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命不凡》第二章 苏家公子的八卦

  乘着马车出门,在这样融暖的初夏,煦日轻洒,心情也变得明媚。孙柔嘉觉得,这是她到萧国以来最愉悦的一天。
  彷佛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她和同学去露营也是这样的天气,和风吹动长发,旷野中全是花草的味道。
  孙柔嘉掀开车帘,对骑着白马的弟弟道:“廷毓,找个地方,咱们歇一歇吧。”
  “怎么,长姊坐车累了?”孙廷毓笑说,“记得从前长姊就不喜欢坐车,觉得颠得慌。”
  是吗?从前她果真是个娇小姐,坐马车也能晕车。孙柔嘉道:“我不过觉得这沿途的景致不错,此处离清县应该不远了吧?咱们先歇一歇,别走太快。”
  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她想逛上一逛,悠然欣赏这萧国的山川云树,这样的闲暇不可多得。
  “这里就是清县地界了,”孙廷毓道:“天色还早,咱们可晚一些再进县城。这附近有条金河,长姊想去看看吗?”
  “金河?”孙柔嘉眨眼,“这名字取得俗气了些。”
  “这名字取得贴切得很呢,”孙廷毓神秘一笑,“长姊瞧了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孙柔嘉有些费解。
  她跳下马车,发现足下都是圆滑的小石子,险些摔一跤,小映连忙搀着她。孙廷毓带着小厮在前边引路,她便踏着绣花鞋蹒跚地走着,来到了河边。
  终于,她恍然大悟为什么这里叫做“金河”,名副其实,整条河金灿灿的,是因为阳光的折射吗?彷佛又不太像。
  蓝天下,碧树林中,忽然蜿蜒而出一条这样的河,而且就像星空落入了凡间,在艳日之中有种夺人目光的惊艳。
  “好漂亮啊——”孙柔嘉轻叹一口气,沉醉地道:“河水怎么会是金色的?”
  “因为河里的沙。”孙廷毓答道。
  “沙?”孙柔嘉一怔。
  “长姊,你掬一把河沙瞧瞧。”孙廷毓笑笑。
  孙柔嘉蹲下身子,伸手探入河中,捧起一把沙,只见沙子果然是金色的,不,并非整抔土全是纯金的颜色,而是有无数金色的碎屑掺杂在其中。
  “金沙。”孙廷毓道。
  孙柔嘉吃了一惊,“你是说……这沙子里真有金子?”
  “对啊,那星星点点的,就是金子屑。”孙廷毓点头,“染川盛产金矿,而清县便是其中之重地。”
  孙柔嘉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金沙呢,原来长这个样子。”
  “那边就是矿山,”孙廷毓往北方一指,“河水自金矿处冲刷而下,千百年来,河沙中便积淀了许多碎金,所以在阳光照耀下河水彷佛也染成了金色。”
  “那住在清县的老百姓岂不发财了?”孙柔嘉道:“随便在这河里抓几把沙子,就能糊口度日了。”
  “倒是没有百姓这样做。”孙廷毓摇头。
  “为何?”孙柔嘉诧异,这清县的百姓品格难道竟如此高尚,没人贪财?
  “说来复杂。”孙廷毓叹了声,“长姊,你歇一会儿,我与小厮回马车上取些点心和水来。”
  “乖弟弟。”孙柔嘉心中暗暗点头,难得他身为男孩子,竟这样体贴,若在现代一定是个暖男,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孙廷毓带着小厮去了马车那边,孙柔嘉望着河中的金沙,心念微动。
  假如掬一把回去,装在玻璃瓶子里,肯定漂亮得紧,或者还能做成一个沙漏。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如现代透明度高的玻璃,不过她房里倒有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盏。
  生平第一次看到金沙,不带一些留念,实在有些可惜。如此想着,孙柔嘉便起身上前,走到在那河滩金光最璀璨之处,用绢帕兜起满满一抔的沙。
  嗖——
  忽然,彷佛锐器破空的声音传来,有什么划过她的肩膀,她身子一麻,随后就是肩上传来猛烈的剧痛。
  她怔怔地低下头,发现鲜血沿着手臂汩汩流下,而一枝箭正插在她的肩头,且深度不浅。
  “小姐!”小映大叫一声,扑到了她的身侧,慌慌张张将她扶住。
  孙柔嘉有些茫然,也不知这箭是从何而来,怎么无端端的射中了她……
  “你们两个,打哪儿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孙柔嘉看到一名彪形大汉自河滩不远处的大石上跳下来,手里正举着弓箭。
  “是你伤了我们家小姐?”小映气愤地质问,“好好的,为何伤人?”
  “凡盗取河中金沙者,杀无赦!”彪形大汉沉着脸道。
  盗取?孙柔嘉霎时明白了,这大汉是把她当贼了,想必他就是守矿者。
  难怪刚才孙廷毓说,清县的百姓都不曾擅取金沙,想来有这样凶悍的守矿者,谁也不敢靠近吧?
  “这位大哥……”孙柔嘉强忍着害怕道,“我们只是路过,瞧着这沙子极美,想把玩一二,你误会了。”要真承认自己想拿,这人绝不会放过她。
  “哼,误会?”大汉不依不饶,“若不是被我发现,你们就逃了!”
  “你这个人,为何如此蛮横无理?”小映嚷道,“我家小姐是何等身分,会稀罕你这些破沙子?”
  “我亲眼瞧见的,”大汉指了指孙柔嘉,“不然你说她那帕子里兜的是什么?还说不是偷!”
  “就这么一点儿,也算是偷?”小映不服地道。
  “就算只有一粒,也是偷。”大汉瞪着孙柔嘉,“不如我把你们两个逮回去,交给我家主人发落。”
  “你敢!”小映大叫,“来人!快来人!强盗——这里有强盗——”
  孙柔嘉心下一紧,觉得这大汉小题大做,恐怕并非守矿者那么简单。若是盗匪,借口她偷金沙将她们掳了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救命——”她不由得也高声喊道:“廷毓!救命——”
  “小婊子,别嚷!”那大汉脸一沉,目露凶光,上前就给了小映一个狠狠的巴掌,随后身子一转,一双粗砺的手便朝孙柔嘉袭来。
  孙柔嘉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此刻她肩上有伤口,微微动弹就痛得无法呼吸,别说逃走,就算是站起来她都无力支持……
  “住手!”忽然,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但不同于守矿的大汉,这男子声音颇为清朗,沉着又带着些肃然,似乎与这粗鲁大汉并非一路人。
  孙柔嘉略略睁目,看到一匹白马扬蹄而来,马背上坐着一白衣公子,虽是素净打扮,但衣袖处有上等银丝刺绣的云纹,在阳光下隐隐发亮,一看便知此人应是贵胄。他头发以玉冠束起,玉冠洁白温润,衬得他一张脸格外俊朗。
  在这样的险境之中,忽然看到这样的人物,孙柔嘉觉得自己彷佛在作梦一般。
  “大人!”那彪形大汉认得这男子,态度变得恭敬,连忙上前给白衣男子行了个礼。
  难不成,这就是守矿者的主人?孙柔嘉很好奇这古代的矿产到底归属何人,是归皇帝所有,还是归开矿的老板?
  “你为何刁难这两名女子?”白衣男子问那彪形大汉。
  “回大人,并非小的故意刁难她们,而是她们想盗取这河中金沙。”彪形大汉答道。
  “你胡说!”小映抢白道:“我们家小姐是用手帕盛了些沙子来玩,这便算偷?”
  白衣男子瞧了瞧小映,又瞧了瞧孙柔嘉,目光落在孙柔嘉肩上的伤处。
  “谁允许你擅自伤人的?”白衣男子脸色一凛,对那彪形大汉厉声道,“你们主人让尔等来守矿,若真遇到了贼人,逮到送至县衙便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人,附近的百姓都不敢靠近这金河,这行径与悍匪有何两样?”
  “大人……”彪形大汉紧张地讨饶,“小的不敢,她们真的是想偷金沙……”
  “行了!”白衣男子打断他,“两个柔弱的姑娘家能偷多少?你当我愚昧,很好糊弄是不是?”
  “小的不敢……不敢……”彪形大汉终于服软地低下了头。
  “好了,今日之事,不必罗唆,”白衣男子对那彪形大汉道:“你回去吧,等你家主人来清县之时,我再去拜会。”
  “是。”彪形大汉老老实实地答道。
  孙柔嘉听着这对话,想来这男子并非这守矿者的主人,那他究竟是谁呢?为何这大汉竟惧他三分,且他与守矿者的主人似乎颇为熟识。
  “两位姑娘,受惊了,”待大汉走后,白衣男子拱手道:“你们也是清县人?在下可送你们归家。”
  “多谢公子,”孙柔嘉微微笑,“我们只是路过,不过近几日要在清县驻足,舍弟就在附近,不劳公子相送。”
  “令弟就在附近?”白衣男子一怔,“为何方才却不见他现身?”
  “他……”孙柔嘉正想回答,就见孙廷毓引着小厮匆匆奔跑而来。
  “长姊!”孙廷毓气喘吁吁地道:“长姊,出什么事了?方才怎么听到呼救声——你、你怎么受伤了?”
  “廷毓?”白衣男子诧异地唤道。
  孙廷毓亦是错愕,意外地瞪着那白衣男子,“笃君哥哥!”
  孙柔嘉听闻这声呼唤,大为吃惊,笃君哥哥……他就是传说的苏笃君?清县县尹,廷毓的挚友?
  突然间她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一阵晕眩,霎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最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县衙的后面有一座小院,本是给各任县尹的家眷居住,但苏笃君尚未成亲,这院落就一直空着,此刻正好打扫出来,让孙柔嘉疗伤,她昏厥一事可把众人吓得不轻。
  孙柔嘉在床上养了几日,敷了苏笃君赠的金创药,伤口渐渐痊愈。虽然遭遇了这无妄之灾,但她很喜欢这座清雅的小院,在此多住一些日子倒也无妨。
  初夏傍晚时常下雨,孙柔嘉喜欢坐在窗边,听雨打芭蕉叶的声音。苏笃君还特意叫婢女在她屋里点了怡神香,有着非常清新的花果香气,稍稍一闻,心情就会一点一点好起来。
  “小姐,这清县的石榴可真是又大又甜。”小映把鲜红透明的石榴籽剥出来,盛在盘子里,加上一些碎冰,供孙柔嘉用银勺舀着吃。
  “你现在跟这县衙的人都处得很熟了?”孙柔嘉笑盈盈地问道。
  “嗯,厨房的嬷嬷、打杂的小婢、跑腿的小厮都很熟了。”小映得意地道。
  “苏公子到底是什么出身?”孙柔嘉接着问道,“怎么年纪轻轻就能做得这清县县尹?”
  小映奇怪地问:“苏公子是染川名士,诗名满天下,如何做不得县尹?”
  孙柔嘉眉间若有所思,“普通的县尹倒也罢了,但这清县可不同寻常,这里可是产金矿的地方,如此重要之地,朝廷会随便派人来治理?”
  “这倒也是……”小映虽然不懂朝政,但大道理还是懂得的,“听闻苏公子的姑母很尊贵,被皇上封为豫国夫人,大概苏公子也是因此而受益吧。”
  “哦?”孙柔嘉一怔。所谓豫国夫人是多高的头衔,她暂时不太明白,但不打紧,她会慢慢弄明白。
  孙柔嘉又道:“苏公子既然出身高贵,有才学,又有官位,为何咱们家里不允许廷毓跟他来往?”
  小映瞪大眼睛,错愕道:“小姐忘了?”
  “什么?”孙柔嘉装傻。
  “上次奴婢跟你提过的。”小映道。
  “我病了那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孙柔嘉故意扶着额道,“你从前跟我提过什么?”
  “就是苏公子与咱们家大公子……”小映有些难以启齿,“同宿同眠的事……”
  “那又如何?”孙柔嘉依旧不解,男子共睡一榻也不是罕事。
  “那个……龙阳什么好,”小映道,“断袖什么癖,小姐可懂得?”
  孙柔嘉呆了一呆,是说这两人是同志吗?她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从前耽美小说看得多了,她倒是不以为意,只不过在这保守的古代,要真遇到这样的事,只怕就没那么多乐趣了。
  “小姐,府里为了这件事都愁死了,你还笑?”小映着急道。
  “两个男子就算同宿同眠,也属正常,或许出自兄弟友情,”孙柔嘉安抚她,“我看是你们想多了。”
  小映似是不相信,“苏公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媒人都快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他就是不肯娶。”
  “哦?”孙柔嘉暗道,这倒是有点可疑。
  “鞠夫人就怕大公子跟着他会被带坏了。”小映补充道。
  “传言只是猜测而已,未必可信,”孙柔嘉摇摇手道:“如今我们住在苏公子府里,是客人,要知礼数,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这个奴婢懂得。”小映连连点头。
  “孙小姐——”忽然,门外响起婆子的声音。
  小映立刻噤了声,掀帘而出,换上盈盈笑脸道:“杨嬷嬷啊,请进,快请进。”
  杨嬷嬷是苏笃君身边的管事,平素一直在前面县衙内当差,今天也不知为何,会忽然到访。
  孙柔嘉发现,她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穿着蜜藕色衣裳,长得颇为清秀,不过她一身湿漉漉的,彷佛刚刚淋了雨。
  孙柔嘉亦笑道:“嬷嬷又是送东西过来的吗?这儿什么也不缺,苏公子太客气了。”
  杨嬷嬷指着身后那丫鬟道:“公子怕孙小姐这里缺人手,便差了个人给小映姑娘使唤。”
  小映一愣,“嬷嬷,我忙得过来。”
  “这丫头名叫小暖,”杨嬷嬷却继续道:“这院子里有什么打杂的事务都交给她吧,扫地浇花之类,小映姑娘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孙柔嘉心下诧异,仔细打量那丫鬟,怎么看也不像个粗使的婢女,或许因为她生得太过漂亮,或许因为她的衣着甚是讲究……总之,看着她头上还戴着支精细的银簪子,应该算得上是上等丫鬟。
  杨嬷嬷又道:“后面有空屋子,你自己去收拾吧,这些日子便在这里伺候。”
  那丫鬟神情楚楚可怜,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反抗,只低着头,默默退下去了。
  孙柔嘉瞧着她的背影,心中琢磨着,好一番玩味。
  “嬷嬷,”她抬眸问:“外面又下雨了?”
  “啊?”杨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雨早停了。”
  孙柔嘉暗指小暖离开的方向,“你们过来的时候没撑伞吗?怎么我看那小暖姑娘身上湿漉漉的?”
  “她啊……”杨嬷嬷尴尬的笑,“她被公子罚了,跪在院中半日,所以淋了雨。”
  “原来是为了处罚她,才让她来这里的?”孙柔嘉道。
  杨嬷嬷连忙道:“小姐别误会,确实是怕小姐这里缺人。”
  “她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孙柔嘉趁机问:“你们公子平素和善,怎么也不像是会处罚下人的。”
  “唉,怪不得我家公子,”杨嬷嬷有些难以启齿,“都是这丫鬟……心太高了。”
  “到底怎么了?”孙柔嘉越发好奇,“嬷嬷,你不跟我说实话,这人我可不敢收。”
  “这……”杨嬷嬷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我们公子尚未婚配,漂亮丫鬟摆在跟前,总不太方便。”
  “这话可怪了,”一旁的小映亦忍不住道,“漂亮丫鬟苏公子若是喜欢,纳为房里人也不打紧啊。”
  杨嬷嬷摇摇头,“我们公子一向守礼,总说在正室夫人进门前不宜有其他女人,素来也不近女色。”
  孙柔嘉与小映相互看了一眼,忆及方才两人私下谈论苏笃君的话题,彼此心中都有了些领悟。
  孙柔嘉莞尔道,“苏公子怕是眼光太高了,二十多岁尚未娶婚,这在咱们萧国也属罕见的了。”
  “可不是嘛,”杨嬷嬷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喜欢怎样的女子……昨晚这小暖打扮了一番,本想去亲近公子,却被他罚了跪,打发到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孙柔嘉掩嘴笑。
  “嬷嬷别担心,姻缘天注定,是苏公子的缘分未到罢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小暖的,嬷嬷放心去吧。”
  传说苏笃君有龙阳之好,方才还觉得或许以讹传讹,但现下看来,娇俏佳人在侧却不动心,难怪惹人怀疑。
  孙柔嘉心想,虽然她不歧视同志,可看鞠夫人及小映的态度即可知道,萧国人并不能接受这种事,为避免孙廷毓越陷越深,日后痛苦,她还是找机会早早将这份不被容许的恋情幼苗扼杀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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