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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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酒店后，沈绒没有立刻乘电梯前往婚礼大厅，而是先去了一趟盥洗室，对着镜子整理仪容，补了点妆，掩饰掉眼角的微红。
  镜子里的她，简洁的衬衫配上浅色职业套装，妆容淡淡，一如往常。她刚从公司出来，请假半天，作为明天的伴娘来预先彩排一下婚礼流程。
  离开盥洗室，走进电梯。正是工作日，酒店里人流量不大，此时电梯内唯她一人。就在电梯门即将自动合上时，她注意到有人正要过来，便按下开门键。
  “谢谢。”来人礼貌道。
  “不客气。”举手之劳，她没有放在心上。
  对方没有按楼层键，看来目的地是同样的楼层，有点巧。
  电梯缓缓上升，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跳动增加。封闭的空间内，只有她与身旁的陌生人，很静。光滑如镜的厢壁，映出两人的身影。
  身旁的人忽然问：“你也是去六号大厅吗？”
  她这才回过神：“嗯，是的……”
  抬头看去，正迎上那人的目光。方才无心细看来人，直到此时，呈现于眼前的面庞令她陡然愣住，心跳漏了一拍，差点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周即温。
  不，不是那个人。她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人还在欧洲，已经数年不曾回国。但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外貌上竟与那人有六七分肖似。
  就在这时，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目的地楼层到达。她迅速恢复平静。不过是巧合罢了，遇到容貌相似的人。
  两人出了电梯，按照沿路的标识，向六号大厅走去。
  对方似乎没有发觉她方才的失神，语气友好：“六号大厅应该正在布置婚礼现场，你也是来参加婚礼彩排吗？”
  她点点头：“嗯，我是伴娘。”
  对方双眸含笑：“那可真巧，我是伴郎。”
  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巧。一场婚礼，有伴娘就几乎必然有伴郎。真正的巧合，是他的相貌。
  她问：“你是陈方的朋友？”
  陈方即崔小圆的未婚夫，明天的新郎官。
  “是的，我是老陈以前的同学。”他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程安。”
  虽然明知眼前之人不是周即温，但沈绒很难不被这相似的容貌勾起一丝回忆，而那些回忆是她尽量避开的。于是，她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简单道：“我叫沈绒，新娘的朋友。”
  伴随着客气的交谈，两人进入一间大型无柱宴会厅。厅内空间十分宽敞，婚礼的陈设、绿植、花艺与道具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风格清新柔和。灯光、舞美和配乐正在调试。崔小圆刚刚确认了婚宴的所有菜品、甜点与酒水。
  见到好友，崔小圆立刻放下菜单迎上来：“阿绒阿绒！”
  沈绒微微一笑，把小礼服递过去：“快去试穿吧，如果哪里尺寸不合适，还可以送去店里加紧改改。”
  “已经改过一次，应该没问题。我这就去试试。”崔小圆接过礼服，去了休息室的更衣间。
  新郎陈方向沈绒致谢：“真是麻烦你了，帮小圆取衣服。”
  “不麻烦，顺路，”沈绒道。
  陈方大概是为了不冷场，开始闲聊：“小圆特别期待你当她的伴娘，本来还想让许哥也来当伴郎，但听说他最近出差……”
  听到对方提及许宣然，沈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涣散。
  “是啊，他出差了。”她很快收敛心情，轻巧地转移话题，“这里布置得很好。”
  “都是婚庆公司弄的，小圆参与了设计……”
  于是话题转到了这场婚礼上。任谁都看得出来，陈方精神很好，眼角眉梢都在流露喜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绒知道，陈方与崔小圆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感情一直颇为稳定。
  这就是真正的“感情好”吧，沈绒心想。以前崔小圆还说她羡慕沈绒与许宣然的感情，因为陈方太笨了，不像许宣然那样体贴、情商高。但如今看来，许宣然不配与陈方相提并论。
  正在沈绒有些失神时，陈方转向程安，笑嘻嘻道：“对了，还没介绍你们认识。这位是沈绒沈小姐，我老婆的大学同学兼闺蜜，人美心好。这是我小学同学，程安。前程的程，潘安的安。他不仅是我们以前的班草，还是大才子，海归精英。能把这样的精英人士请来当伴郎，我可真不容易。”
  程安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可是主动请缨来做伴郎的。你比我幸运多了，老婆都有了，不像我还是单身狗。”
  玩笑话说完，程安转向沈绒，递上一张名片，很是礼貌：“沈小姐，欢迎联系。”
  “谢谢。”沈绒接过名片，扫了一眼。
  ——环美国际集团。
  这家总部位于m国的跨国旅行公司世界闻名，主营高端旅行业务，也包括部分的交通运输与国际贸易。程安是c市分部的一名中层管理人员。在他这样的年龄，算是颇为优秀了，每个月的收入可能会是沈绒这个普通白领的十倍还多。
  陈方说程安是精英人士，不算夸张。更难得的是，他还颇有亲和力，与人交际时令人感觉舒适。但由于他的容貌容易勾起回忆，沈绒不愿与他有过多接触。
  于是，她把名片收入手提包，再未言语。在她看来，他们只是在一场婚礼上萍水相逢，明天婚礼结束就各奔东西。
  婚庆公司的婚礼主持人过来了，讲解婚礼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彩排即将开始。作为伴娘的沈绒终于有正事可做，忙碌起来，暂时忘却不愉快之事。
  只是在彩排过程中，她偶尔隐隐有种感觉，仿佛有人在默默注视她。当她迎着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了程安。
  对上她的视线，他不闪不避，微微一笑，非常坦荡。他对她的态度也很礼貌，不远不近，十分正常。
  沈绒转开头，收摄心神。大概只是巧合，她想，毕竟他们之前素不相识，程安没有理由特别关注她。大概是由于程安与那个人相貌上的肖似，让她有点过分敏感。
  其实在见到程安之前，她都快以为自己已经把周即温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次遇到肖似的人，还会引起一些情绪上的波动。
  她不免自嘲地想，可能是由于刚刚结束一段失败的感情，更容易联想起上一次失败。周即温是她的初恋，也是首次失败，而许宣然是第二次。在感情的道路上，大概她比较缺乏识人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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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习俗，婚礼之前，新娘得从娘家出嫁。于是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沈绒便赶到崔小圆父母家。婚礼事项繁多，作为伴娘必须早早到位。
  崔小圆的母亲待人和蔼，开门拿出拖鞋，招呼她进去。
  “小绒昨晚没有休息好吗？”崔妈妈打量着沈绒，关心道，“是不是婚礼彩排太累了？”
  沈绒昨晚失眠了，但没想到气色差到连化妆都遮掩不住。
  她当然不想因此影响到闺蜜的婚礼，笑笑道：“没有没有，彩排很简单，一点不累。我只是想到今天要当伴娘，有点激动，少睡了一会儿，但不影响的。”
  这时，崔小圆刚换好婚纱从卧室出来，热情地招呼她：“吃早饭了吗？我妈刚做了一些蛋包什锦，要不要吃点？”
  “是啊，来吃点吧，还有鲜榨的豆浆。”崔妈妈也道。
  “谢谢阿姨，我刚吃过，就不用了。”
  “别客气啊。”
  沈绒笑道：“不客气不客气，我是真吃饱了。再多吃，就穿不上伴娘礼服了。”
  崔小圆挽住沈绒的胳膊，亲昵地捏捏好友纤细的手腕：“你这么瘦，再吃两斤也不用担心礼服问题，好羡慕哦。”
  崔母拿女儿打趣：“小绒是该多吃些，不过你就算了。我看你蜜月之后还得胖几斤。”
  “母不嫌女丑啊，妈你怎么能嫌弃我。”新娘撒娇道。
  沈绒在一旁听着，很羡慕崔家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自从她离开霍家，便算是“无家可归”，面对这种家人间的亲情不免格外容易触动。
  这时，摄影师、化妆师到了，开始给新娘化妆、做发型。
  沈绒到卧室换好了伴娘礼服，见化妆师还在忙着，就自己动手补妆。伴娘妆不像新娘妆那么讲究、精细，不用专业的化妆师也能搞定。
  两人都整理好了，崔小圆开心地让摄影师先给她俩拍几张闺蜜照。
  一边摆pose拍照，崔小圆一边夸沈绒：“你身材好，正适合穿这种小礼服，显苗条。”
  “还说我呢，今天你才是最漂亮的。”
  崔小圆臭美地笑：“那是，谁让我是新娘子呢。这次我主场，下次结婚就是你主场啦。你和你家许先生也好事将近。”
  听旁人提起许宣然，沈绒心中滋味复杂，面上却不显露。
  拍完闺蜜照，趁着迎亲的新郎队伍还没来，崔小圆曳着厚重的婚纱，把沈绒拉到卧室，私下八卦：“小绒绒，你最近桃花运很旺啊。”
  “怎么了？”沈绒不明白。
  “你还记得程安吧？就是昨天的伴郎，又高又帅、长得最俊的那个。”
  “嗯，我记得他。”
  “昨天婚礼彩排结束后，程安私下向陈方要你的联系方式。你猜，他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崔小圆笑嘻嘻地冲沈绒眨眼，打趣好友的桃花运。
  “啊？”沈绒愣了一下。
  “程安这人真是挺不错的，有才有貌，为人亲和，竟然还是单身，太难得了。不过可惜，你已经名花有主。还是你家许先生比较幸运啊，马上就要修成正果……”
  沈绒颇为意外，程安竟然私下打听她的联系方式。难道她昨天的第六感没错，那个悄然关注她的人就是程安？
  但这不合道理。她和他才刚刚认识，彼此间一共也没说多少句话，而且她也没有足以令人一见钟情的美貌。或许他想要她的联系方式，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不准备与一个肖似周即温的人有过多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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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婚礼按照计划进行，十分顺利。
  酒店里，作为伴娘的沈绒，与作为伴郎的程安一起按照流程配合整场仪式。但两人之间并无多余的交谈，程安依然温和有礼，举止十分正常。
  终于，婚礼进行到最关键的环节。
  众宾客视角焦点的舞台上，主持人询问：“崔小圆女士，你是否愿意让陈方先生成为你合法的丈夫？你是否愿意在神灵及众人面前发誓：你将爱他、敬他、珍惜他、照顾他，无论在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我愿意。”崔小圆笑道。
  那一刻，穿着雪白婚纱的她，美得光彩逼人。舞台灯光落下，仿佛为她装饰了一层蜜粉。
  有人说过，真正的幸福像咳嗽一样无法掩藏。
  看着好友甜蜜的笑颜，沈绒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新娘抛花球之前，崔小圆拉住沈绒的手，公开道：“其实不用抛也知道，下一个结婚的新娘肯定是我最好的闺蜜绒绒啦。等她和许先生结婚时，我就是伴娘。”
  众人皆笑，沈绒也笑。
  于是，没人和沈绒争抢那个代表婚姻幸福的精致花球。她毫不费力就接住了它，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