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17.第17章

  这个尴尬的晚上最终还是过去了。
  钟恒醒得比许惟早。
  他翻个身,许惟侧身睡着,脸朝他,一大把头发丝儿乱糟糟裹着脸颊,眼睛挡了些,嘴chún也遮了半边,挺翘的鼻子露着,呼吸轻缓,嘴chún上的发丝被气息带得小幅晃动。
  她睡觉时眉心是微微皱着的。
  以前也这样么。
  钟恒回忆了下,没有印象,拢共也没在一起睡过几回。他倒是想,存了一肚子坏水,没什么机会用上。
  钟恒先起床,没打搅她,套上裤子,拿起t恤走出去。
  关上门,边走边抖开t恤准备穿,隔壁屋走出个人。
  钟恒头转了下。
  杨青拎着洗衣篮,里头堆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看到钟恒光着膀子,她先是惊讶,紧接着脸就红了。
  钟恒把t恤穿上,拉了拉,若无其事道了声:“早。”
  杨青看看他,觉得奇怪,往旁边瞥了眼,206号房。
  是许惟住的那间。
  杨青顿时有点愣:“钟恒哥,你怎么在这啊。”
  钟恒没答,笑了声:“小孩子别多问。”
  他转头迈着大步下楼了。
  杨青站了好一会,回过神来。
  钟恒那样说差不多算回答了。
  他是从那间房里出来的。
  杨青心情复杂地看了看206的房门,有些不敢相信,可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他以前带过几个女性朋友来过?从来没有。
  许惟醒来已经不早了,下去吃饭时,餐厅没剩多少东西,锅底有几勺粥,盆里剩三个茶叶蛋。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外面吃,小章过来说:“许小姐,钟哥给你买了早饭,在厨房锅里温着。”
  许惟问:“他人呢。”
  “出去接人了。”
  客栈一般会看情况提供接站服务,这个情况指的就是钟恒在的时候。钟琳很会jīng打细算,客栈总共没多少人手,运转良好,偶尔钟恒过来还能多个免费劳动力。用钟琳的话说,自家弟弟,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白不用。
  许惟到厨房看了下,砧板上有个锅,chā着电。她掀开盖子,豆腐脑的淡香飘出来,旁边还有两块土豆饼。
  这是她从前最喜欢的早饭搭配。
  以前吃的豆腐脑是丰州有名的红枫街师傅做的,口味好,人多,钟恒骑车过去,每天赶着点买一碗,后来师傅认识他了,提前给他留着。
  许惟端早饭到餐厅里吃,还剩一口饼的时候,沈平安牵着泥鳅回来了,张口就喊:“章叔叔,快救救我。”
  小章在前台给客人办退房,没空理她。
  许惟放下筷子走出去。
  平安看到她,见了救星似的,拽着泥鳅跑过来:“许姐姐,你救救我。”
  泥鳅绕着圈晃尾巴,直冲许惟示好,要不是平安拉着绳子,大概已经撒丫子扑到许惟身上。
  许惟看看平安,又看看泥鳅,前者衣服湿漉漉,小辫子东倒西歪,后者一身wū泥,黑不溜秋,活脱脱一只落汤狗,哪里还有先前那帅气的狗样?
  “怎么回事?”
  平安站着不动了,捏着狗绳支支吾吾不讲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许惟,可怜巴巴。
  而泥鳅那货更是不能指望,它压根不清楚状况,一个劲摇头晃脑耍帅,wū泥甩了一地。
  平安急得要哭:“我妈肯定要打我,还有舅舅,泥鳅是他宝贝儿子,现在丑成这样,我这回要惨了。”
  “你别急。”
  许惟赶紧过去接过绳子,泥鳅蹦过来,给她白皙的小腿蹭黑一层。
  幸好今天穿的是短裤。
  “你现在回屋,先把衣服脱了,洗个澡。”许惟说,“我带泥鳅洗一下,等会去找你。”
  “好好好。”
  平安跑上阁楼。
  许惟连哄带拉,带泥鳅从屋外绕去后院。
  杨青正在晾床单,一回头,也惊到,“这是泥鳅啊?怎么弄成这样了?”
  “不知道去哪玩了,大概掉泥水里了。”
  许惟把绳子系到柱子上,接桶水直接倒上去给它冲洗,泥鳅似乎很生气,一直转圈躲着,还嚎了两声,显然不愿意洗澡。
  “乖一点啊。”许惟蹲下来,在它头上抓两把,再摸摸。
  泥鳅慢慢配合了,缩着脑袋,眼睛觑着她。
  许惟看笑了:“小可怜儿,跟你主子一样。”
  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要人哄。
  杨青听见这话,看了许惟两眼,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许惟接了三桶水,将泥鳅洗出原来的样子,交给杨青照应。
  她去了阁楼。
  阁楼一共两层半,一楼是个小厅,二楼两间是小卧室,钟琳住一间,隔壁是平安住,顶上半层是纯木头结构,空在那。
  许惟找到平安的房间。
  平安洗好澡,在穿衣服,听到敲门声先开条缝,脑袋探出来,看见是许惟才松口气,让她进去。
  许惟帮平安洗了脏衣服,晾起来。
  平安跟在后头,很是忐忑:“许姐姐,我妈肯定会看见我换了衣服。”
  许惟问她:“害怕?”
  平安猛点头。
  许惟走到小桌边,看了看桌上一摊书,喊平安过来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
  平安说:“我告诉你,我妈如果打我,你帮我拦着点行嘛。”
  许惟被逗笑:“你说说看。”
  平安咬咬牙,招了:“我跟人打架,泥鳅就跑水沟里打滚去了,我就下去拉它。”
  许惟懂了,“干嘛打架?”
  “他骂泥鳅傻。”
  许惟:“……”
  敢情还是为泥鳅出头来着。
  平安又求:“许姐姐,你帮帮我成么。”
  许惟说:“你怎么老叫我姐姐,我比你舅舅还大。”
  “啊,那要叫什么?”女人不是都不喜欢被叫阿姨嘛。平安一着急脑子动得贼快,“你让我叫舅妈也成。”
  许惟一愣。
  平安却开了窍似的,笑嘻嘻说:“许姐姐,你想做我舅妈吗,你想的话,我们就是亲戚了,你对我好点儿。”
  许惟说:“你脑袋挺聪明啊。”
  平安得意了:“那你快答应,我舅舅那么帅。”虽然很凶。
  许惟笑着,也不说话。
  平安又来一招:“我给你看我舅舅最好看的照片。”
  “照片?”
  “对。”平安爬起来,从柜子上拿相册翻给许惟看,“这个,我舅舅上大学的时候。”
  照片上的男孩站在石头上,后头是溪流。
  他板寸头,穿一身黑sè运动服,看着镜头,眉毛漆黑,眼睛亮。他脸上有一丝不大明显的笑容,显得敷衍。
  照片不算大,比许惟手掌小点,塑封过,右下角印着时间——2008.4.3。
  许惟看了一会。
  平安问:“好看嘛。”
  许惟点头:“好看。”她没抬眼,问,“这个就一张?”
  “对啊。”
  “那给我吧。”
  “啊?”平安为难。
  许惟对她笑,“你妈那边我帮你,保证不挨打。”
  平安一秒点头:“行行行。”
  许惟把照片抽出来,放裤子口袋里,对平安说:“你舅舅让我教你写字,现在刚好有时间。”
  平安刚刚犯错,也不敢说不写,乖乖拿出本子。
  许惟打开一看,受到惊吓。
  本以为是钟恒毒舌,没想到真是“奇丑。”
  这一教费了不少时间,到十一点才歇。
  平安很会卖乖,拿了两罐旺仔牛仔,给许惟一罐。
  外头有说话声传来。
  许惟走到阳台,平安也跟过去。
  是钟恒接到人回来了。
  三四个陌生人拖着行李箱走进客栈,钟恒停完车,刚进院门,走到小花树下,杨青带着泥鳅出来。
  一见到主子,泥鳅忍不住撒欢,一溜儿跑过去,钟恒把它抱起来,对着脑袋一顿揉:“什么德行,矜持点啊,儿子。”
  许惟靠在栏杆上,看得好笑。
  平安喊:“舅舅!”
  钟恒抬头,循声望过来,目光没放平安身上。
  许惟没动,钟恒眼里渐渐有笑。
  许惟抬起手,晃晃手中那罐旺仔,“接着。”
  放手一扔,红罐子在空中划一道线,稳稳落进他手里。
  那年早读,他罚跑,八圈,下课从cào场跑回来,在楼下看见她。
  她站在二楼,手里也一瓶牛nǎi,从上头丢下去,“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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