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天天在作死》26.醒后

  醒来的时候,叶武发现自己躺在狭小的床上,天花板和日光灯都很苍白,乳白sè铁架床头柜瞧上去是八十年代的那种款式,上头还摆着一部老式电话机。
  她知道屋里头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干巴巴地躺了一会儿,也没有费心去打量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果然年纪大了,出门之前就该乖乖吃药,不要逞qiáng。
  她沉闷地吐出口气,由于那种珍贵的药已经不多了,所以她一直都想再撑段时间,等到快不行了再吃一颗。
  但现在看起来,她实在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对于李云安的欺骗,她仍是想起来就觉得怒不可遏,心xiōng里一股邪火,烧得嗓子眼都疼,但是再看看自己这副狼狈相,又不禁只剩颓然。
  唉……
  算了吧。
  她闭上眼睛,费力地咳嗽两声,很有些阿qjīng神地自我开导起来。
  想想古时候的帝王家,被戴绿帽子的多了去了,她养一群貌美的家仆,的确难以保证不会有背着她偷腥的,嗯,正常、正常。
  不能生气,昏了一次她总算是清楚了,这气犯不着。
  眼下她身子不如平时,随意发脾气的话,吃苦头的是自己。
  正像一条咸鱼似的,干瘪地睁大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怒焰,就听到门锁传来动静。
  段少言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高大的身形进了这狭小简陋的房间,使得空间显得更为bī仄。
  叶武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嫌烦,又把目光移开了,盯着墙壁上的一块蚊子血,默默不作声。
  青年见她不愿与自己说话,也不qiáng求,看了她一眼,就在她床头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叶武听到塑料袋唏嗦的动静,然后一阵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很快侵占了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
  她铁青着脸,脸颊贴在枕头上,胃部的饥饿感很快被嗅觉唤醒,她虽然没有转头,段少言也没有吭声,但她却已经清楚地闻出,他是去外面带了些吃的回来。
  萝卜子排汤,应该还加了点香菇。
  忍着忍着,肚子就开始发出一些叽里咕噜的怪响,在这个只有两个人,且十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刺耳。
  叶武的脸皮虽厚,但耳朵尖却薄,段少言就冷眼瞧着她的耳坠慢慢涨红,有些好笑。
  “一天了,你饿不饿?”
  “……”叶武想,人,要有气节。
  不吃。
  “加了两倍的排骨。”
  叶武:“……”
  “我在这个县城找了一圈,干净的店不多,找到一家卖年糕的,洒了很多的红糖和芝麻,不过这个不消化,你要吃的话,只能吃两块。”
  “……”叶武还在竭力忍耐着已经摇摇欲坠的信念。
  段少言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吃,那我就都倒了。”
  “别!!”
  叶武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止住段少言的动作。
  “……放着吧。”她干巴巴地说,“反正买都买来了,不好浪费的。”
  段少言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浅浅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将快餐盒子打开,折了筷子和汤勺,拿温水冲干净了,再递到叶武手里。
  “有些烫。”他淡淡地说,“你慢点。”
  对于他这种凝结着寒冰的关心,叶武当然没有感觉到,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一碗冒着热气的萝卜排骨汤上,接过筷子和汤勺,左右开弓吃的哼哧哼哧,不亦乐乎。
  段少言手指交叠,安静地看着叶武吃饭,时不时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在鼻翼处打落些模糊温柔的碎影。
  叶武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东西,重重舒了口气,脸上总算又有了些血sè,开始愿意和段少言说话。
  “饱了。”她把筷子一丢,揉了揉肚子,“我们这是在哪里?”
  “李家村旁边的县城。”段少言说,“这里只有一家招待所,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回去。”
  “嗯。”
  叶武靠在枕头上,逐渐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养了十六年的男人,竟然早就背着她结了婚,甚至连孩子都要收获第二茬了,不得不说,她这个金主当得很失败。
  而她的失败,还有她气昏过去的失态,却都被段少言这个小畜牲看在了眼里,饶是她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坐立不安。
  但心里再是不安,脸上还是要绷着的。
  叶武看起来依然十分冷静,大有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的从容,仿佛之前昏倒的人不是她,而是王大伯李大婶之类跟她八杆子打不着边的路人甲。
  段少言觉得有趣,带着好笑的心思,瞧着叶武坐直身板,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咙,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
  “以后我早饭要吃肉粽,你不能拦着我。不然你也瞧见了,会低血糖,犯晕。”
  他似是温柔,又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叶武坐了一会儿,道:“李云安的……这件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做的不算滴水不漏。”段少言淡漠地,“若你不是完全的信任他,也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叶武不出声了,偏着脑袋,沉寂地思索了许久。
  段少言说的没错,其实仔细想想,李云安行事都是漏洞。
  他时常会问她来讨要些药方,或是干脆请她给几颗医治心脏病的丹药,而当她问起原因的时候,他就支支吾吾,只说是自己一个远房伯父有这毛病。
  现在想想,真是去他大爷的远房伯父。
  “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叶武朝段少言怒目横眉。
  “……”段少言无语半晌,叹了口气,“师父,我赶他走过的。”
  叶武哑巴了,闭着嘴,瘪着一张脸,无言地瞪着他。
  青年漆黑的眉宇下,一双眼睛又沉又寂。
  “是你自己不肯。”
  在他这样清冷明朗的目光中,叶武忽然觉得有些窘迫,她知道段少言的意思,其实也很心知肚明,如果段少言当时跟她说这些话,她肯定不会相信。
  对于李云安,她一直存着偏袒。
  而对段少言,她却一直怀有偏见。
  当时段少言要赶走李云安,叶武是什么反应?
  她伸手就狠狠抽了段少言一巴掌。
  在李云安这件事情上,段少言是根本不可能用言语说服叶武的。
  原本按照段公子的血性,他既动了怒,那肯定是要让下人去吉林,抓了李云安妻儿,再让李云安直接站在叶武面前,当面解释清楚。
  可是后来出了许风那档子事,他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多像是一只蠢笨的螃蟹,明明是心里头受伤了,却还要挥舞着钳子,一副“我只是生气,我才没有被打击到”的模样。
  他就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她可怜。
  原本派人去接李云安老婆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下来。
  只是李云安最近的小动作太多,有下人来报,说是他在吉林的那个老婆身体弱,是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人,最近因为怀孕,体质就更差。
  李云安为了给她压着病,所以这些年跟着叶武,隔三差五问她讨点丹药,最近甚至会去偷叶武给段嫣然jīng心炼制的膏方。
  段少言忍无可忍,便去找到了李云安,跟他摊了牌,提了条件。
  “事情我可以不揭露。但你从此手脚放干净。”他当时在叶武私宅的客厅里,漠然看着忐忑不安的男人,冷冷道,“如果再犯,你给我当心。”
  大约是吓倒他了,段少言也没有想到李云安会选择逃跑。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和叶武解释,她是听不进去的。绕了一圈,纸包不住火,他还是选择带她来了吉林,让她亲眼去结束这一场持续了十六年的幻梦。
  叶武觉得自己似乎在李云安这件事上,把所有的怒气都耗尽了,以至于现在整个人干瘪无力,什么都不想再做了。
  她甚至不愿再去看李云安一眼,去质问他为什么要欺瞒自己这么久,这件事的细枝末节,她都不想知道了。
  光是个lún廓就让她呕吐的事情,若是挨近了,细看那脓疱,只怕要让她恶心到死。
  “我困。”
  她说着,冷着张脸,潜进了被子里。
  翻了个身,背对着段少言。
  “我要再睡一会儿。你回你自己房间去吧。”
  身后的男人却没有动静。
  叶武等了一会儿,扭头没好气问他:“你听不懂人话吗?你师父我老人家要就寝了,麻烦你,行行好,出去可以吗?我要脱了xiōng罩睡觉!”
  “…………”
  段少言坐着没有动,很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师父,这里没有别的房间了。”
  “……啥?”叶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段少言淡淡地,细冷优雅的双手微微摊开,平静地说:“这附近有一所高中,今天是周末,我们来的时候,这招待所里就只剩了最后一间房。”
  叶武:“……所以?”
  “所以,”段少言面不改sè心不跳地宣布道,“我今晚住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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