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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随湛碧河的碧波,晃晃悠悠的随着水流向下飘荡。
白春生睡在船舱中唯一的小床上做梦。
受燕一的刺激,他连做梦都是燕惊秋,显而易见,这该是个可怕的噩梦。
众人都以为白春生是因为善妒才恨上燕惊秋的,其实不然,他俩的旧仇恩怨有不少。
白春生初见燕惊秋是在燕家为燕惊秋准备的生辰礼上,那年燕惊秋才十七岁。燕家老祖宴请天下名门,只有中域几大门派世家的掌权人才有资格去。白春生实际上并不在受邀的名单里,他是随他奶奶白江寒一起去的。说是燕惊秋的生辰礼,白春生只顾着游玩炫耀,根本就没在意过主人家是谁。
他又是喜水的灵兽,宴席中途,一个人偷偷溜去了后山秘境中的赤水湖嬉水。
毕竟是别人家的湖,白春生没有下水,只是挽起裤腿,脱了鞋子踩在水浅的地方玩耍了一会儿。形如铜钱的赤水鱼穿梭在岩石的缝隙中,他便坏心眼的在水里跑来跑去,用自己像莲藕般白莹可爱的脚去捉弄这些赤水鱼。
自娱自乐地玩了些许时辰,白春生才在湖中心被木女树掩映的湖心亭中,看到一个凡人。他估计在那儿有些时间了,这青年浑身毫无修为的波动,衣着却很是华丽,一身大红色锦缎山色面锦袍。看起来阴郁而危险,面容苍白,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长着一张俊俏贵气的脸,却给人一种薄情狠戾的感觉。
青年正愣愣的看着白春生,他无神的眼睛在看着白春生的过程中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白春生还奇怪,因为这地方是燕家的秘境,就连伺候起居的侍从都至少是个结丹的修士,又怎么会有凡人在这里。他转念一想,想起祖母嘱咐过他,不要管别人的家事,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凡人的地位定不如修士,白春生没想太多,理所当然的吩咐这凡人过来伺候他穿鞋子。
结果这凡人站在湖心亭上比他高也就算了,还一直用阴沉而专注的眼神盯着他瞧。
他看见白春生发现他了,一点也不回避,继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白春生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扬起手正要给这个凡人一个教训,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两个合道前期的漂亮女修。
二十五岁的白春生虽有天才之名,也不过只是化神中期的修为,见到这两名女修该鞠躬叫前辈,但这两人完完全全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连灵力都没敢使用,径直惶恐的朝着那凡人跪在水中。
青年微微侧头看向白春生,他张了张嘴,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可白春生觉得他似乎在对自己说话,正要问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青年已经走了。
剩下两名合道女修,一人赶忙追了上去,留下一名抖着声线异常紧张的对白春生说:“这、这里不是客人来的地方,请公子回去吧。”
白春生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结果走回宴会的路上越想越气,觉得自己被一个凡人耍了,虽然在场除他之外只有三人,但他该觉得丢脸还是觉得羞耻又尴尬。
等回到燕家为他们安排的客居殿,祖母已经等他很久了,说道:“今晚燕家老祖与燕家嫡长孙燕惊秋或许会来,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安静点。”
作为这场生辰宴主人,白春生没见过燕惊秋本人,但也知道一些:“就是那个先天道体?”
“我还想和他较量一下,看看这先天道体究竟强在哪儿。”白春生相当自信,而且叠起袖子,一脸跃跃欲试。
白江寒倒是冷了脸:“胡闹,你要是敢去,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白春生委屈:“为什么?”
白江寒已然带上了点怒意:“燕惊秋未入道就敢修行五感封闭的禁忌之术,修行这种禁术的人,非疯既狂,抑或两者皆有。他一生下来就被封印五感,七岁开始练剑,现在是第十七年。我听燕家的人说,他一直到今日下午时分才自行解除此术。这种人没有正常的善恶观,想必早就疯得不能再疯了。”
她所提到的五感封闭,是只有在犯了大错,被惩戒时才会用到的一种禁忌术。五感封闭的人,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寂寞中。能从这样的惩戒中坚持到最后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能活下来的基本上心思扭曲、疯狂偏执。主动用此磨砺心性的,简直是前所未有。
“燕家几代没再出过有好天赋的后人,燕家的老东西也急糊涂了。”
白江寒道:“入了宴席,你就跟在我的身后,记住燕惊秋的脸,从此以后,要离他远远的。”
白春生没见过燕惊秋,也不了解燕家老祖,只听过一些传闻,说燕惊秋温文尔雅,谦逊近人,是世家公子中修养极好的翩翩公子。想了想,白春生问道:“可他如果谦逊诚恳,又平易近人呢?”
“肯定是装的,再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白江寒冷笑道:“就凭他体内留着燕渐行的血,我就不信他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白江寒年轻时和燕家老祖燕渐行交过几次手,吃过几次暗亏,后来魔界入侵,中域不得不团结起来一致对敌,正道联盟成立的第一天,天清门掌门就千里迢迢赶去万妖宗再三劝阻白江寒以后闲着没事不要去燕家挑事破坏联盟和谐。
后来燕渐行突破大乘成就渡劫,战事还未平定,白江寒再没了报仇的机会。
兴许瑕疵必报是刻在家族血脉传承中的一环,白江寒始终把那叠加起来的十七剑之仇记在心中,白春生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
白春生整理好衣衫,就跟着祖母后面出门。
有身穿粉红宫装的化神女侍提着红灯笼引路,白江寒是渡劫之下第一人,来来往往的宾客几乎都会恭敬向白江寒低头以示尊敬。白春生狐假虎威的跟在后面,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万妖宗的位置在主席的右下侧第七桌,桌与桌之间的空隙极大,很是宽敞。白江寒刚一坐下,就随手施放了一个绝音的法咒。她不喜欢有外人跟在一侧伺候,叫侍女退下了。
一旁坐着的是翠微宫的红桃仙子,看阵仗就知道,待会她要与祖母聊天。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道传音打入。
白江寒施放的法阵既能阻隔外界嘈杂的声音传入,也可以防止阵内的声音外传。法阵内只有她与白春生二人,白江寒干脆的直接外放。
两人一直融洽的就聚宝阁前月拍卖的极品红芙美颜丹,涛涛不绝的聊到东海的甜口银蛟鱼。
她们聊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燕家老祖到了。
燕渐行年纪与白江寒相近,人族的寿命远不及妖兽,他早已头发花白,鼻子是红的,手上提着一壶酒,穿的像是个打着补丁的破袋子。燕渐行的眼神极为锐利,只有他的眼神像个举世闻名的剑修,白春生只直视他了一眼,就感觉眼睛酸痛,不得不合上眼睛。
白江寒依靠在软卧上,不客气的笑了一声:“这小老头修为又精进了。”
燕渐行进来后,大厅一下子安静了,白春生瞅见修士之间的一道道传音像是穿梭的银针似的飞速四处钻来钻去。
白春生正奇怪,传音的形式怎么突然被具象化了,白春生的视线追逐着这些传音的轨迹,看得几乎要眼花缭乱。他听见白江寒说了一句:“想听那句?奶奶播给你听。”
白春生不关心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他问:“大乘修士眼里的传音原来是这样的吗?”
“嗯。”白江寒应道:“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能自己看到了。”
突然,白春生看见这些“银针”飞速的增多,以一阵可怕的频率穿梭在人群中。
他抬头看向大厅的入口处,是下午白春生在后山秘境中看到的那个凡人,他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道袍,腰上系着一条玄色玉带,装束简单,却看起来清贵非凡。
白春生再次困惑的看向他,疑心难道这人就是燕惊秋?
想起今天下午,他将燕惊秋误认为普通凡人,白春生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燕惊秋已经步履沉稳的向着他的位子走去了,中途他的视线扫过白春生一次,又快速的收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白春生这个人。
这让白春生觉得可气,他恼羞成怒的想道,既然燕惊秋身份非同一般,早说不就好了,何必戏耍他,看他热闹。
一旁的红桃仙子再次打来一道传音:“听说燕渐行刚处死了两个合道女修,燕家三房整脉被压往水渊界的寒渊窟受刑千年。”
“哦?”白江寒来了兴趣:“合道修士,这放万妖宗都该是一山头的峰主了,他这也舍得?不愧是燕家,家大业大啊,呵呵。”
红桃仙子说:“犯了大错自然就舍得了。”
白江寒问:“犯了什么大错?”
红桃仙子娇嗔道:“想也知道是燕家的家事,我又怎么会知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事,你高兴就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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