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沈萱态度明确,毫不犹豫地和郭励扬划清了界限,周密为表安慰,临了又赠予沈萱一针强心剂,承诺让秦晋去和韩允执聊聊,从中缓和一下两人关系。
一拍两散已经不太现实了,当下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秦晋身上,借由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去撼动里间那个食古不化的男人。
沈萱挂了电话,坐在位置上等那边的反应。很明显,这件事全因韩允执的那句话而起,主动的人自然是他。况且,她作为女人,除了在客户面前,从来没有主动道歉的习惯。
沈萱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着倘若一会儿韩允执和她道歉,她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爽快原谅他呢,还是趁此机会好好奚落他一番。
然而,沈萱的如意算盘上上下下打了好几圈,左等右等,里间的人电话早已挂断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有点奈不住性子了,坐在自己工位上,探头望了一眼。
韩允执稳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唯有握着鼠标的手来回拖动,食指不停地点击着,显然已进入了工作状态。
沈萱翻了个白眼,心里开始鄙视秦晋的游说能力。
正想着,屋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眼神没有征兆地往她这里飘了过来。沈萱急忙坐正,拿过手边的杂志假装在翻广告,翻了两页,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心里跟着笑了起来。男人就是好面子,像他这种不近人情的人更是如此,明明有心道歉,却还要端着架子,不然为什么偷瞄她?
沈萱隔着玻璃又看了一眼韩允执,那人突然站起身来,舒活了一下肩背。沈萱决定,念在他初犯,便宽宏大量一次,给他一个台阶下。
她拿起水杯去接水喝,经过韩允执门口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去做心理准备。
果真,沈萱走到他门口时,玻璃门从里边打开了,韩允执也端着杯子出来了。
她心里微微发笑,有意无意间侧头看了他一眼,想借由这个眼神逼他开口说话。
这一眼看得恰到好处,时机拿捏得准,眼神更加是不卑不亢、波澜不惊,触及之时,韩允执果真开口了。
他看了眼沈萱,迟疑了一秒钟,端着杯子退后了半步,道:“你先。”
沈萱一愣,才意识到韩允执这一举动并非她所想的道歉,而是在礼让。她不知怎地竟有些气馁,自己已经送上门去等他道歉,前所未有地对一个男人让步让到这种程度,这人竟还是没有一句像样的表示,对她却仍是礼貌谦让。
沈萱赌气走到韩允执前边,弯腰去接热水。
她对这种表面上毕恭毕敬,心里却想法颇多的合伙人有些不太适应,这种拒人千里冰冷气氛让她有些焦躁,不知道应该如何和他有效沟通,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吐露心声。
水接满半杯,身后的人突然发声:“刚才的话我收回。”
沈萱一惊,手一抖,水溅了出来,落了几滴在她手上。她“嘶”地抽了口气,扭头看韩允执,心里怀疑他故意在此时说话,就是有意要报中午的“泼水之仇”。
韩允执眼神下飘,看了一眼她的手背,嘴角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继而又抬头道:“中午的话我说重了。”韩允执说罢,眼睛看着沈萱,等她的回应。
这倒是沈萱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仔细地观察她的合伙人。小曹称韩允执为男神确实也不无道理,他面容算得上是清俊,五官都长得极好,一双眼睛黢黑深邃,透着自信坦荡,鼻梁挺拔,衬出了整张脸的立体感,唯有嘴唇偏薄,失了些厚重。
沈萱记得她家母亲大人茶余饭后偶尔会提起这样一句话:薄唇男人大多薄情。就因为这句话,沈萱又仔细看了韩允执两眼。他嘴唇虽薄,看着却与薄情沾不上边,这多半与他的眼神有关,无风无浪,镇定自若。在这种神情的映衬下,那双薄唇反而透着股隐忍和克制。
沈萱顺着思绪往下想,便想起,自从韩允执搬到隔壁,还从未见过他家的女主人。也不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忍受得了这样寡淡的男人。或者,他家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女主人?
沈萱思绪飘得有些远了,听见韩允执在她耳边叫了一声“沈小姐”,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之中也忘记按照之前心里设想的那样刁难一番,只是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什么。”
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沈萱心里有些悔,也不是帅得惊为天人,刚才怎么就看得入了神,连奚落的话都忘了说了。
她又抬眼瞧了韩允执一眼,让开饮水机前边的空位,站在他边上,看着他弯腰接水时背部紧贴衬衣而绷紧的那条弧线,开口时,却说了与心里所想完全无关的话:“秦晋早该跟你说清楚的,国内广告圈就这个样子,竞争激烈得很。4a公司都苟延残喘,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小公司。你要是知道这个情况就不会觉得我做的有什么过分了。”
韩允执接了水站直身子看她,点头肯定了沈萱的说法,继而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觉得未必要用这种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这四个字打断了沈萱熏心的色|欲,让她微抬起头看韩允执。她眼里透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言辞上也就不免有些浓墨重彩,“行业就是这个样子,你以为我愿意陪酒卖笑?现在是个僧多粥少的情况,你要我怎么洁身自好?”
韩允执听了沈萱的话,难免往另外一个极端的方向理解去了,连带着想到初见她时,她大言不惭的作风,自然就免不了一番皱眉蹙额。
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单独说话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这人在沈萱这里留下的最深印象便是紧锁的眉头。而沈萱则极其厌恶看见他皱着眉头沉默的样子。
她心里烦躁,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杨林那边我自己处理。你要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了。”
韩允执凝默半晌,听到门口的动静,目光越过沈萱,收回时变得柔和了几分:“那就这样,我先下班。”
沈萱正值气躁之时,自然没注意到韩允执的表情,也没留心周遭的声音,心里反复回味着他的话,头一次被人道歉还觉得气闷难当。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以牙还牙挤兑他不认真工作的恶略态度,身后就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脚下细脚的高跟一个没稳住,连人带着水杯里滚烫的茶水一起往前栽去。
韩允执就站在她正对面,她扑过来时,他本打算伸手扶一下,可眼瞅见那杯滚开的茶水翻涌了几下,就要跃出杯中,韩允执急忙闪开了身子,眼瞅着沈萱从自己肩侧越过,往前栽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没有摔个“狗吃|屎”。
再看那杯热茶,“啪”地一声从水杯里泼出来半杯,溅在地上,瞬间被地毯吸收。
韩允执看了眼地毯上冒出的袅袅热气,心里长呼一口气。
沈萱被人撞得有些懵,慌乱之中只记得对面那男人的眼神,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也不知道顺手扶一下自己,一点绅士风范都没有。
沈萱还没从被撞的慌乱和对韩允执举动的不屑中缓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了“哇哇”的哭声。这哭声让她头脑一疼,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韩熙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公司,手里拿着个草莓冰激凌,这会正坐在两米开外的地上,抬着头看着沈萱,眼水汪汪地哭个不停。
沈萱急忙扶额,用两指抵住太阳穴,脑仁才跳得不那么厉害。她扭头再去看韩允执,韩允执早已放下了水杯,蹲下身子去哄宝贝女儿,那副做派,一改往日沉闷,瞬间变身宽厚的慈父。
沈萱心里连连叫苦,这大的是个闷葫芦,小的是个爱哭鬼。白天上班时在公司要受韩允执的窝囊气,晚上下了班还要被小丫头的哭声纠缠。成天被这一大一小夹击,她到底有什么过错,竟是如此流年不利!
沈萱对小丫头的哭声头疼不已的时候,小曹却紧张了起来,听见韩熙的嚎啕大哭,以为小丫头摔了跤,便急忙跑了过来,一边问着:“熙熙怎么了?”一边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还忙不迭和韩允执解释,“刚在门口和熙熙玩捉迷藏……怪我怪我,接她放学,又没看好她。”
韩允执对待小曹倒是和颜悦色:“不怪你,你帮我去幼儿园接她,每次都还给她买吃的,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两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功夫,小曹已经确认了小丫头没有受伤,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受到周围气氛不对。她瞄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的沈萱,没被她阴冷的气场吓到,反倒是偷着笑了起来。
沈萱被这两个姓韩的闹得心情恶劣,再加上小曹在韩允执面前毫无节操的巴结模样,心里更加不爽。她本来也懒得看着这两个大人假惺惺的客气,可想来想去,又觉得这小丫头还没向她道歉,这样一走了实在有失气场,以后还那什么和韩允执死磕?
于是,沈萱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干脆背过身去不看他们,没想到小曹这会儿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同火上浇油,沈萱没忍住,鲜少地扭头白了她一眼。
小曹却毫不知收敛,当着韩允执的面也不避讳,问了句:“萱姐,你大姨妈来了?”
这会轮到沈萱皱眉了,她瞪了眼小曹,一面觉得她口无遮拦,一面又觉得她莫名其妙。
小曹依旧没心没肺,指了指沈萱身上的米白色百褶连衣裙,一个没忍住,又捂嘴笑了起来。
沈萱扭头看了看身后,裙子上不高不低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红色的印记,看着倒真的像是大姨妈来了。她拉了拉裙摆又定睛瞧了瞧,这印子的颜色有点怪,而且还散发着一股草莓的甜腻味道……
沈萱看了眼小丫头手上的冰激凌,不由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发作。不发作倒不是怕别人说她欺负小孩儿,只是因为小丫头已经“恶人”先告状,手里举着残缺的冰激凌,伏在韩允执的怀里,呜呜咽咽、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着:“阿姨坏……我的冰激凌……”
韩允执一手抚着韩熙的后背帮她顺气,眼神不由随着小曹的话头看了过去,直直地落在了沈萱的臀部。
沈萱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尴尬,眼瞅着韩允执那带着些戏谑意味的目光投射过来,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可这个动作反倒是有些不打自招、欲盖弥彰,就连沈萱自己都险些觉得真的是大姨妈弄到裙子上了,脸上不由跟着泛起了红晕。
沈萱狠狠瞪了眼幸灾乐祸的小曹,又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的韩允执,却没料韩允执盯着她的裙子,看着她手足无措的动作,黢黑的双眼微微下弯,两片薄唇微微上弯,鲜少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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