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里,叶结蔓羞得恨不得钻到水底去,偏着头也不去瞧纪西舞,咬牙忍耐着。凉水的寒意一阵阵地往上涌着,叶结蔓一时也有些分不清一阵冷一阵热的身体是由什么而起。正僵持间,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落下:“别躲水里了,衣服我给你送过来了。”
乍一听到纪西舞的声音,叶结蔓惊得整个人重重往一旁木桶边靠去,顿时溅得水花乱飞,一片水雾里,纪西舞手里拎着亵衣,含笑伫立的模样映入叶结蔓视线。叶结蔓被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对方吓得原本脸上的红潮顿时褪了尽,磕绊道:“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你别扭的时候。”纪西舞抬了抬手指间的衣服,低头平静地扫了水里的叶结蔓一眼。
感觉到纪西舞的视线,虽知两人皆是女子,但叶结蔓还是下意识用手遮了。她哪里经历过这般逼迫的场景,面色难堪地皱了皱眉:“衣服放下。”
纪西舞眼底神色随着她笑起来开始晃荡,那红色幽光映入叶结蔓视线,恍惚如那晚夜色中在风中飘荡的红灯笼般,带着几分鬼魅凄色。随后便见纪西舞无谓地耸了耸肩,不退反进,忽的俯下身来,迫近自己。叶结蔓整个背都抵上了木桶边缘,背后冷意几乎要激得她打个寒颤。她腾不出手去推,眼睁睁望着纪西舞的脸在眼前放大,最后停在一寸许。对方身上寒意袭来,快要冻到骨子里。见状,叶结蔓勉强咽了咽口水,尽量保持平静出声道:“你干什么?”
“没什么。”纪西舞话语淡淡,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结蔓半晌,才轻笑道,“你真的不考虑帮我吗?”
叶结蔓话语一阻,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望着眼前的纪西舞,叶结蔓不知怎的感觉对方像极了一个赌徒,浑身带着不管不顾的疯狂。她完全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拒绝,对方会做出什么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来。因此叶结蔓只是敛了眉,一味沉默着。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气氛。叶结蔓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猛地往房门望去。果然,门外传来舒儿的声音:“少夫人洗好了吗?”
“快了。”叶结蔓朗声应了句,这才转回头望向纪西舞,目光带着警告,压低声音道,“把衣服给我。”
闻言,纪西舞又笑了笑,看起来十分无害。原来身上的疯狂瞬间如浪潮般退却了干净,好像从没有出现过般。她忽的探手,动作轻柔地抚到叶结蔓的脸颊。后者身子顿时一脸色僵。纪西舞却只是用指腹温柔拭去叶结蔓脸上溅到的水珠,唇边笑意依旧,同时缓缓道:“你知道一个成功的生意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顿了顿,纪西舞收回了自己的手,同时直起身来,轻声道,“是信心。必胜的信心。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答应的,我的好新娘。”
话落,纪西舞将手上的衣物搭在了木桶边缘,笑着返身往桌旁走去。
身后水声哗然。纪西舞缓缓落座时,视线里已经是背对着自己匆匆系上亵衣衣带的叶结蔓。身后的她无声地勾起了唇角,目光如同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落在叶结蔓身上,锐利而耐心。眼前那抹纤瘦背影因未干的水渍,衣衫贴着肌肤。身后青丝犹自在往下滴着水,垂在腰间,柔弱如杨柳,一折就断。
舒儿端着姜茶和糕点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脸色苍白,脸颊处却又透着红潮的叶结蔓。她低头扫了叶结蔓脚下的水渍一眼,心里微微一惊,连忙将托盘放在了桌上,走到木桶旁去探了探水温。当触及凉透的水时,舒儿抬头望向叶结蔓,蹙着眉焦急道:“少夫人,你洗到现在?”
叶结蔓不好解释缘由,只能点点头应了。
“少夫人快进床里躺着。”舒儿面色担忧地拉着叶结蔓上了床榻,掖好了锦被,起身到桌旁取了姜茶端过去道,“快趁热喝罢。”
“谢谢。”叶结蔓点点头,小口抿着。滚烫的姜茶入腹,顿时有暖意自胸口升起。正低着头,忽觉一只手探到她的额头,随即便听舒儿道,“少夫人可有什么不舒服?”
“还好。”话虽这么说着,叶结蔓却感到身子依旧一阵冷一阵热地难受。
这边舒儿放下了手,叹了口气:“少夫人的额头有些烫,怕是受了惊又着了凉,情况有些不妙。只是这大晚上我也没地方去弄药,待明日一早,我便帮少夫人取来。怕是需要少夫人暂且忍耐下了。”
“嗯。”叶结蔓轻声应了,手捂着姜茶取暖,面色一时有些踟蹰。她想起之前纪西舞的话,知道自己跌入湖中的事必定有些蹊跷。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舒儿不与她说明白。莫非当真如纪西舞所言,这利益关系牵扯,舒儿不便开口?如果自己问了……
“少夫人?”舒儿瞥见叶结蔓的脸色,唤了一声。
“舒儿,”叶结蔓沉吟了会,还是决定再问一问。她抬头直视向对方,轻声道,“你知我刚来裴府没有多久,什么都不是很懂。但我知道,这府里有人不待见我,想除去我。我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气息。今晚的事其实并不是个简单的意外,对吗?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隐瞒说不知情。蒙在鼓里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很危险。像今晚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知我还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多久……”
“少夫人。”一直沉默的舒儿忽然开口打断了叶结蔓的话,随即垂下眸去,“舒儿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何况有些事虽然不知道很危险,但是知道了更危险。如今我是少夫人的丫鬟,自然一切以少夫人为重。”说着,舒儿抬起头来,直视向叶结蔓,郑重道,“少夫人请相信舒儿,等到时机成熟,必定会将事情都告知于您。少夫人暂且等一等,好吗?”顿了顿,舒儿的神色方缓和下来,“时间不早了,少夫人也该累了,好好休息罢。明早我再过来。”
目送着舒儿的身影离开,叶结蔓低声叹了口气,目光里有些忧色。果然一如那晚纪西舞所言,这裴府,不是自己不去得罪人就能安然度过的么?今天才第一日而已,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往后又要如何捱过去?
这般担忧着,疲乏的身子还是令叶结蔓的意识模糊起来,渐渐阖眼睡了过去。
而不远处,纪西舞眼里的红光深邃,紧紧盯着叶结蔓,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叶结蔓只觉身体沉重如石,太阳穴疼痛地跳动着,竟然连手都有些抬不起来。耳边有模糊声音回响,却辨不清是什么,眼皮也黏在一起睁不开。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东西往身上压来,而自己则整个人如同掉入水中般,无力地往下沉去。眨眼间,如同灯灭一般,意识黑下来,重新陷入了寂静。
“少夫人,你醒了!”安儿惊喜地望着睁开眼的叶结蔓,拍了拍胸口后怕道,“你可吓死我了,身子难受吗?”
叶结蔓摇了摇头,直起身来。安儿见叶结蔓作势想要下床,连忙伸手来阻:“少夫人你做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叶结蔓抬头朝安儿笑了笑,推开她的手,站起来,“我没什么大碍。”
“可是你染了风寒,额头烫得很。”
“今日天气暖,晒晒对身体有好处。”说着,叶结蔓已经不理会安儿的阻止,下了地缓步走向衣橱。
安儿连忙追了过去,见叶结蔓开始挑了件颜色颇为艳丽的衣衫,微微一怔,对方却已经旁若无人地换了上。
“可是少夫人……”
舒儿端着药进来时,正巧撞见叶结蔓踏步朝外走来。她脸上极快地闪过一阵惊讶:“少夫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闷得难受,去外面走走。”叶结蔓淡淡丢下话来。
“舒姐姐,你劝劝少夫人罢,她还在发热呢,不肯躺床上休息非要出去。”安儿求助地望向舒儿。
舒儿闻言皱了皱眉,望向身前面色平静的叶结蔓。许是因为发热,对方脸颊还残留着潮红,唇色也泛白,整体脸色很是虚弱,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可怕,完全不像病中人该有的神情,自己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见状,舒儿沉默了会,才迟疑地开了口:“少夫人还是先休息下,把药喝了……”
话落,身前的叶结蔓已经直接探手过来,接过了舒儿手里的药,仰脖喝了完,似乎对那苦涩的药丝毫不在乎。只见她随后将空碗重新放了回去,取过托盘上的毛巾擦了擦唇角,展颜一笑:“喝完了。”
言罢,叶结蔓便直接绕过舒儿,继续往门外走去。
一旁的安儿见状又愣了愣,片刻后才嘟囔道:“少夫人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别说了,我们还是快跟上罢。”舒儿说着,把手里的托盘放下,连忙抬脚跟上了叶结蔓。只是她的目光跟着落在叶结蔓背后,眼底也有些疑惑。
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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