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和秦晋、周密吃完了饭,隔天沈萱就将转让股份的事情交给了公司的法律顾问。一周后,她接到法律顾问的来电时正巧是在某家房产公司新项目的宣讲会上。
沈萱跑到会议室外接听电话,顾问告诉她:“对方已经签好合约了,今天快递递出。”
沈萱这下倒是对秦晋的办事效率刮目相看起来,当下给他去了个电话,感谢他不阻碍、不刁难的大方气度。
秦晋对此嗤之以鼻,只说:“别急着谢我,一哥是美国4a出身,工作上要求很高,等你被他剥了几层皮之后再谢我不迟。”
临挂电话之前,他又说:“哦,对了,他准备明天去你那儿看看,你赶紧收拾收拾。”说罢,秦晋又冷笑几声,送上“善意”祝福,“祝你一切顺利哦!”
本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沈萱最终还是被秦晋这一番话弄得有些不安,当下准备翘了会议,赶回公司准备一下。
人往往越是心急就越是出错,她转身时没料到身后有人,一下和那人撞到了一起。她下意识道歉,抬头时却看到了郭励扬那张沉郁的脸孔。
郭励扬伸手扶她,扶稳了却不肯放手,最后还是有碍于公众场合,在沈萱的暗暗挣扎下,才悻悻松了手。他尴尬一笑,开口道:“好久不见。”
沈萱有意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冷眼打量他。
高高在上的mo客户群总监,以往亲临客户宣讲会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也能数的清。就算是大型房产公司也未必有那个脸面,何况这次不过是家中等规模的公司,能有什么本事劳动郭励扬亲自出马?
她想着笑了笑,讽刺道:“真巧。”
郭励扬被她识破,面色虽是尴尬,却也不再隐瞒此番的目的,开口直言:“前些天去客户那里,才知道你自己开了公司。”他凝视着沈萱,眼中饱含不忍,关切询问,“很辛苦吧?”见沈萱不语,他又兀自嘱咐道,“你的脸色不太好,要注意休息。”
沈萱与他之间始终保持了老上司与旧部下之间的疏远距离,开口时,也欲将他拒之千里:“没有您的照顾是辛苦些。”她顿了顿,坦然道,“不过这样也好,心安。”
郭励扬并不习惯两人间的距离,向前迈了一步的同时,如以往般叫她:“jo,说实话,你不在,我也很累。我希望你回来,就算不像以前那样,回到mo也好。”见沈萱警觉地后退了半步,郭励扬仿佛得到了回复,讪笑着自我宽慰,“不过我知道,你是不愿见我的。”
“您知道就好,希望以后不要再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这种会议还是少出席为妙,掉价。”沈萱说罢绕开他要进屋,却被郭励扬挡住去路。
他拦在她面前,耐心解释:“我是只为了看看你……当然,也想找机会补偿你。”
这几个月来,他本着对她的愧疚,已将姿态放至前所未有的低,同时,也做好了准备接受她的责罚,但却没料到她非但不能释怀,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冷漠话语狠狠地打击自己。她眼底冰冷,唇齿轻启仿佛不屑多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与他说话:“你不在我面前恶心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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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萱从客户那里回到公司时已是下班的钟点了。
刚刚开春的季节,天黑得仍有些早。她上楼进屋时,屋内灰黑一片。落地窗外繁华灯光的映衬下,办公室的一隅才被照亮,偶有微光相伴闪烁。她没有开灯,窝在角落里打开电脑,眼中看的是屏幕上的设计稿,心里想的却是与郭励扬风风雨雨的五年岁月。
作为上司,郭励扬循循善诱,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如何做一名优秀的客户经理,如何博得客户的信任,不仅将最具挑战的客户分到她手里,还不忘带领着她一路成长,逐渐从名不见经传的ae变为mo最年轻的女性客户总监。
作为男友,他成熟稳重,无可挑剔,一向对她照料有加,关怀备至。只是岁月易老,回首往事,揭开粉饰的假象,才知道下边原来早已铸成沟沟壑壑的伤痕,极其惨不忍睹。
一想到这些,她就再没有别的心思,浑浑噩噩发了半晌的呆,抬表一看,已是晚上九点的光景。收拾、准备什么的已是天方夜谭,当下她能做的只有匆匆赶回家睡上一觉,第二天再赶早过来等待合作伙伴的大驾光临。
沈萱回家梳洗完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耐不住对药物的依赖,最后还是爬起来吃了颗安眠药,这才有了些睡意。
她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时,隔壁忽地传来“哇哇”的嚎啕哭声,惊悚得让她酝酿了许久的睡意瞬间烟飞云散。
那声音无休无止、萦萦绕绕,吵得她越来越清醒,到最后肝火也跟着旺盛起来。她实在忍不住了,一咕噜爬起来,连睡衣都没换便跑到隔壁死命拍门。
上一番与邻居的交流,沈萱并未从中感受到些许善意和友好,此番又恰逢她心情不悦,她便也懒得摆出什么好脸色,等到屋里的男人开门,她劈头盖脸便说:“麻烦安静点行不行?”
韩允执打开门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头蓬乱的长发遮去了半张脸,露在外边的那半张脸又是惨白的菜色,身上的那件宽松白色睡裙被开门时的微风带动,裙摆飘飘然地荡了几下,连带她冰冷的言语,都让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女鬼般的阴沉气息。
韩允执愣了一下,还没开口,身后就有人带着哭腔钻了出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裤管,扭头的时候瞧见了沈萱,吓得哭也忘记了,喊了声“爸爸”,直往韩允执腿边缩去。
韩允执俯身捞起女儿,把她抱到怀里,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口中念着,“熙熙不怕”,以示安慰。
沈萱这边也愣住了,她对隔壁的男人无甚好感,只当他闲得无聊,三更半夜在看鬼片,没想到过来敲门一看,发声的却是真人,是个三四岁大的小丫头,还管这人叫“爸爸”。她更没想到的是,到头来,自己还把别人的小孩儿吓了一跳。
她感到有些抱歉,缓和了语气,小声说:“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所以,能不能……”她想着措辞,看了眼伏在韩允执怀里的小丫头。
小丫头也在偷眼看她。两人目光对上,小丫头看见女鬼一样的阿姨盯着自己看,又开始“哇哇”放声哭了起来。
韩允执护住女儿,把她的小脑袋埋到自己脖子上,避开沈萱的眼神,才开口道:“对不住。”说完果断关了门,将她连同她阴冷的气息隔绝在门外。
沈萱被人道歉,心里却膈应得很,一时间又觉得,好像刚才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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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晚上一番经历的直接结果就是失眠。回到屋里,安眠药的药效已过,她也不敢再服第二颗,便只有干耗到了凌晨才浅浅睡去。再远一些的结果是隔天起来,她眼底泛出了青黑的眼圈。
沈萱对着镜子抹了重重的粉底和遮瑕膏盖住黑眼圈,哈欠连天地出门上班,出门时偏巧又碰见了隔壁的男人。
两人同坐一趟电梯,沈萱对昨晚焦躁的行径感到歉疚,便主动对着韩允执笑了笑,问了声,“早。”
韩允执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过头时,伸手把怀中女儿脑袋上的毛线帽子压了下来,挡住了眼睛。
韩熙正好也不敢去看沈萱,便伸手环住爸爸的脖子,乖乖地缩在爸爸怀里。
三人进了电梯,除去电梯运转声,周遭一片静谧、沉默。唯有韩熙不□□分,趴在韩允执肩膀上,一会儿拉开帽檐看一眼沈萱,看了一眼又赶紧用帽子遮住眼睛,伏在爸爸耳边轻声说了句:“那个阿姨好凶。”
沈萱进电梯前就看见了韩允执给女儿戴帽子的举动,心里挺不是滋味,外加上电梯里空间狭小,韩熙的那句话也是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沈萱微一扭头,颇为窘迫地看了韩允执一眼。
空间狭小,无意间就与隔壁那女人四目相对,韩允执微微抽动的嘴角也蕴藏着尴尬。他挪开眼神,转头耐心教导女儿:“你吵到阿姨休息,阿姨当然生你的气。”
可小孩子的思维向来不走寻常路线。小丫头想了想,又小声辩驳道:“我吵到爸爸休息,爸爸就从来不生我的气。”
沈萱在一旁听着,本以为这个当爹的一定会好好给孩子讲讲道理,告诉她亲爹亲妈是不会和自己孩子计较的,隔壁的邻居阿姨就不同了,为了邻里和睦,对外人要尊敬谦让云云。可那男人却一本正经地说:“所以爸爸一点都不凶啊。”
小丫头听了频频点头,像是非常赞同韩允执的逻辑。
沈萱听得却七窍生烟,顿时觉得,在北京这种地方,邻居这样的生物,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让沈萱没想到的是,她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在半小时之后就再次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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