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饭点儿, 路柯桐知道费原爸妈回来了,就遗憾地准备走人,但是贼心眼子又不允许他说走就走, 还要博同情:“你回去吃饭吧, 我路上也买点儿吃的,反正就我一个人好对付。”
费原想笑, 他还不了解路柯桐这套么, 指了指胡同口说:“可人儿疼的孤寡未成年,邀请你去家里吃冬瓜炖排骨行么?”
他能去吗?路若培把人家查了个透彻,他哪有脸去。可是他想去, 控制不住地想,其实他幻想过无数次了,如果和费原爸妈一起吃饭聊天, 人家会不会喜欢他。
路柯桐急到xiōng闷气短, 说:“那只能说我是你同学。”
“知道了。”费原看出这家伙紧张加犯怂了, “说你是老师别人得信啊。”
刚走两步, 路柯桐一个激灵停下:“我怎么能空着手去呢。”说完掉头去买东西, 把最好的田径水平都发挥出来了,一口气跑到之前买火龙果的水果店门口, 等费原跟过来后问:“咱爸咱妈喜欢吃什么啊?”
“什么都爱吃。”费原轻轻踹他一脚, 语气倒像在哄人,“真不害臊, 这就咱爸咱妈了。”
谁说的, 还是挺害臊的, 他低头去挑,看着拿了几盒,然后又买了个大西瓜。进院门的时候那叫一个忐忑心虚,差点儿忘了抬腿迈门槛。
林瑜珠在小凳上坐着摘香菜,看见他们没说话,主要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儿眼熟,但是也想不起来。费原说:“妈,这是我同学,来找我玩儿的。”
路柯桐站得笔直,要不是拎着水果还得手贴裤缝儿,他恭敬地叫人:“阿姨好,我叫路柯桐,是费原的好朋友。”
林瑜珠拉长声音“噢”了一句,没把路柯桐吓死,“你不说我以为初中生呢,长得真显小。”林瑜珠说完指了指水池,说:“洗手去吧,咱们马上开饭。对了,吃不吃香菜啊?”
路柯桐赶紧回答:“吃,我什么都爱吃。”其实他不吃,但是怕林瑜珠觉得他挑食,反正为了费原葱花已经吃了,那香菜还怕什么。
刚洗完手转过身,费得安从外面回来了,嘴上念叨着:“太热了,我把车扔那儿就颠儿回来,瞧出这一身汗。”
费得安说着就走到了水池边,可算看见路柯桐了。路柯桐闪开道儿,说:“叔叔好,您洗脸吧。”费得安没忘,乐了,“咱们是不是家长会见过?路路是吧,你还说经常给费原讲题。”
林瑜珠一听真稀罕:“费原还听人讲题?那路路你多给他讲讲,这不都高三了吗?争取帮他考个二本,一本我也就不做梦了。”
路柯桐脑子不灵了,只会呲眯呲眯笑。费得安看见桌上的水果,拍拍他后脑勺,教育道:“你们小孩儿串个门还买什么东西,不兴这个,以后不许了啊。”
“路路买的?”林瑜珠还以为费原买的,说:“最后一次,以后来玩儿可别整这出。”
路柯桐抿着嘴点点头,然后等费得安和林瑜珠进屋以后蹿到费原跟前,激动地说:“我以后还能来!我是不是表现得还不错!”
“相当不错。”费原这阵就没见路柯桐这么高兴过。正准备回屋吃饭,沈多意搬着车子进来了,看着特别累的样子。路柯桐奔过去,兴奋地打招呼:“好朋友,我来了!”
沈多意脸红红的,估计热着了,说:“谁是你好朋友。”
“你去打工啦?”路柯桐也不沮丧,去拿了一盒黑布朗给沈多意,“你爱吃这个吗?吃完饭我能找你玩儿吗?”
沈多意苦着脸:“费原那么大一个还不够你玩儿啊。”
那肯定够啊,但是他怕互动多了费得安和林瑜珠看出什么,暗示性地威胁人家:“上次国宾遇见的那个帅哥还烦你吗?”
“你这人……”沈多意瞪着他,“你丫忒不地道。”
瞎掰扯了一会儿,林瑜珠喊他们吃饭,四个人围着餐桌真跟一家子似的。冬瓜排骨盛在碗里散着清香的热气,凉拌素什锦紧挨着。这些饭菜其实没有温凝做的那么jīng致,林瑜珠也没有温凝那么温柔体贴,但是路柯桐心中发热,体验到了最真实的家的感觉。
连他不爱吃的香菜都美味无比了。
边吃边聊,费得安说起他们自驾游这几天吃的好东西,完了痛苦地说:“得了,假歇完了,明天又得上班。”
“不上班谁给你开工资。”林瑜珠接道,“对了,路路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路柯桐“啊”了一声,这会儿光顾着幸福了,都忘了路若培干的缺德事儿,现在想起来心虚无比、歉疚万分,硬着头皮骗人说:“我爸是公务员,我妈是全职太太。”
林瑜珠说:“全职太太其实可不容易了,比上班的还累。”
路柯桐幽怨地秃噜了一句:“其实我家最近成单亲了。”
“哎呦,问不巧了。”林瑜珠心疼地看他一眼,“现在单亲家庭不少,没事儿,以后经常来玩儿,把这儿当自个家。”
路柯桐抬不起头,感觉自己缺德带冒烟儿,等吃完饭他主动帮着洗碗,对着池子深刻忏悔,费原在后面踢他pì股一脚,他也不反抗。
“小媳妇儿真乖。”
费得安和林瑜珠回卧室午睡了,他俩在费原的房间休息。“我把玻璃球放花盆儿里吧?”路柯桐抓了几个放进去,看着挺好看,美滋滋地问:“你每天写作业的时候看见爱之蔓,是不是就特想我?”
费原说:“真没有,我都是在院儿里写。”
路柯桐哼哼两声,他猜肯定是和沈多意一起,这样抄答案方便。思及此扭头就走,说:“我找沈多意玩儿去,你可别想我。”
沈多意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电风扇发出的声音,他轻轻走近了,看见沈多意正在睡觉。拉开毛巾被给沈多意盖上,小心翼翼的。
“谁啊……热死了。”沈多意嘟囔了一句,直接把毛巾被踢开了。
睁开眼看见路柯桐,没好气道:“我不喜欢费原了,我认清自我了,你放过我吧。”路柯桐挨着沈多意趴下,说:“我又怎么你了?”
“我想睡觉,能不能让我睡觉?”
路柯桐抠着床单说:“我有件事儿想拜托你,你学习那么好,能不能帮助帮助费原考上本二,我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多意闭着眼说:“只要你考上,他就能考上。”
“为什么啊?他有我聪明吗?”
“你聪明个火龙果啊。”沈多意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弟弟,你知道吗?你在家补习的时候费原也在认真学习,他说得陪着你努力,酸臭酸臭的。别烦我睡觉。”
天哪,路柯桐一下就给幸福昏了。
第二天早上费得安又开始了早起上班的生活,林瑜珠倒是还有两天假。费原被叫起来去买豆腐脑,浑身都是要弄死人的气质。沈多意在他前面排队,笑道:“还没醒呢?”
“到了叫我,眯会儿。”
过会儿排到了,沈多意杵了他一下,然后把锅递过去,说:“两碗豆沫,两根儿油条。”费原又补了句:“不用油条,我妈摊糊塌子呢。”
回去后费得安他们已经吃上了,林瑜珠给沈老爷子夹了一张,说:“老爷子趁热吃,这比油条软乎,蘸醋么?”
吃完上班,费得安车没在,想骑费原的摩托车。“我出去还骑呢,你打车。”费原不乐意,林瑜珠撵人:“这个点儿堵,叨叨什么赶紧走。”
到了单位有些晚,不过他们也不忙,耽误不了什么。九点来钟的时候局长打内线叫费得安去趟办公室,去了看见有客人在。
“这是市政府办公厅的徐秘书,有事儿跟你落实。”
“哎您好。”费得安挺纳闷儿,“跟我落实?”
徐秘书起身握手,客气地说:“谈不上,就是聊聊天。您看现在方便么?”
他们去了离路检挺远的一个咖啡馆,因为附近的容易碰上同事打招呼。费得安要了杯冰水,他不爱喝咖啡,开门见山道:“您是跟我聊什么啊?我现在还有点儿懵。”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有些情况想和您沟通沟通。”徐秘书始终微微笑着,特别官方。他轻咳一声,说:“听说令子上学期转了学,那他在新学校的情况您和爱人了解吗?”
什么事儿还关系着费原?费得安向来洒脱,这下也有点儿心里打鼓,怕是费原又惹事儿了,“他也大了,我和他妈也不好什么都跟着管,但要犯了什么错学校肯定得通知,难道他把您孩子揍了?”
徐秘书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孩子还小,我也是替别人来跟您说的。”略微停顿后,徐秘书又笑着说:“现在高三了,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谈恋爱什么的还是放一放。”
十来点钟从咖啡馆出来,外面的日头照得人头晕,徐秘书要把费得安送回路检再走,费得安说不用了。等徐秘书开车走远,他打给局长,问:“徐秘书什么级别?”
“市政府办公厅的一秘,给市长办事儿的。”
费得安直接打车回了家,下车后攒着气儿往胡同里走,胡同口下棋的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搭理。一进院儿,瞧见费原正给摩托车镐油。
“谈恋爱?这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人家姑娘爸妈知道了?”
“有点儿复杂。是个男生,才十五,家长也是比较担心,希望两边大人能共同引导一下。”
“男生?开什么玩笑?估计弄错了,我家就是个爷们儿怎么可能和男生搞对象。”
“好几个月了,前一阵撞见了才知道。”
费原扭头看见费得安,问:“才几个钟头就下班了?”费得安进来,走到费原面前二话没说直接一脚蹬在了费原膝盖上。
费原跪地碰倒了板凳,林瑜珠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见状赶紧去扶,问:“你突然回来唱的哪出?!好好的动什么手!”
“我怎么了?”费原站起来,忍着膝盖的剧痛。费得安紧接着又是一脚,毫不留情。林瑜珠嚷:“你不会好好说话啊!招你惹你了!”
费得安薅住费原的上衣前襟,压着嗓门儿说:“你打架转学还不知好歹?学会搞同性恋了?你知不知道人家都找上门儿跟你老子谈话了!”
林瑜珠一愣:“费得安你说什么?”
她恍惚想起来了路柯桐,也想起路柯桐是之前在他们院儿外面摆着一堆盆栽的小孩儿,费原当时说那是他对象,还问是不是特可爱。
“儿子,你跟妈说,”她抓着费原的肩膀,紧张又害怕,“是那天来那个路路么?”费原点头,费得安bào喝一声抽了费原一耳光,吼道:“你涮着你爸你妈玩儿呢!”
费得安要对费原动手,费原站起身擦擦嘴角的血,然后又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你随便打,打完别再管我搞什么恋和谁搞,成么?”
“你少跟老子放pì!你知道人家亲爹是什么人么?现在是警告,等人家急了收拾你、收拾你全家跟他妈玩儿一样!”
费得安动了大气,上前就要动手。林瑜珠心肝一颤,这片胡同里最能打的就是家里这俩爷们儿,要是费得安动了真格打费原,绝对能把费原给打死。
匪气冲天的父子俩在院儿的动静着实不小,林瑜珠怕拦不住但是叫人又败门风。沈老爷子从屋里出来,用拐杖使劲杵着地tiáo停,她赶紧拉扯着费原回屋里,顾不得细问其他。
“别以为就这么没事儿了,我现在想想你们在我和你爸眼皮子底下骗人恨不得也抽你一顿。”林瑜珠还没说完,费原截了话,“妈,我要就是喜欢男孩儿你打算怎么办?”
林瑜珠眼眶一红,使劲打他肩膀:“你别问我!我今儿就气死算了!”
门被关上,林瑜珠去和费得安说话了,他倒在床上,两个膝盖疼得发麻,动一下就嘎吱嘎吱响。脸也肿了,牙磕破了口腔还在流血。
他想起什么,拿手机给路柯桐打电话。路柯桐很快就接了,语气轻快地说:“喂?我写卷子呢。”
他问:“路路,你爸是什么人?”
“怎么了……”路柯桐愣住,支吾着没正面回答。
他语气如常地说:“别骗我。”
路柯桐紧握着手机:“我爸是,市长。”
“行,好好写。”
费原活动了一下腿脚,走到桌前手撑在桌面上,花盆里彩sè的玻璃球在窗户透进来的光的照射下那么好看,能想起来路柯桐的笑脸。
路柯桐他爸爱是谁是谁,是谁都改变不了路柯桐傻了吧唧喜欢他这个事实。林瑜珠以前说过,他最像费得安的一点就是骨头碴子硬,什么都不怕。
怕什么,他从开始就没怕过这么一天。
忍着疼走出去,然后打开门靠着门框,他豁亮地说:“谁也管不了,我他妈就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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