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允执做的饭菜虽然让人食指大动,但沈萱舔着脸留在韩允执家吃饭的目的却与此大相径庭。
她脑子里所有的克制力遇上了“郭励扬”三个字,全部都消失殆尽,尤其是独处的时候,守着一室清冷,难免会联想起她和郭励扬曾经的点点滴滴,然后这些渐渐汇集成懊悔、痛心,到最后终于千锤百炼成厌恶——对自己现状的厌恶。
沈萱磨磨蹭蹭地吃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丫头已经扒拉完碗里的饭,放下碗筷,迫不及待地跑到电视机前边支着下巴去看动画片了。
沈萱伸筷子夹了一箸青菜,耳边传来桌子对面韩允执的叹气声。她警惕性地急忙把头埋下,假装专心吃饭。低头时,听见韩允执喊了声女儿,温柔提醒道:“熙熙,坐太近了,这样对眼睛不好。”
小丫头不情愿地往后挪了挪,韩允执仍不满意,又说:“再远一点。”
沈萱松了口气,偷瞧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撇了撇嘴。对她而言,不好伺候的合伙人难得有叹气后不冷言冷语的时候,慈父就是慈父,不管他在外边是什么角色,对着女儿总是和颜悦色。
沈萱正想着,韩允执话锋一转,一改刚才的温润态度,低沉着嗓音对她说了句:“吃完了就走吧。”
提到隔壁那间房,沈萱头皮发麻,放下筷子,厚起脸皮笑了笑:“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我帮你洗碗吧。”也没等主人同意,她直接起身收拾碗筷。
韩允执家里的格局和她家的一模一样,她端着碗筷轻车熟路钻进了厨房,看着那男人没跟进来,这才定了定神,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
韩允执看着沈萱慌忙逃离的背影,想了想,也就没有跟过去。他起身坐到沙发边,陪着女儿看了会儿动画片。动画片看完一集,厨房里水流声依旧哗哗直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劳作的声音。
韩允执想了想,站起身往厨房走,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沈萱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盘子,动作凝滞,一旁水龙头里的水却兀自流淌着。
他走过去,在她一米远的地方站住,开口道:“事情解决了吗?”
沈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盘子应声落到地上,摔成几片。她急忙俯身去捡碎片,却被韩允执拦了下来:“我来。”
他先是关掉了水龙头,转身又从门后拿出笤帚,三两下便把地上清扫干净,不等沈萱道歉,又接茬问了句,“不会再有人找上门了吧?很多事情我没法和熙熙解释。”
沈萱脑子有些木然,却还是明白他说的应该是下午在楼道里和sara的那番对话,以及稍后小丫头问的“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奇怪问题。沈萱苦笑了一下,想到刚刚收到的郭励扬赠予的信用卡,心里虽然没有把握,却还是颔首说了句:“快了。”
韩允执把盘子的碎片倒进垃圾桶,动作一滞,扭头看了眼沈萱,说道:“这是你的私生活,其实我过问不着,不过作为邻居,又是同事,我劝你一句,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哪样的?”
韩允执放下笤帚,又去收拾沈萱洗了一半的碗筷。他手上动作不停,不去看她,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如果你求的是生活富足,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有求必应,你要房子他一口答应,现在又送来生活费。不要贪心,这世界上很少有两全的事情。”
韩允执的语气虽然听上去不带感情|色彩,只是直陈自己的所见所闻,沈萱却觉得心寒,并且越听越离谱。她盯着面前男人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像是没有那个必要,不解释,又不甘心被冤枉,一气之下终于开了口,表达出来的自然是不满的情绪:“你偷听我说话!”
韩允执冲洗完最后一个盘子,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人,回过头开始放置碗筷。
“不是偷听,只是无意中听见的。不想我听到的话,下次就把人请进屋。”
沈萱从韩允执利落的收拾动作中琢磨出了他的不屑和不满。她和郭励扬的这件破事儿,早就成了整个mo,甚至4a广告圈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想都不用想,在她抽身而出后,舆论会导向何方。sara今天宛如胜利者一样趾高气昂的态度就是最好的例证。
然而,这件事也是如人饮水,旁观者很难参透个中的滋味,尤其是不能明白沈萱的尴尬处境。如今,就连只听了只言片语,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韩允执,都要过来指点一二,于是,一种难容于世的沮丧颓然而生。加之这一日之内经历了大大小小的磨难,沈萱的耐性已经被磨没,所有的怨气最后都转化成了对面前男人无端教唆的恼怒。
她看着韩允执自顾自地收拾厨房,情绪终于如火山般喷发:“只言片语你就能判断出是非对错?你对他了解多少?对我又了解多少?这几周,我们少说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你了解我什么?”
韩允执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沈萱。她眼角有些微微发红,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愤怒:“韩允执,你不要用你揣摩自己身边女人的那一套先入为主地揣摩我。你身边的女人喜欢为自己明码标价,不代表我也是这样的人。你愿意这么对待你认识的女人,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这样被对待!”
沈萱一口气说完,情绪已经席卷至高|潮,眼鼻通红、气息急促,就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韩允执神情凝滞,看着沈萱的反应,心里不由开始审视着自己刚才的言语。
一直以来,他对人对事竭力保持客观公允,然而对于有些人或事,一旦牵扯到了自己的切肤之痛,便不能再保持心平气和了。韩允执长呼一口气,嘴角微微翕动,心里还未拿准到底是应该说些安慰的话,还是道歉的话,沈萱那边却先开口了。
她微垂着眉眼,看着脚下的地板,沉沉地深呼了一口气,又使劲眨了眨眼,开口时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难免夹杂了一些鼻音。
她别无它言,只是淡淡道谢:“谢谢你的晚饭!”话一说完,不等主人相送,沈萱扭头离开,只留韩允执一人站在厨房里,眉心微蹙,体味着沈萱举动,和她刚才的那番话,怔怔发呆。
尘封住往事的封条一旦被开启,记忆便倾泻而出,不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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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注定的失眠。
沈萱梳洗完坐在床上酝酿睡意,犹豫了一下,从床头柜里摸出了医生开的安眠药。她一手握着药瓶,一手握着手机,手指尖一滑,通讯录里的名字从眼前挨个闪过。离开了mo,又和郭励扬决裂,如今沈萱可以算是众叛亲离,能够倾诉的也唯有周密了。
沈萱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吞了片安眠药下肚,直接将通讯录滑到最底端,拨通了周密的电话。
周密接起电话时,正坐在秦晋的车里,两人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回荡着甜得腻歪的旋律,一个女声一遍遍重复,“明天我要嫁给你了……”
沈萱还没开口,周密先冲着电话嚷嚷起来:“真巧,正想打给你的。秦晋向我求婚了!”
沈萱倾诉的话语已到喉咙口,听到周密这话,生生吞了回去,临时换成了贺词:“七年之痒都过了,你们也算终成正果了。恭喜了。”
周密心细如发,身临嘈杂的环境,却还是听出了沈萱语气里的沮丧。她关掉车载音乐,问了句:“你怎么了?好像不是很高兴?”
她话音一落,秦晋开着车嘻嘻哈哈地凑到周密手机跟前,插嘴道:“我就说吧,你那闺蜜打着我的主意呢!那话怎么说来着……防火防盗防闺蜜。”
周密嗔了句:“你一边呆着去,你可真不是她的菜。”说着,伸手把秦晋的脸拨开,又问沈萱,“你怎么了?是不是郭励扬又来找你了?”
两人是大学同学,周密太了解沈萱了。大学那会儿,她就心宽,想到什么事情,向来勇往直前,从来不瞻前顾后。多亏了这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优点,她才能胜任客户工作,不然准得被客户三天两头的白眼气得半死。而这些日子,她在对待郭励扬一事上却一改常态,虽然表面上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地离开了mo,但事实上,背地里却未必真的走出了那件事的阴影。
果然,沈萱叹了口气,道:“下午sara来找过我,就是郭励扬的秘书。她给我了张信用卡,说是郭励扬给的。”沈萱说着苦笑了一声,还不忘说句俏皮话,“黑卡,看着就像是能透支一套房的。”
周密对两人的事情还算了解,安慰的话早就说破了嘴皮,再说下去就显得乏味了。她当下换了同仇敌忾的语气:“他也真是的,分都分了,还来纠缠。要真那么喜欢你,早干嘛去了?现在又给你钱,明摆着是想要……”
沈萱听着周密对话锋不对,深怕她顺嘴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戳她要害,急忙打断道:“算了,他要给,我也拦不住他,今天不是sara,明天他还会托别人送过来。”
“那个sara是不是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我听你们公司的人说,你俩原来在公司也不对付。”
“老一套,我都习惯了。”
周密听着沈萱的话直皱眉。人都是矛盾的,往往越是这种淡然的语气,就越说明心里在意得很。周密小心翼翼问了句:“那你准备怎么办?”
“和他好的时候我就没用过他的钱,分了手,怎么可能收这种东西。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周密想到沈萱只身前往mo的场面,不寒而栗,主动提议:“要不我陪你去?”
秦晋开着车却也在留心听着周密电话里的动静,听到周密主动请缨,秦晋一个急刹车,停稳后,冲着周密挤眉弄眼,鲜少地压低了声音:“他俩的事儿,你跟着瞎掺合什么。”
周密嫌他烦,扭过头看窗外,电话那边传来了沈萱的推脱声:“算了,你甜蜜吧。还张卡,他又不能吃了我。”
话虽这样说,但周密明白,对现在的沈萱而言,郭励扬绝对不好对付,堪比毒蛇猛兽,一不留神就会将人生吞活剥。她想要再叮嘱两句,沈萱却转移了话题,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询问她婚礼的筹备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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