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第 14 章

  头的人,只有贵家命妇带着姑娘们来敬酒。王太妃坐在佳期身边,低声道:“月圆人团圆。”
  佳期与她轻轻一碰,心不在焉。李太医大约早就处置了,外头的人并不知道裴昭压下的消息,连裴琅都不知道。佳期自己也觉得一点小伤没什么,一仰脖便将甜酒饮尽了。
  裴昭办事妥帖,虽与她说了不忙选妃,但若当真严防死守,外头难免以为是太后和摄政王一路,成心压着皇帝。裴昭十分周到,大概怕外头乱传,是以京中数得上名号的士女也都到了宴上,都是风华正盛的小姑娘。
  佳期自问也不过大她们四五岁,倘若脱了这身沉甸甸的衣裳,旁人未必看得出有什么差别。可眼下却是她坐在上首,那些人一个个躬身来敬,柳腰一弯,便凭空划出一道银河来似的,叫佳期知道自己与她们不一样。
  入夜流光四散,空中氤氲着甜酒的清芳。
  裴琅过来敬酒,他生母早逝,他自己少年时虽不得皇帝宠爱,但仗着性子讨人喜欢,手脚功夫又好,在金吾卫里混着,在宫中横行霸道,不知掀了多少宫宇的琉璃瓦,是以对他而言,在座的倒都是熟面孔,进来便先将老太妃们依次敬了一圈,现在也只有这些糊涂人不怕他了。
  佳期近日睡个不停,眼下已有些困了,扶着额角一下下打瞌睡,王太妃笑着碰她:“你才多大?倒比我们还要娇贵。”
  佳期偷偷揉了一下xiōng前的伤口,正待腹诽,裴琅已转过来了,噙着笑,向她微举了一下酒杯,道:“太后娘娘万安。”
  明亮的灯光打在他俊俏鲜明的脸上,佳期一时有些眼花,总觉得似乎犹是少年时,不由得也一笑。
  他今日穿了正经袍子,玄黑腰带转着眼花缭乱的银线纹束到腰后去,宽肩拉开,身姿笔挺,看着像个正经人。但其实裴琅自回长京摄政,已极少碰那些黑甲短打了,王太妃却有近一年没见过他,奇道:“哟,小王爷这是转性了?”
  佳期酒气上涌,有些晕乎,正待要笑,却见他身后闪出一个盈盈窈窕的人影来,并不下跪,只冲她一拜,“小女朱紫庾,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太妃娘娘。”
  她咬字吐息极特别,声线似是缠绵,语tiáo却利落果断,一抬起头来,果然是飒爽清丽的一张面孔,眉痕犹长,单是眉眼便深情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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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庾
  裴琅还肯把人带给她看?佳期受宠若惊,生怕招待不周叫裴琅搓火,忙叫朱紫庾上座坐在自己身边。
  大约裴琅跟她说了什么,朱紫庾敬了酒,却稍别过身,将佳期的酒杯一倾。浅青的酒液悄无声息落了一地,她冲佳期微微笑了一下,“王爷说过,太后量浅。”
  不知裴琅是怎么说的,大概不是“她发酒疯”就是“她被人下了药”,总之朱紫庾像是十分歉疚似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娇俏的梨涡,弯卷睫毛颤颤动了动,盛着几束摇曳的光明。
  佳期怔了一下,连忙偏回头去。大概她神sè不对头,裴琅剜了她一眼,又泰然自若向众人道:“时辰不早,本王先回了。”
  大概朱添漫也担心女儿,毕竟裴琅声名在外,不是善茬。朱紫庾起身道别,跟他一起回了前头去。
  他这么一走,佳期如梦方醒,这才想起裴昭,她不让裴昭贪杯,前些年一贯是她出面去叫皇帝离席的,忙叫青瞬去前头。
  裴昭果然很快就过来了,其实他只喝了几杯,脸sè都没有变多少,笑着说了几句话,又道:“儿臣送母后早些回宫歇息。”
  这可求之不得。佳期跟裴昭一同回了成宜宫,明月悬在天上,一路微风吹拂,吹干了丝丝缕缕的薄汗,十分舒服。
  裴昭寡言,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大约佳期走得有些晃,直到殿前,裴昭终于说道:“母后伤口未愈,今日不该饮酒。”
  佳期回过头,笑吟吟道:“哪像你们前头的酒,我们喝的只是甜水罢了,喝多少都不会醉。”
  “闻着很香甜,母后不喜欢?”
  “是啊,不喜欢。”佳期指了指天上的明月,“塞外雪山上的梨花酿才是好,一口下去,一个月亮变成千百个,一个人也变成千百个。”
  “母后倒还记得塞外的酒。”
  “那是自然。”佳期迈进门槛去,笑着指了指他,“只有你当哀家是老太太,其实还没有过多少年呢,塞外的景象,我一闭上眼就能看见……白山黑水胡杨林,下雪的时候……”
  裴昭笑了,han秋夜里的一股暖风似的,“儿臣没有当母后是老太太,母后还年轻得很。”
  ……这便有些浮夸。佳期忙道:“过奖了。今夜陛下看见喜欢的姑娘没有?”
  冷风卷着银杏叶扑簌簌掉下来,有一枚金黄的小扇子掉在她头顶,裴昭上前一步,伸手将叶子拿了下来,信口道:“母后就当儿臣看见了吧。”
  他惯于模棱两可地打太极,佳期今夜懒得去猜是谁家的姑娘入了他的眼,仗着酒气,把青瞬赶出去,自己衣裳也懒得脱,往榻上一滚便睡。
  不过她喝了酒,难免半夜口干。她不喜欢睡觉时殿中有人伺候,是以青瞬往往只在榻边放一盏温水的小炉备着,自去外头睡。
  佳期渴得厉害,翻来覆去半日,终究轻轻下了地,蹲在炉边发了一阵呆,实在不想喝寡淡的水,想起还有几壶塞外进贡的梨花酿,有些嘴馋,于是蹑手蹑脚地起身。
  殿中点着一盏小灯,红红地映着,满室都是滚烫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映照着她。
  佳期走了两三步,便察觉不对,立刻转过身去,果然桌旁一个高瘦修长的人,正歪坐在那,自斟一壶酒慢吞吞喝着,见她回过头,还无甚温度地一笑,“娘娘也睡不着?”
  正是裴琅。
  他是摄政王,权倾朝野,更何况身手高qiáng,平日按着规矩,不多来成宜宫,其实不过是未到气头上,实则他要出入什么地方,本就没人拦得住。
  佳期“嗯”了一声,知道自己方才在朱紫庾面前失态,今日裴琅都破例来了,必然是有一场好气生,于是低声道:“王爷稍坐。”便抽身去拿酒。
  她低着头走,身后光线一暗,是裴琅抬手拉住了她的腰带,他动作轻轻闲闲,小孩子玩笑似的,却是将她一把扯到怀里坐着,信手解了她的头发,摩挲着绵软的后颈,动作很温柔,话却不客气,“你刚才给谁看脸sè?”
  “王爷倒说说,哀家不能给谁看脸sè?”佳期坐在他腿上,感受着他的呼吸,却也冷冷的,在黑的夜里回敬了一句:“莫说是一个朱紫庾,就是朱添漫亲自来,他有胆不跪?”
  “人前拿乔,人后倒当起太后来了。还是大小姐脾气。”裴琅的手指在她的黑发上打着圈玩,劝诫似的,虽微笑着,小指已若有似无地滑到了她颈上,按着血管一寸寸慢慢摸下去,“给三分颜sè就当染坊。”
  “王爷给我什么颜sè了?”
  佳期想起朱紫庾盛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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