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千音订的是大后天回国的机票,本来准备和江瞳两人租个车,沿路逛西海岸。结果,吃饭那晚周严明邀请他们俩一同自驾游,同行的除了杜骁,还有几个医院的研究生和同事。
韩千音想也没想便答应了,理由很简单,省油费。
第二天,一行人早早便出了门。
天气严格说来,比前几天更好,天上有层云,阳光并不是近乎夸张的qiáng烈。从车窗望去,他们正行驶在一片高地上,左边是荒凉绵延的山,干枯的土壤挣扎着冒出了点黄绿sè。再近一些,有两条平行的公路,蜿蜒着从山里向这边绕来。柔和的风带着湿气,隐约有海浪的声音。透过右边蒙蒙的雾气,可以看到yīn天里灰蓝sè的太平洋。
周严明三十五六的年纪,今天穿了件深蓝sè的拉夫劳伦polo衫,带上了那炫酷的蓝绿sè反光墨镜,神气十足。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头跟韩千音聊天。
“所以回国后一直待在张教授的实验室?”
“也不是,在家里休息了大半年。”她笑了笑,“后来经人介绍才去了所里,运气好考了张教授的在职博士。”
周严明听了,沉默了几秒。
“当初实验室几个美国人来中国的时候,我去西安和他们聚了一次,大家说起你,都觉得很可惜。”
韩千音看着外面的海景,没有说话。
周严明又道,“对了,我听他们说,justin回国了。”
听到这个名字,韩千音的脸上是有波动的。
不过很快,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轻松自在和无所谓。
“他回国也挺好的。”
“那时候你们闹了那么一场,真是风风火火。”他的语气顿了顿,“后来他知道了你家出的事,简直都快疯了。”
韩千音只是听着。
“他因为联系不上你,还来找过我。”
杜骁在开车,旁边的对话飘到耳朵里,他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韩千音。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个叫la jolla的海滩旁,离停车场不远,就是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
也许是因为靠近南边,头顶的阳光变得更加qiáng烈。路的尽头里,不太平整的石阶连接着一片绵长的白sè沙滩。一群海狮正惬意地躺着晒太阳,浑然不顾周围来往的游人。再靠近水面一些,是乱石铺成的浅滩。
韩千音找了个角落,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刚刚和周严明对话后,心里烦闷的情绪渐渐冒出头来。她阔别已久的烟瘾又上来了,在背包里摸索了一会儿,将那盒万宝路握在手里的时候,又想到自己这时候抽烟有破坏环境的嫌疑,于是作罢。
刚起身往回走,结果看见离她两米处,杜骁正举着个夸张的镜头,往自己右边不远的方向拍照。
她身后,一只海狮正立在阳光下,滑溜溜身体向后仰成了一个c形,在惬意地享受着加州海滩的阳光。
正当他对着海狮按了几次快门、准备收起相机时,突然,韩千音恶作剧般地朝镜头的方向凑近,挡住了某人的视线。
她的脸占据了小半镜头,皮肤在阳光下白皙透亮,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镜头那边的人。
甚至特意朝他眨了眨眼睛。
结果对面的人根本没有感受她的友好,下一秒便毫不留情地把镜头移开了。
呵。
不知道他在高冷什么。
见杜骁已经转身往回走,她也跟了上去。
“杜先生——”她叫他。
他没有搭理。
“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
“比如?”
“比如你是什么星座的?”
杜骁看了韩千音一眼,她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满脸不正经的笑意。
“不知道。”
“那你有女朋友了吗。”
“无可奉告。”
“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见面前的人仰头看着自己,他问,“你想干什么?”
“想跟你做个朋友、进一步了解你呀,顺便……”她璀璨一笑,“把握一下交往的尺度。”
杜骁神sè冷然,似有不悦。这大概是第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把这样直白大胆的话说得面不改sè心不跳。
他没再看她,径直走上了台阶。
此时,周严明在给一同出发的朋友打电话,在得知对方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后,两边商定在洛杉矶碰头。
再次发车时,司机换成了周严明,杜骁在副驾的位置上闭目养神。车行驶了一段,坐在韩千音身边的小师弟江瞳有些无聊,小心翼翼地朝杜骁凑近,轻轻叫了句,“杜老师?”
杜骁并没有睡着,侧头看着身后的人。
“可以看你拍的照片吗?”
杜骁没应声,只是把相机包扔了过去。
江瞳拿过相机,一边聚jīng会神地浏览着。突然,他眼睛盯着显示屏,怔怔道,“这张,千音师姐……真美。”
画面的背景里,是铺满乱石的浅滩。韩千音抱着xiōng,婀娜的身姿正微微迈开步子。风扬起她耳边的碎发和裙角,侧脸被炫目的阳光照得透亮。她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微微眯着,望向大海深处。
韩千音原本在一旁睡觉,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目光投向相机的显示屏。
杜骁是什么时候拍的,她怎么不知道。
还来不及思考,便见杜骁回头看了一眼屏幕,不咸不淡道,“不小心按错了,帮我删掉吧。”
韩千音:“……”
到洛杉矶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不早不晚,周严明打电话和另一台车的同事联系后,一行人在好莱坞附近碰了头。在巨大的白sè“hollywood”标志下欣赏完夕阳后,天sè已暮,又在市区里兜兜转转,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
由于长时间的开车和行走,平日里jīng力旺盛的杜骁也感到疲惫。他洗完澡,躺在那宽敞舒适的大床上,正不经心地tiáo着电视频道,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一开门,发现江瞳站在门口,脸sè焦急。
“怎么了?”
“杜老师,你是医生吧?千音师姐的脚肿得很厉害,可以麻烦你帮忙看一看吗?”
杜骁进门时,韩千音正坐在床上打量着她的右脚。从小腿到脚踝有一道长约十公分的伤口,是在la jolla的浅滩上划伤的,受伤的时候不痛,后来她用清水稍微处理过,一路上也对此毫无知觉。结果晚上江瞳来自己房间借洗发水,才被他注意到脚上的伤口比之前更肿了一些。
伤口周围的皮肤发红,按上去有痛感。划伤处似乎并没有结痂,皮肉破损的地方有淡黄sè的液体渗出来。
杜骁进门后,径直在韩千音身旁蹲下,打量了一番她脚上的伤,转头对旁边的江瞳道,“去附近的药店看看有没有双氧水和盐水,如果没有双氧水就买络合碘。对了,顺便买两包消毒棉签。”
“好的。”
江瞳转身出门时,又听见身后的人补充,“药店就在酒店出门左拐的第三个街区,不用过马路。”
随着门关上,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此时,房间里只有韩千音和杜骁两人,杜骁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空气有些安静。
身后是酒店温暖舒适的大床,又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韩千音只觉得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洗漱过了,发梢还带着点水滴。那张lún廓分明的脸清爽又干净。身上随意地穿着浅灰sè的衬衫,纽扣并没有扣到底。他正低头打量着她的脚,导致她目光随意一动,便可以从他敞着的领口看到坚实的xiōng肌。
中间有一处有些晦暗不明,也许是光线问题,看得她突然心痒。
脸上渐渐升起了燥热。
韩千音正出神,目光却被当事人撞了正着。他面无表情,只是问,“有没有干净的纸巾?”
“有消毒棉球。”她平时为了化妆,会随身备一些。
“消毒棉球更好。”
拿到棉球后,杜骁在伤口附近擦拭渗液。碰触的瞬间,韩千音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杜骁看了她一眼,沉默着。
她觉得疼,于是试图以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你们医生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注意附近的药店么?”她问他,“这是你们的职业习惯?”
他没有应声。
又过了几分钟,她觉得这沉默实在让人难熬,便提起前几天不小心听到他打电话的事。
“对了,到西湖村开会的第一天,我听到你让电话那头的人流产、切zǐ gōng……是在说你的病人吗?”
话音落下,她见他抬眼,目光黑暗幽深,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应该是病人,对吧?”韩千音对他笑,“我当时还以为你是黑社会呢。”
杜骁沉默着,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后,又冷着个脸、兀自低下头去。
见对方反应冷淡,韩千音也不生气,只是用腿轻轻踢了踢他。
“喂——”
隔了一会儿,杜骁才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口水里的细菌给你造成二次感染,那么,你最好闭嘴。”
韩千音张了张口,终究噤了声。过了会儿,又感觉到从伤口周围传来的力度。
二十多分钟后,江瞳回来了,然后,他围观了杜骁给韩千音清理伤口那残忍的全过程。
杜骁用棉签沾了盐水,在伤口边擦拭着。力道不小,一时疼得韩千音叽叽歪歪的。
“杜骁,你轻点。”
结果那边的人根本没手软,力道一如既往。韩千音疼得厉害,却拼命地忍着脚上的刺痛,她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把他的手踢开。
“算了,我去医院好了。”
杜骁没搭理她。
到后来,大概是痛得已经麻木,韩千音整个人有些萎靡。
十来分钟后,面前的杜骁放下棉签,又让江瞳从卫生间拿来垃圾桶,将盐水瓶倒在伤口上冲洗二十来秒,最后再在伤口周围来来回回涂了几次络合碘。
“已经没事了。”他一边收拾起四周的狼藉,“这几天就让伤口用纱布盖着,不要碰水。明天回国了去药店里买支百多邦,每天涂几次。”
韩千音觉得腿上火辣辣的,看着面前的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低声说了句,“谢谢”。
夜有些深了。
杜骁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迈开步子,听到身后的人吐槽了句,“说好的温柔白衣天使呢。”
即使声音很轻,杜骁还是捕捉到了。他回过头来,对她扯了扯嘴角。
“温柔?”杜骁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至少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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