再打不迟。
  赵桓转而就绕过种师道与姚平仲商议着半夜劫营,去偷袭金军,以至于落得大败不说(姚平仲劫营失败,来了个一走了之,人影都不见了),更给了金人口舌,接下来狮子口一张就要咬下太原三镇。
  吓破了胆的赵桓全盘吃下了金人的条件。等到金兵后撤时,种师道提议趁金人渡河时候偷袭,赵桓却已经再无半分胆量,吓的连忙拒接。
  就只看第一次东京之战,反复无常的他就做下了多大的孽,别人不敢说,可赵桓自己却清楚的很呐。
  现在,看到头裹白孝却兀自披甲奋战的种彦崇,他就想到了老种,他后悔啊,可也已经迟了不是?
  外庭火光照耀下,鹅毛大雪簌簌而下。
  赵桓觉得自己很可怜,因为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助金人,都要在与大宋作对。
  这些野蛮的金人来自东北苦寒之地,他们素来不惧风雪,不怕寒冷。而汉人却不这样啊。
  在自己的记忆中,温柔富贵的东京城,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这般的严寒与这般多的暴风雪。
  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自继位以来,哪一天不在兢兢业业地谋划朝廷大事?何曾跟老爹那样悠闲玩乐的偷懒过一天?为祖宗留下的社稷江山,自己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可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为什么要这么冷,要下这么多雪?
  这些日子里他几次出巡城头,看多了懂得浑身发抖,手指口鼻通红的守城士兵。就连后宫的朱皇后都亲付币帛给内府,买来绵线,发动宫妃婢女纺织绵围脖,分赐给守城的将士们。可守军将士们又怎么说:虽得此,奈何浑身单衣,何以御寒?
  赵桓眼前忽地又闪现出守城士兵的身影。他们冻得浑身发抖,手指都冻僵了,几乎无法握住兵器,有人都冻死冻伤。
  只今冬这一场场的大风雪就无形中助长了金人三分战力。
  要不是知道求老天爷没用,他早就赤脚单衣的祈求苍天开恩,停止下雪,赶快晴朗温暖起来吧。
  所以,心头乱如麻团的赵桓如何能睡得下呢。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次下诏,再给守军以恩赏。虽然国库空荡荡的,但这一个月多的厮杀,守军真的表现很不错的。
  姚友仲、张叔夜、刘延庆、王琼……,这些人真是很不错的。
  东京城守军因为各地勤王军始终不见踪影,为表现出敢战之勇气,自围城以来,时常派精兵下城向金人挑战。每次出战便是数百人,虽然自己也伤亡惨重,但也获取了不少金人的首级。
  当然危机也是很严重的。
  因为京城里六七万守军,堪战能战的怕只有半数,余下的只能算是凑数,军纪军规都很差。
  每当金人攻杀,他们便争先恐后地发射箭矢砲石,每次发射都数以千百计。可是,绝大部分都没有射中金兵,往往虚弃。但你还只能看着,不能说。如果有人胆敢站出来制止,则众军便一定会指他为奸细,接着蜂拥而上将其斩杀。这些人还每每在战后要求奖赏。
  给赏官当然不会办,止口头上应允,军兵亦是不满的很,双方矛盾也是尖锐。
  而且赵桓也很清楚,他的手下之中,真的有不少的尸位素餐的混蛋玩意儿。
  就比如十天前,一场大风雪停了下。尽管寒风依然刺骨,但赵桓仍很高兴。他觉得这是好兆头。便再次穿上铠甲,登城视察,慰问守军。
  他首先来到战况比较激烈的东水门,慰问安抚日夜守卫在这里的军兵与百姓。甚至还冒险登上城楼。他要亲自观察一下城外金军情况。然后他就发现城外的护城河已被金军填埋了一半还多,当时他很震惊。就问守御提举官李擢:“这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这河是怎么被填来的,就说这事儿,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这李擢原任礼部尚书,彼时任南壁提举官,也就是汴京南城墙的守将boss。
  可他每天虽都吃住在城楼上,却将自己坐卧之处修建的如同晏阁国宾馆一样豪华。每天就只在此与僚佐饮酒烹茶,或弹琴或欢笑,时醒时醉。
  守御使孙傅、王宗濋与何栗等,都知道护城河的情况,但他们没有一人过问,将士们莫不扼腕叹息。
  南城的统制官何庆源曾向李擢献策说:“金贼以木板垒桥渡河,桥将成矣。请像北城那样,在城下用八牛弩施放火箭射击洞屋,使敌军洞屋不能藏人,则桥不成也。”可是,李擢理都不理何庆源,致使护城河被金军逐渐填埋,等到赵桓见到时候已经即将被填通了。
  而且早前刘延庆守御南城时候,曾将一捆捆松脂放在铁盆里,点着后悬挂在城楼上,火光照彻城外。同时加强守备,一旦发现金人渡河,便箭砲俱发。因此,金军始终不能到达城外。可是,等到李擢来负责守御南城之后,守备废弛,有时夜不燃火,城外一片黑暗,故金军乘机加紧填河。
  赵桓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免去李擢职务,令田灏代之。可是回到皇宫后,他却是流泪不止。手下有一群这样的混账玩意儿,他真的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啊。
  想想李擢的作为,真乱刀斩杀了也不为过。
  就是这样的夜晚,赵桓都看着宫殿外头的大雪发呆,甚至都想起了老祖宗真宗皇帝来。契丹人多懂事啊,拿到了好处就安分下来了。全然忘了,在辽宋澶渊之盟之前,宋军也表现出了强劲的战斗力的。
  这时候忽然的宫外传来阵阵的欢呼声,可不叫他大骇!
  如是惊弓之鸟一样的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掌控之外的事儿。
  “官家,官家。喜事,天大喜事……”
  王宗濋头盔都跑掉了,头发胡须盔甲上带着一层雪花。年纪也到半百的他,披挂着三四十斤重的亮铜文山甲,却跑的像小年轻一样。
  “表哥慢行,何事慢慢说来。”
  赵桓提起的心又放下来了。王宗濋是他表兄啊,虽然他的年纪比赵佶还大。
  是赵桓最是信任的人。
  他所是天大喜事,那肯定不是坏事。
  何况定下心神的赵桓也能分辨得出,宫外的声音是欢呼雀跃,而不是金人入城的凄厉叫喊。
  “陈留……,陈留…………,大捷。”
  见到赵桓后,王宗濋气喘吁吁的说。
  赵桓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双眼睛直要发出光芒来。
  “这可是真的?”
  “小人岂敢欺骗官家。被康王派来报捷的曹相公就在外头呢。康王数日前在陈留一战大败金贼,斩首级三万余,金兵被杀的抱头鼠窜。”
  赵桓脸上完全被疯狂的欢喜给布满了,这么多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快,快去传召曹相公。”
  “奴婢们给官家道喜了。金贼遭此大败,士气必丧,我大宋江山社稷定然无忧了。”
  周遭的太监宫女伺机的全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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