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场雪
“付小姐, 你怎么了?”
付忘言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晕得厉害。小腹处也是翻江倒海, 痛感一波连着一波袭来。
眼前的世界白茫茫一片,暗影重重。周边的环境分明并不喧闹, 可是耳畔男人的声音她却一直听不真切。
视线很模糊,听觉也很模糊, 感官瞬间变得很不清晰。
她历来会痛经, 每个月大姨妈都会虐她。读大学那会儿就经常因为痛经请假在寝室躺尸。但是像这次这样来势凶猛,还真是头一次。她居然都招架不住。
男人的手臂qiáng劲有力, 直接托住她纤细的腰肢, 维持着她整个人的重量。
女孩瘦瘦小小的一只,腰肢不堪一握,顾疏白很轻松就扶住了。
她太轻了, 他估摸着这姑娘的体重最多不超过九十斤。
她大半个身体都倚靠在他怀里,有他的支撑,她勉qiáng才没倒地。
背靠在他怀里,虽然只是这么短暂的一小会儿,她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怀抱的温热。
很暖,很暖, 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更让人觉得留恋。
男人身上衬衫清凉的面料磨蹭着她脖颈处的那点皮肤, 酥酥麻麻的触感。震得她心尖发颤。
过去她一直不知道, 她还会有离他这么近的时候。
“付小姐你怎么样?”顾疏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你感觉如何?”
付忘言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嘴chún干涩泛白, 毫无血sè。脸sè发白,表情格外痛苦。
隔了好久,她才缓过来一些。没有了之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肚子,另一只手紧紧拽住顾疏白的手臂,嗓音颤抖,“顾医生……麻烦你扶我到边上坐一下……”
“好。”
顾疏白依言扶她到花坛边坐下,征询道:“我通知付总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付忘言虚弱地摆手,“我坐一下就好。”
“你真的没事?”男人似是不放心,再次询问。
“没大碍。”
痛经是常有的事儿,疼疼就习惯了。
见她一直捂住肚子,顾疏白多少猜到了一些。考虑到两人的关系,他原本并不想主动提起。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痛经还是找中医tiáo理一下比较好。”
付忘言:“……”
顾疏白猜到了她痛经,她没觉得有多诧异。毕竟医生大多心细如尘,她如此症状,他肯定一猜就猜到了。她只是觉得有些尴尬。让一个男人说出她痛经。
“嗯。”女孩子家到底脸皮薄,双颊当即染上一抹粉红sè,僵硬地点了点头。
顾疏白说:“青陵林均生老先生的长孙林牧迟林医生是中医界的翘楚,付小姐不妨找他看看。”
“谢谢顾医生告知,我知道了。”
原本以为这一话题就此告一段落,付忘言直接说:“顾医生,你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下就好。”
男人却出人意料地冒出一句话来,“付小姐会去吗?”
两人对视,目光交接,男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但平静中又似乎透露出一种严肃。这让付忘言忍不住心下一惊,心跳加速。
一两秒后,她招架不住,慌乱地错开视线。手指又下意识地开始去扣手包的金属链子。声音放地很低很低,莫名有些底气不足,“应该……应该会去的吧……”
顾疏白瞥到女孩的小动作,心下了然,知道她是又开始紧张了。
只见他勾了勾chún,醇厚低沉的嗓音渐次bī近,“付忘言,你究竟是怕医生,还是怕我?”
***
温老爷子的寿宴结束后,顾疏白和二叔顾岐云一同离开。
他今天没开车来,回去搭了二叔的顺风车。
叔侄俩一起坐在后座。顾岐云席间被人guàn了不少酒,这会子有些上脑,一张脸涨地通红。
顾岐云揉捏着肿胀的太阳xué对顾疏白说:“今个儿在温老爷子寿宴上,付老太太给你牵了条红线。”
“付老太太?”顾疏白心下一惊,扭头问:“咱们横桑那位付部长的母亲?”
“可不是么!老太太一听说你三十好几了还打光棍,赶忙热络地替你张罗起来了。”
顾疏白:“……”
“谁?”顾疏白额角一突,忍不住问:“该不会是付小姐吧?”
“哪能是付小姐!付家多么显赫,我们顾家哪里高攀得起。”顾岐云告诉他:“是谢老的孙女。”
顾疏白:“……”
震惊都无法形容咱们顾医生的心情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被牵扯到一起去了?
父亲年轻时就在c大任教,一直教了几十年的书。这退休了,还被校长请回去继续给本科生带选修课。谢老是c大商贸院的院长,他和父亲是同校同事。他过去也和谢老打过几次交道。也一直都知道谢老有一个宝贝孙女。不过愣是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和这位谢小姐联系到一起。
“您给答应了?”
“可不嘛,付老太太的好意,咱们怎么能够拒绝。”
顾疏白:“……”
“二叔,您赶紧替我推了。我和谢老那孙女压根儿就不熟。您说您这不是胡闹么!”
“不熟怕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哪有人天生就是相熟的。都是经过接触了才渐渐熟悉起来的。你去见见,又没有什么损失。”
顾疏白:“……”
“二叔,我医院成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这闲工夫去相亲。”
“疏白,就你忙啊?别人就不忙了吗?时间嘛,挤一挤总还是有的。”顾岐云循循善诱:“再说了,不能拂了人老太太的心意。”
“呵……”顾疏白轻嗤一声,道:“付家和您历来就来往甚少,付家老太太这次会这么好心给我牵红线?”
“老太太那点心思我哪里会不清楚。这段期间华宇和好几家上市公司在争城南的一块地皮。老太太这是在替她儿子给我示好来了。”
“您既然清楚,还让我去见人谢小姐?”
顾岐云说:“这不是总得走个过场么!”
“二叔,依我看,这过场都没必要走。”顾疏白直言不讳,“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从温家回去,付忘言直接回了北锦园小区。
她下午那样公然反抗付淮,这祖宗肯定会记恨她。依到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和他娘添油加醋的本事儿,再回付家铁定不会安生。她还是逃命要紧!
付今年也不勉qiáng她。他看得出来,今天侄女在温老爷子寿宴上的表现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物极必反,不能苛求她立马就达到他的要求。这种事儿还得讲究循序渐进。
回到自己的家,看到熟悉的环境,付忘言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所面对的不再是数不清的陌生脸孔,她也没必要违背本心说那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
她就像是一只胆小怯弱的蜗牛。下了莫大的决心和信心探出脑袋,去和外面的世界交涉,去接触她所不喜欢的事物。在这过程中,但凡只要碰到来自外界的一点打击,她就会拼命地收缩触角,躲回自己的壳里。
她自己的这个小家,就是属于她的蜗牛壳。
回到家泡了杯热腾腾的红糖水喝下,胃里很快便暖和了起来,倒是没之前疼了。
整个人jīng疲力竭,累到了极致。很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硬战。
她回卧室睡觉。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胃里空空荡荡的,饿得厉害。
她这才惊觉自己这一整天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身体不舒服,连带着胃口都不好。
她靠在床头,伸长手臂,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在app上点了份外卖。
窗帘没拉,透过玻璃,外头的世界霓虹闪烁,灯火变幻。属于大城市的特有的喧嚣一览无余。
哪怕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无法从心底里真正喜欢上横桑这座城市。夏天里的烈日,冬日里的妖风,只会让人觉得煎熬难耐。
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就是满城寒冷肃杀的妖风迎接她的到来。这座城市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冷漠而又寒凉的。
这么些年下来,这座城市也实打实让她感受到它的严酷与寒冷。
它不像青陵,有最温柔的风,有最和煦的太阳,有最古老的石桥,有最欢快的流水,有最悠长的巷子,有最沧桑的青石板……
酒香穿过清幽宁静的巷子,漂亮的江南姑娘哼着轻快的歌儿踏过布满青苔的石板路,惊艳了一方天地。
她算了算日子,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该回青陵给母亲扫墓了。母亲的忌日快要到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外几缕微光照射进来。大部分的空间都藏匿在黑暗中。
静谧无声的空间里,手机蓦地发出几声震动。
有人在微信里找她。
她估摸着是好闺蜜谢微吟。
她打开床头灯,暖白的光束霎时一泻千里,将周围方寸之地照得通透明亮。
她食指轻抵指纹锁,手机屏幕瞬间被点亮。
她直接点开微信。却出人意料地收到这样一条消息——
「顾疏白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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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场雪
看到这条微信的瞬间,付忘言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拿手机的那只手狠狠地抖了两下。心房震颤,呼吸一滞,心跳蓬勃而有力地跳动起来。
顾疏白为什么会加她微信?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有她的微信?
该通过他的请求吗?
脑子里此刻有两个小人在无休无止地争执。
一个说:“付忘言你别鬼迷心窍,你恐医很严重你不知道吗?他是医生,是你最害怕的医生。你以后要嫁给自己最厌恶的医生吗?”
另一个说:“付忘言,你喜欢他。你从心底里实打实的喜欢他。别再挣扎了,你逃不过自己的心的。他是医生怎么了?脱了那身白大褂,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你喜欢他,胜过一切!”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方那个“通过”按钮那里移来移去,始终做不了决定。
现在她脑子里很乱,根本就无从选择。
因为这件事发生地太过突然了。她毫无防备,自然觉得措手不及。
几下一犹豫,突然响铃大作,手机屏幕瞬间切换成微信视频界面。
是好闺蜜谢微吟给她发来了视频通话。
她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铃声就像是催命曲不断压榨着她的听觉神经。
她深吸了几口气,qiáng行压制住自己过快跳转的心跳。让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半晌过后她才敢接通好闺蜜的视频通话。
一接通,谢微吟姑娘就劈头盖脸一顿吼:“小九你怎么回事,半天才接?”
两姑娘隔着手机看着对方,大脸对小脸的,付忘言轻声说:“对不起啊阿吟,我刚去泡了杯红糖水,没听到。”
听到付忘言提起红糖水,谢微吟不免担忧地说:“小九,你来大姨妈了啊?没事吧你?”
付忘言答:“我没事儿,你别担心。白天痛了一天,到了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痛了。”
“那就好。”谢微吟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来了,“就怕你有事。”
也难怪作为好闺蜜的谢微吟这么担心。实在是付忘言的大姨妈太过凶残。每个月来报道,来势汹汹,狂虐一通。付忘言读大学那会儿就经常因为痛经而躺在寝室,没法去上课。
付忘言:“阿吟,你找我什么事儿?”
谢微吟:“还能有什么事,还不都是你nǎinǎi干的好事儿。我爷爷一回去就游说我去跟顾疏白相亲。我都烦不胜烦的。不过小九你放心,老娘我坚决不去相亲。”
自从付忘言的nǎinǎi给咱们谢微吟姑娘乱点鸳鸯谱,谢姑娘简直都要气炸了。今天一整天没少和付忘言抱怨付老太太不地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付忘言觉得好笑,问:“阿吟,你真不打算去见一面?”
谢微吟姑娘咋咋呼呼,“见个毛线!朋友夫不可欺。小九你的男人,打死我都不会去招惹的。”
付忘言:“……”
“怎么是我男人了?你瞎说什么啊!”对于好闺蜜的用词,付忘言有些哭笑不得,“阿吟,你说话真是越来越不着tiáo了。”
“小九,你敢说你不喜欢他么?”
付忘言:“……”
她无奈地摁摁眉心,很无语,“阿吟这不是同一个概念。”
谢微吟:“小九,反正你喜欢他这是逃不掉的。不是我说你。顾疏白是医生怎么了?他穿上这件白大褂他就不是顾疏白了吗?他不还是他嘛!所以你真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喜欢就上,别怂!听我的,赶紧去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把你这恐医的怪毛病给我看看好。”
付忘言紧紧拽住手机,手机后盖微微发热,良久之后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阿吟,看不好了。我亲眼看见我妈从我面前跳下去的。十八层,嗖的一下,瞬间就到底了。我从身后跑去追她,连她衣角都没碰到……”
然后她的整个世界既然陷入了了无生气的惨白。医生的白大褂,白茫茫的光线,雪白的墙壁,太平间里白sè的遮尸布……
——
挂完谢微吟的视屏,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了。
付忘言的视线再次投回亮着一抹白光的手机屏幕,微信界面上安静地躺着刚才那条验证消息。
她呼出一口浊气,毅然决然地摁了“忽视”按钮。
她恐医这么严重,这辈子只怕都治不好了,还是算了吧!
她不禁想起顾疏白今早在温家后花园顾疏白问她的那个问题。
他问:“付忘言,你究竟是怕医生,还是怕我?”
她就是怕医生呀!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她到卫生间洗了个澡。
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了。她瞥了眼手机屏幕,是个同城的手机号码。她以为是外卖小哥打来的,手指划过屏幕,直接给接了。
“喂,哪位?”
“付小姐,我是顾疏白。”
付忘言:“……”
然后下一秒四周陷入诡异的沉默。
男人清润深醇的嗓音透过电流传过来,付忘言的身体本能一僵,直接挺直了腰板。
“喂,付小姐?”
“嗯……”隔了好一会儿,付忘言方缓过神来,柔柔弱弱地说:“顾……顾医生……有……有事吗?”
女孩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的语句传入耳中,顾疏白忍不住低声一笑,“你好点了吗?”
“额?”有些不解。
“肚子。”
付忘言:“……”
这人大晚上的给她打电话就是为了问她这个?
女孩子家到底脸皮薄,被男人问及痛经,即便隔着手机,对方根本看不到她。付忘言依旧闹红了脸,双颊发热。
“好多了。”
“嗯。”顾疏白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马克杯喝了一口热咖啡,醇香浓郁的气息在舌尖缭绕,久久不散。
他忍不住嘱咐一句:“多喝点热水,注意保暖。”
隔着手机,付忘言明显地听到了男人吞咽的声音。
她自行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一定非常性感,非常好看。
长得好看的男人,即使就是喝口水都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
几下一脑补,她莫名觉得双颊都热了起来。
尼玛,有些想入非非了呀!
顾疏白问:“我的微信请求你看到了吗?”
付忘言:“……”
果然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没……”下意识否认。
“等会儿通过一下。”
付忘言:“……”
要不要这么直接哇!
“哦。”人家都开口,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顾医生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你的病历上有写。”
付忘言:“……”
“哦。”
她怎么忘记这茬了。她的病历本上完整登记了她的个人信息。
顾疏白继续问:“口腔溃疡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那就好,抽时间去医院洗个牙,蛀牙也要早点补上。”
“去你们医院吗?”问得莫名其妙。
男人低低一笑,误会了她的意思,“你是想我帮你开个后门吗?”
付忘言:“……”
泥奏凯,她是这意思吗?
不等她开口拒绝,那边的人却抢先说:“我找牙周科的同事帮你预约个时间。”
付忘言:“……”
“好的,谢谢。”明明是想拒绝的,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了。
——
挂完电话付忘言久久不能平静。
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答应顾疏白去第一军医院洗牙了?
她明明是打算让谢微吟帮她在仁爱医院预约洗牙的呀!她怎么就答应顾疏白了呢?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通话的内容。明明什么都没有,她怎么就觉得这么怪异呢?
他们就像是老朋友在聊天。她和顾疏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尼玛,细思极恐啊!真特么诡异呀!
不过她也没多想。因为门铃响了,她的外卖到了。
这个时候当然是填饱肚子要紧辣!
***
这边男人挂完电话,嘴角微微上扬,chún边的显而易见的笑容久久不散。
隔着旧时光,他似乎又回到了去年那个冬夜。看到了那个局促不安的小姑娘。
“付忘言,付忘言……”顾疏白嘴里默念这个名字。
他的记性一向不错,明明也觉得这名字很特别,怎么就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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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场雪
十二月中旬,天气越发变得严寒。
顾疏白很有效率,没过几天就给她在第一军医院预约好了洗牙。
周三那天付忘言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这段时间因为口腔溃疡,她频繁请假,都搞得杂志社的领导有些不高兴了。不过她也不在意,该请假还是得请假。洗牙和补蛀牙都是必须的。
顾疏白那天出门诊,让付忘言到医院先去找他。
到了医院,付忘言就先去了顾疏白的办公室。
每次一进入医院,她便会觉得难受。生死场特有的浓郁的苦猩味儿挥之不去。刺激的消毒水味道也缠绕在空气里,不断guàn入她鼻腔。
她到的时候,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医护人员在聊天。她多少听到了一些,内容无非就是各自的病人,和医院的一些见闻。
顾疏白没参与其中,男人的视线定在电脑屏幕上,专注看病例。
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禁欲而神圣。
可惜,她不是制服控。不然他这副清冷矜贵的样子一定会迷住她。
她一点也不喜欢穿上白大褂的顾疏白。
护士小杨最先看到付忘言出现在门外,扬声问道:“请问你找谁?”
“我找……”
话还没来得及回答完整,就听到男人清润深醇的嗓音隔空飘了过来,“我的人。”
付忘言:“……”
小杨:“……”
我的人?
顾疏白话音一落,办公室里好几道诧异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李默然的一张大嘴巴都快惊掉了。
话一说出口,顾疏白猛地意识到话没说对,又赶紧补充一句:“我的病人。”
他微微抬头,远远看着办公室门外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件粉sè的羊角扣大衣,围一条黑sè针织围巾,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
顾疏白对她说:“你先进来,我忙完手头这点事儿就带你过去。”
“哦。”她绞了绞包带抬步走进办公室。
顾疏白指了指自己脚边的一把椅子,“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嗯,谢谢。”她坐在椅子上,帆布包放在大腿中间上,又开始毫无意识地绞着包带。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腰板挺得很直,中规中矩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被老师问话的学生。
看到她这样正襟危坐,顾疏白觉得莫名想笑。
男人将她的小动作收进眼里。心里清楚这姑娘是紧张了。
面对他,她好像总是容易紧张。
去年十二月,父亲那段时间感染风寒,病得很厉害。他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对古诗词也算略懂一点皮毛。于是就去替父亲代了一节课。
当时,这个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就显得很局促不安。他和她说话,她回答都是口齿不清的。
然后就是前段时间的门诊,以及后面的几次接触。他敏锐地发现,这姑娘一面对他就容易紧张。就像是本能的反应。
明明他一点都不可怕,怎么就这么怕他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呀!
他问:“要喝水吗?”
“不用,我不渴。”
“那行,你就坐着等我一会儿,不会太久的。”
付忘言说:“没关系的顾医生,我能等,你忙你的就好。”
“嗯。”男人点了点头,视线重新放回电脑屏幕上。
——
随后付忘言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刷起了淘宝。
她在看护肤品。家里用的水和乳没剩多少了。她要赶紧买一套。
她找到自己平时常用那个牌子,在官方旗舰店上下单了一套水/乳。
前后不过三四分钟。
下完订单,她再抬头,顾疏白的视线依旧定格在电脑屏幕上,一点也没移开。
她忍不住开始偷偷打量起他。几乎都不记得恐医了。
男人做事的样子很专注,也很认真。他对着电脑,右手拖动鼠标浏览页面。
她注意到,顾疏白的那双手生得极好。肤sè白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双手的指甲被修剪地很干净,平整光洁,指盖圆润,泛着健康的颜sè。
这双手符合时下手控者的追求。漂亮,而又jīng致。
左手手腕上佩戴一块手表,银sè表盘搭配深棕sè软皮表带,简洁大气。隔了点距离,也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这个男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职业和身家,他都让人挑不出瑕疵。全身上下似乎都是jīng致和完美的。
这样的男人对于年轻女孩的诱惑也是致命的。
难怪去年惊鸿一瞥,她便再难遗忘。
——
办公室的同事看到付忘言都觉得很奇怪。从她走进办公室那刻开始,好奇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各种晦涩不明的目光一直笼罩在她身上。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仅恐医严重,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有社交恐惧症。她从小就话不多,性子内敛,时常沉默寡言。不但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就连家中亲人她也很排斥。更不喜欢把自己bào露在陌生人的视线之下。一旦有人开始注意到她,她便会觉得浑身难受。
李默然很快便认出了付忘言。她就是前段时间那个一上来就让他脱口罩的姑娘。
他看看付忘言,又看看顾疏白,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呵……有意思了呀!
万年老铁树,这是要开花了呀!
——
好在过了一会儿,同事们的jīng力又放回到刚才的聊天内容上去了。
没了这些迫人的视线,付忘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
顾疏白始终都在专心看电脑,搁在手边的手机蓦地亮了起来。
他伸手拿起手机,直接点开微信——
「老顾,搞什么鬼呢?」
是李默然发来的。
顾疏白:「我爸的一个学生。」
李默然:「我仿佛闻到了春天的味道,某人春心荡漾了呦!」
顾疏白:“……”
——
这条消息过后,顾疏白就把手机扔在了办公桌一角。他不愿再继续搭理李默然了。这种没营养的消息,不回也罢。
扔了手机,他端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
付忘言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一双眼睛像是被上了502胶水,紧紧盯着他,根本就移不开。
果然像她前两天脑补的那样。男人喝水的动作格外赏心悦目。
他微微抬头,脖颈修长,小麦sè的皮肤泛着浅淡的光泽。不疾不徐,喉结抖动两下,液体便下去了。
真是好看得没话说呀!
顾疏白喝完水,咋一扭头,出人意料地对上女孩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琥珀sè的瞳仁炯炯有神,掉满明亮的光线,就像是掬了一捧清澈的泉水,水汪汪的。
似乎她只要一眨眼睛,就会溢出水来。
这是顾疏白第一次注意到姑娘的这双眼睛。
出人意料的好看。
这姑娘没有一口好牙,这双眼睛倒是生得尤为jīng致。
付忘言没料到顾疏白会突然抬头。她措手不及,下意识就埋低了脑袋。双颊火辣辣的,窘迫不堪。
偷看人家,却被当事人抓包。尼玛,好丢人呀!
顾疏白:“……”
男人哑然失笑,一抹弧度自嘴角划起。
——
五分钟后,顾疏白忙完了手头的活儿。
他起身,对付忘言说:“走吧,我带你过去。”
“好的。”付忘言点头,嗖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就炸开了锅。
“李医生,刚那姑娘是顾医生什么人啊?”
“是啊是啊,她好像和顾医生关系挺好的。”
李默然和顾疏白是大学室友兼好兄弟,毕业后又分在同一个科室工作,关系好的没话说。顾疏白一有什么事儿,同事们第一个就是问他。
李医生高深地笑了笑,回答:“没准儿是我弟妹呢。”
女同事们:“……”
——
顾疏白带着付忘言去了2号楼的牙周科。
两人乘电梯一起去六楼。
她右手捏着手机,左手拎帆布包,和顾疏白并排站着。
这个点正是医院高峰期。密闭的空间里挤满了人。两人站得很近,顾疏白身上的白大褂似乎还蹭到了她的大衣。
电梯升到到三层的时候,一个老太太扶着一个老爷子缓慢地走进来。两人年龄看着都挺大,头发花白,面容枯槁,古铜sè的脸上沟壑道道。估摸着都有七十多岁了。
老爷子身材消瘦,穿一件破旧的黑sè短款羽绒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身材佝偻。老太太则穿着一件玫红sè的碎花棉袄,体态臃肿。
老爷子腿脚似乎不好,他拄着一根手杖,步伐不稳,走路不太利索。
两位老人侧着身子就站在付忘言的左手边。
电梯徐徐上升,病人进进出出。到了四层,又进来一波人。原本站在电梯外围的人纷纷往里头缓缓挪动,给新进来的人腾出空间。
老爷子脚步虚浮,没站稳,一个趔趄,往右猛地一靠,直接就倒在了付忘言身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过来,付忘言毫无防备,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过去。
腰部突然探过来一只大手,牢牢地扶住她。
紧接着耳畔便响起男人深醇而富有质感的嗓音,“没事吧?”
她抓住顾疏白的手,重新站稳身体,说:“我没事。”
“站稳点。”
“嗯。”明明就只是出于紧急情况扶了她一下,她愣是觉得自己的脸好烫。
如果此刻有镜子,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的脸肯定是通红通红的。
想来也真是够没有出息的啊!
“不好意思啊姑娘,刚没站稳。没踩到你吧?”刚才没站稳的老爷子和付忘言道歉,憨厚老实。
“没有。”付忘言柔和地笑了笑,“没关系的。”
然后电梯停在五层,两个老人快速走出了电梯。
顾疏白猛地瞥到两位老人的背影。老太太没扶老爷子,两人是一前一后走出电梯的。他注意到老爷子也没用手杖,他将手杖掂在手里,步tiáo沉稳矫健,哪里有之前的老态龙钟。
他心下一惊,电光石火之间就明白了始末。他蓦地拉起付忘言的手,往电梯门方向挤出去,“快跟我出去。”
“啊?”男人的这个举动来得突然,付忘言跟不上他节奏,以为他是看错楼层了,忙提醒他:“顾医生,这是五楼,还没到六楼呢!”
“出事了!”男人扣住她手,嗓音响朗,表情严肃,说得郑重。
付忘言来不及弄明白他口中的“出事了”究竟是什么意思。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关上了,男人伸长手臂,有用一把拦住。电梯门受到外力,瞬间大开。
顾疏白拉着她成功挤出电梯。
两人的举动顿时就引起了电梯里其他人的不满。
“什么人啊,要下不知道早点啊!”
“就是,这电梯都要关上了……”
……
顾疏白就跟没听到一样,紧紧抓住付忘言的手,四下搜索目标,一路狂奔……
男人掌心温热,干燥,她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一团太阳。
很暖,很暖,暖到她心坎里。
两人跑得跑得很急促。付忘言也不知道顾疏白拉着她去干什么。她只知道紧随着男人沉稳有力的步伐。
温热的气流里混着生死场特有的苦猩味儿,扑面而来。她清晰地感觉到这味道似乎没有之前难闻了。
白大褂的衣摆随着男人跑动的步tiáo簌簌摆动,流风阵阵。
——
顾疏白老远就瞥到了刚才那两个老人的身影。他们已经走到了自动扶梯的转角处。正准备乘坐自动扶梯下去。
还好没有走远!
不然这一旦出了医院再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顾疏白说:“快点!”
两人小跑着过去,绕到那两人身后。他伸长手臂,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悠悠道:“拿出来吧。”
前面的两人同时转身。老太太一脸懵bī,“医生你说什么?什么拿出来?”
“钱包。”
作者有话要说: 接近一万字的大肥章,大声说肥不肥?
老规矩,入v当天留言的小天使都送小红包辣!所以,赶快让言哥看到泥们的热情啊!
这篇文的时间线很短,跨度不大,从隆冬到春暖花开,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所以这篇文不会太长,顶多二十万出头。估摸着两个月也就能完结了。相信我,v后一定会争取多更的。(正经脸)
一直追我文的读者都知道,言哥我坑品良好。承诺的一般都会做到。不能保证写得有多好,但是坑品我自认为是业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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