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阮拿着信寻到竹林来的时候,洛燃正好刚练完剑。
他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于是一收剑便转过身问她:“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韩阮上前一步,将手里那封信递过去,说:“给你的。”
洛燃一怔,但随即抬手接过。
他也没避开韩阮,直接当着她的面拆开了信封。
信是白延寄来的,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写得十分简练,前后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句话。
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这回白延除了自己的近况之外,还另外添了一道邀约。
他约他今年中秋在嘉陵江上见面。
洛燃看完这封信,一边将其装回原样一边抬眼望了望天边的yīn云。
韩阮见状,忍不住问道:“信上写了什么啊大师兄?”
洛燃道:“他约我见面。”
韩阮闻言,差点没惊掉下巴:“他……他愿意见人了?!”
不怪韩阮反应这么大,自从五年前那一战结束,白延就没有在江湖中再出现过了。
没人知道他带着韦韵的尸骨去了哪,甚至于他原先在关中的势力闹至四分五裂时他也没出现。
如果不是他偶尔还会有书信到青城,韩阮大概都会怀疑他是否已经不在人世,毕竟五年前韦韵替他挡下那一剑后,他的反应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现在他忽然约洛燃见面,怎能叫韩阮不惊讶。
韩阮道:“他约了哪啊?什么时候?”
洛燃:“中秋,嘉陵江上。”
至于具体是嘉陵江哪个位置,虽然白延信上没说,但洛燃基本可以猜到。
此时离中秋不过十日,蜀道难行,洛燃要赴这场约,须得立刻动身才是。
所以他才会在读完信之后抬头去看天sè。
韩阮一听,也懂了。
她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说:“那大师兄你去吧,爹那边我帮你说。”
洛燃低头对上她灵动的眼眸,停顿了片刻后才道:“还有件事,大概也要麻烦你。”
韩阮:“?”
他抿了抿chún:“去屋里替我取把伞如何?”
韩阮盯着他嘴角的弧度,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以至于都没有立刻应声。
好一会儿后,她才拍着脑袋跑向了林边的那座茅屋。
等她寻到伞从茅屋中出来的时候,第一滴雨也恰好落下。
洛燃站在原地,看她手忙脚乱地撑开伞,就要朝自己的方向奔来,难得拔高了声音道:“回前山去吧,记得帮我同师父说一声。”
说罢他直接转身穿过细雨,一提气跃下了山崖。
下山路上洛燃忽然想起来,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白延并与其切磋交手,似乎就是中秋。
洛燃向来没什么朋友。拜入青城时因为拿了韦连霄的令牌,青城这边干脆连考核都免了,直接收了这个弟子,这让他在青城的前几年饱受排挤;后来他当上首座,同辈弟子又纷纷觉得他性格太冷太难相处,对他避而远之。
白延可以说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他们交朋友的时候,白延用的名字还是林焕。
但名字和身份不过是行走世间的一个代号罢了,洛燃本来也没那么在意。
五年前那场决战结束后,他曾问过白延:“你现在有何打算?”
白延摇头,说他不知道。
洛燃看得出来,他不是有心向自己隐瞒去向,他是真的茫然到不知何去何从。
于是洛燃干脆没有再问其他。
临别时洛燃不放心,特地用向他提了一个要求。
洛燃道:“不论你之后去哪,都告诉我一声。”
白延应下了,此后的五年里,每隔半年都会送一封信来青城。
洛燃原本以为,他们两个后半辈子的交集可能也就这样了,结果五年过后,他居然约了他见面,还选了那样一个日子。
这让洛燃在接下来的十日里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慌。
中秋这日,yīn雨连绵了半个多月的蜀中难得放晴。
洛燃于天明时刻赶到白延当年赢下曲凤剑的那个地方,发现早有人候着自己,是个撑船的艄公。
艄公盯着他身上的道袍看了片刻,扯着嗓子问:“这位道长可是姓洛?”
洛燃点头。
艄公嘿了一声,说那快上来吧,您的朋友在江中等您呢,等了好几天了。
洛燃朝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远处江心有一艘船正漂着。
“麻烦你了。”他对那艄公道。
“我也是收了钱的。”艄公一边撑船一边回头跟他扯,“您那朋友出手可阔绰了。”
洛燃没有与人闲聊的心思,干脆闭目养起了神。
大约一刻钟后,他感觉身下的船放慢了速度,他睁开眼,发现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三丈不到。
白延大概在船内休息,没什么动静。洛燃想了想,直接起身朝他的船掠了过去,待站定后才回头对那艄公道:“多谢。”
太阳刚好升起,拨开江上最后一点秋雾。
洛燃还没有迈开第一步,船内就传来了白延的声音:“你来了。”
下一刻,脚下的船晃动了一下,白sè的身影从舱内钻出。
两人一个在船头一个船尾,已经很近很近,但洛燃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看到白延的头发全白了。白得毫无杂质。
洛燃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青丝如雪的白延先打破了沉默。
白延语气清淡道:“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
他说罢直接一甩袖在船头坐下,并拍了拍身下的船板,那意思大概是别愣着了快过来。
洛燃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稳下心神,可当他抬步过去,近距离看到那头白发时,他依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船头摆了一坛酒两个碗,白延正倒酒。
他一边倒一边问:“我们认识十年了吧?”
洛燃低头看了一眼碗中清澄的酒液,道:“你以前不喝酒。”
白延说那是因为以前大仇未报,所以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清醒。
洛燃一时无话。
片刻后,他举起自己面前那一碗,仰首一饮而尽。
就这么沉默着喝了五六碗后,白延才再度开口。
他望着江岸,目光很远,道:“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见你一面。”
洛燃:“见了之后呢?”
他收回目光,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他说:“见了之后,就算是道过别了。”
可能是这一路上都隐隐有此预感,真的听到这句道别时,洛燃反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不少。
他放下酒碗,盯着他少有的朋友看了半晌,末了问:“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这回白延是真真切切地笑了,他说你不是都知道吗,我给你的信上写了啊。
他这几年只干了两件事,一是把韦韵带到天山用冰封了起来,二就是在天池边上练剑。
这两件事,洛燃的确是知道的。
可洛燃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你现在有没有少难过、少痛苦一点?
白延没有回答。
于是两人便再度陷入了沉默里。
这沉默太过长久,久到洛燃以为这场告别已经结束的时候,白延才重新出声。
他说:“阿韵走后,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
“太奇怪了是不是?”
“……”
“我梦到过我娘,梦到过你和你师父,也梦到过我义母,我甚至还梦到过段鸿,唯独没有她,一次都没有。后来我想,既然她不愿意来见我,那就我由我去见她罢。”
说这话时他特别平静,比当初练了断情绝爱之剑,体会不到任何感情时还平静。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下去洛燃也明白了。
但他还是说了下去:“当年你说,不论我去哪,都记得要告诉你一声。”
洛燃:“嗯。”
他倒出最后两碗酒:“现在我告诉你了,我在这世上就再无所欠了。”
太阳彻底升起,余酒洒入江中,江风袭来,雪丝乱舞。
他缓缓闭上了眼。
……
木韵只在自己挡完剑断气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感受到了痛,她跟k24感慨,幸好在青城长蘑菇的这三年里她有好好练轻功。
k24:“……”
睁开眼的时候,木韵发现自己回到了接到肖奕电话的商场门口。
她手里还拿着手机,一看时间,居然才刚结束通话五分钟。
正当她想着之前经历的那些莫非是她在美容院做的梦时,她听到k24在她脑中说:“不,不是做梦,只是给你一点休息时间。”
木韵:“???”
k24:“从现在开始,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后,你会进入下一个世界。”
木韵想了想,转身把自己买的东西扔到了商场寄存柜里,然后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过去了。
她问k24:“我第一个任务是成功的吧?”
k24说是,所以你现在要去看你初恋吗?
木韵:“是啊,去看看他到底怎样了,我的努力有没有成效,那一剑可疼了好吗……”
k24:“才一个任务,成效不会多大的。”
木韵说那也去看看吧,否则那一剑不是白挨了。
她下车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九分钟,她只能一路狂奔着上楼,结果因为跑得太快,在拐角处撞到了一个穿病号服的人。
木韵:“对、对不起!”
病号服低着头没有反应,走廊尽头传来护士的呼喊:“哎你怎么摔了!你别动啊!”
与此同时,木韵听到k24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间到了。”
在白光闪过的这一瞬间,眼前的这个病号服也好像抬起了头。
木韵觉得,这双眼睛好像有点眼熟……
难道是她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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