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水晶宫》第二章 史上最有品味的地穴领主

  “呜呜，作为一个艺术家，如此抱头鼠窜实在是太不优雅了。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失态啊！要让我的同僚知道，那可就没法见人了。”即便躲到了洞里，奥利维尔依然没有忘记去整理仪容。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镜子，整理了一下发梢，“小露西，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扭转目前的局势吗？”
  陆希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往后退了一步。本着顾客就是衣食父母的原则，陆希只能耐着性子，忍住从灵魂深处扩散出来的鸡皮疙瘩，慢吞吞地道：“方法有好几个，就看客人您怎么选择了。”
  “小露西，经过这几天的并肩作战和生死与共，还不能见证我的品格和诚意吗？请尽管畅所欲言，并亲切地称呼我为‘奥利维尔酱’。”
  “好吧，客人……”
  “奥利维尔酱～～～～”
  要不是看在那剩下一半酬金还有坑死爹的系统任务上，谁会管你这个金发笨蛋，陆希强制压抑住自己的某种冲动，五官艰难地挤出一个商务用笑容。
  “奥利维尔先生，鄙人做这一行也有一段时间了。诚信乃为商的根本，既然收了您的酬金，那我就有将您平安带出去的义务。虽然由于您的刻意隐瞒造成了贵我两方处于极大的危险，但作为诺尔达旅游开发集团的五星金牌导游，仍然为您做出了以下几种议案，您可以斟酌一下……”
  “奥利……”
  “第一，如现在的状况，我们已经暂时甩掉了那只甲虫。只要我们自己警觉一点，凭着森林里的地形和那只甲虫小心地周旋，未尝不能将您平安地送到安全的地方。”
  “那么，风险呢？”面临着最现实的问题，奥利维尔总算正经了一点点。
  “那只甲虫的嗅觉是最上等猎犬的好几倍，一旦我们脱离洞口那些龙须藤的保护，它便能够轻易察觉我们。它的速度您刚才也看见了……不过嘛，如果以一颗谦卑而虔诚的心灵向艾露恩女神姐姐祈祷，说不定能够逃脱。”
  “这个嘛，女神日理万机，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漏掉我们的祈祷了。请说下一条。”
  “诺尔达森林中遍地都是奇特的植物和幻兽，而鄙人还算熟悉这里的环境。虽然鄙人只是一个区区一个平民，没什么战斗力，但您好歹身负维吉亚和奥克兰两大帝国的骑士战技所长。如果我们精心安排一下，设上几个陷阱，说不定能够直接把那个甲虫干掉，世界上又会多上一条史诗般的冒险传说呢……您意下如何呢？”
  “我的主业是艺术家，副业才是骑士。”奥利维尔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又道：“嗯，那只甲虫，应该是一只地穴领主吧？”
  “没错，岩隐之王和蛛后的儿子，能够熟练地使用魔法和毒液，随意制造地震和泥石流，即便光凭*力量也能够屠掉一个小镇，传说中的高级魔物之一。您没看错，那就是一只地穴领主，还是活生生粉嫩嫩的哦。”
  “据说要围杀一只地穴领主，需要好几个百人队的精锐部队呢。”
  “如果不够精锐，一千人都没用。一年前，三只地穴领主在地下城的幽影部落制造了耸人听闻的惨案。那次死掉的卓尔精灵超过了两千人呢。”
  “我决定了，虽说勇气是英雄的信条，但暂时的撤退却是智者所为！你说下一条。”
  “我们穿过这个山洞，腿脚快一点，到诺尔达的哨站也只要一刻钟，可以乘机向他们求救。”
  “我虽然很愿意和木精灵的美人们来一个浪漫的邂逅，但如果书上说得没错，精灵对擅自进入他们禁地的人类，会很不友好吧？”
  “通常来说直接就是一箭，不过那是以前，”陆希说，“我还是比较偏向这种方法。我的身份您也知道，精灵们必然不会伤害我的，而和我在一起，您被他们干掉的可能性也只有一半。况且，那么多年的旅游生意做下来，木精灵也算是很开放了，对于乱闯禁林的游客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敏感，伤害您的可能性又下降了一半。这样一算，我们全员生存的可能性就有了七成五。商业上只要有了六成把握就可以投资了，何况是逃亡呢？”
  “原来是这样，你难道想抛下我这个同舟共济一百零八个小时的同伴，自己得救吗？”奥利维尔发出了近乎于歌剧咏叹调的悲鸣，“人性啊，果然是如此的悲哀。好吧，你就抛下我吧，尽管去逃生吧。让相信真善美的我，和那个丑陋的蜘蛛一起，迈向腐朽和虚妄的深渊吧！”
  到底是甲虫还是蜘蛛啊？
  “相信真善美”的金发青年的全名是奥利维尔·郎海姆，虽然不知道这个穿着冒险者装饰，但明显是个贵族公子的家伙为什么想去诺尔达森林的红枫谷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郊游，但考虑到那丰厚的报酬，陆希也没有多问。
  如果是在商场上混久了的老油条，一定会对这种天上掉馅饼似的生意三思而后行，可惜钻进钱眼里的小宅男没有这样缜密的思维。
  于是，经过了数天时间的跋涉，陆希和奥利维尔抵达了红枫谷地。
  就在这位无节操，时常发花痴的金发“演奏家”，对着完全没有半点红叶的枫林大发文艺青年的春秋感慨的时候，那座谷地中已经被废弃了数千年的远古遗迹，突然发出了阵阵诡异而沉闷的震动。
  就在两人的目睹下，花岗石铺着的石板地面开始塌陷。这些受了万年风吹雨打尚且无事的巨石就这样渐渐粉碎，一条巨大通道出现在遗迹中间。那通道里一片黑暗幽深，仿佛通向了无底深渊。
  陆希和奥利维尔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直到那巨大的虫形魔兽张牙舞爪地冲出了通道，两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然后自然便是悲苦的逃亡路了……
  “这又不愿，那又不愿，那你到底想干什么？”陆希很想踹奥利维尔一脚，但基于顾客是上帝的商业原则忍住了，“难道你准备去跟那个地穴领主谈谈，看看你的优雅能不能折服他，让他放了我们？”
  此时，两人已经渐渐走到了洞穴的另一边，奥利维尔正在洞口张望着，听到这话，回过头来道：“那也说不准，也许那个地穴领主会是个很有品位的好人呢……”
  “再有品位的地穴领主也只不过不生吃人肉，改吃人肉刺身而已。”
  “那个……其实刺身也是生的。”
  “不要在意这种不解风情的细节！总而言之，要让他放过我们，除非那个地穴领主是素食主义者。”
  回答陆希的并不是奥利维尔，而是岩洞上方的土壁后传来的低沉嗓音：“那可真是抱歉呢。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最有品位的地穴领主，但素食的话也还是太勉强了。”
  “讨厌呢，奥利维尔兄，”陆希强笑着说，“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会腹语呢。”
  “用两种声音说话，那不是人妖的特技吗？”
  “你管谁叫人妖？想要死一次看看吗？”
  话音刚落，两人对看了一眼，相顾骇然，接着便觉得脚下一紧。陆希只感到一个绳索之类的东西套住了脚踝，然后被一股巨力拽出了山洞。下一秒中，他已经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三魂出窍。
  “哎呀哎呀！太粗暴了”旁边的奥利维尔揉着屁股，半天爬不起来，看来也享受了相同的待遇，“这也能叫品味。品味之神都会在云端哭泣的……”
  “哪个世界会有这么没格调的神啊！”陆希头昏眼花地仰望着天空，一边大声道。
  “也许是人类和我们对品位的认识有些许的出入吧，因此而引起的误会，我谨以弯腰鞠躬来表示诚挚的歉意……虽然我是蜘蛛，没有腰。”出乎陆希的意料，这位地穴领主的态度相当的和蔼。
  和书中描写的一样，地穴领主长得类似铺着甲壳的巨型蜘蛛。它的甲壳呈青绿色，泛着一丝诡异的金属光泽，头上长着鲜红的复眼和灵活的触须，八条巨大的腿显得强健而有力，胸前更伸出两只螳螂似的骨刀，寒意逼人。
  陆希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便已经得到了地穴领主的情报。
  姓名：？？。种族：地穴领主（已成年）。
  综合战力：黄金★★★，（极度危险，建议宿主立刻逃离）
  “龙须藤应该可以掩盖我们的气味，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陆希一边问，一边偷偷将手按在了腰间。
  “你不知道吗？”大蜘蛛（还是甲虫？）洋洋得意地摆动着触角，“作为一个贵族，最有品位的休闲方式就是和女仆玩躲猫猫啊！”
  虽然是世间最强大的魔物之一，但对方明显有点脱线，奥利维尔胆子却反而大了起来：“你刚才跟我说品位，不会真的只是指人肉刺身吧？”
  “当然不是，”地穴领主的触须摆动了几下，巨大的复眼也挤出了一条线，仿佛是在微笑，“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艺术的。像米郎内罗的画和洛朗的雕塑，即便是赝品，我也收藏了好几件。另外，每次用餐前，我都有听音乐的习惯，如果是欢快的民间舞曲当然最好；不过，激昂的战歌也很不错，那沸腾的旋律真是让我都热血起来……嗯，虽然我是蜘蛛，没有血。”
  奥利维尔得意地看了一眼陆希：“看到了吧，是个不错的家伙。我老师说：热爱艺术的人都不是坏人。”
  地穴领主摇了摇触须，继续说：“前段时间，我聘请了一个剧团。那个舞娘的舞姿实在太美了，故事里的悲欢离合被她用简简单单的一颦一笑诠释得如此的感人，让我都流泪了……虽然我是蜘蛛，没有泪。”
  “呵呵，呵呵，”陆希强笑了几声，“你连歌舞剧也很喜欢嘛。”
  这家伙……真是地穴领主吗？
  “那是当然的！作为一个有品位的领主，不但要有完美的品格和仪态，还要有深厚的艺术鉴赏力和感性的灵魂。只有这样，才能感受世界的美好。然后，你就会发现：每一点微小的事情，都会充满了生活的激情和火花。世界，是那么的美好，生命，是那么的辉煌……”
  好罗嗦的甲虫（还是蜘蛛？）！
  “当那个舞娘的身体在我的嘴里挣扎，当她的血肉和灵魂在我的体内流淌，我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拥有至高才华的艺术家，就在我的胃里翩翩起舞！虽然我是蜘蛛，没有胃。”
  你刚才说什么？！
  “哦，请你们不要吃惊。我最喜欢在饭前欣赏歌舞和音乐，而主菜就是这些表演家。想一想吧，当他们和我融为一体时，我的灵魂将在艺术的殿堂中升华，我的品位将与高雅和经典共生，我的……”
  陆希从腰间掏出一个布囊，向地穴领主抛去，正好落入了那喋喋不休的大嘴中。
  “你干了什么！”地穴领主发出了远比狮虎更加尖锐而嗜血的怒吼，“品位和优雅”荡然无存，他举起巨大的骨刀，向陆希挥去，但刚刚挥到一半，就抱着肚子在地上不断地打起滚来。
  “快走！”陆希拉起还在地上发愣的奥利维尔，快步向森林深处跑去。
  “你给它吃了什么？”
  “只是一些驱虫的草药罢了，想不到对地穴领主也有效。就是说，即便是魔神之子，它们本质也是虫子吗？”
  “是啊，即便表现得再像贵族，依然是些该死的魔物虫子而已。”奥利维尔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种语气到不太像你呢。”奥利维尔近乎于诅咒的阴狠口吻让陆希不由得动容。
  “去年，被称为‘水晶玫瑰’的舞蹈大师维妮卡小姐的歌舞团不知遭到何人的袭击，团员死伤殆尽，但却一直没有她本人的消息。大家都以为是什么强盗想勒索赎金，只要能让她平安，多少钱都无所谓，但想不到……”
  陆希同情地叹了口气，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
  从奥利维尔这幅悲愤欲绝的表情能看出，这家伙肯定也是那个什么维妮卡的脑残粉，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陆希可是知道这种生物的无下限程度的。
  “我们去精灵那里求援吧！”奥利维尔突然说，“我怎样都无所谓，但一定要让那只该死的虫子万劫不复！否则，美与艺术之神阿芙洛狄忒一定会为之哭泣，追求爱与美的本人也一定会在暴虐和残忍的深渊中腐朽……”
  陆希突然发现：担心这个金发笨蛋的自己，更像个笨蛋。
  这时，背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穴领主发出的吼声也多了几分气急败坏和歇斯底里。
  “总之先逃命吧，不然我们的尸体就要先陪着这里的草木腐朽了！”陆希拉着奥利维尔，脚步又快了几分。
  天国的母上大人，我的人生，果然是生命的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