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开了吗》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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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柳明修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们的第一次。
  那是谢蔷在他面前展露的,少有娇羞而温柔的一面。
  他们彼此纠缠,吻得格外羞涩而炽烈,她蜷在他怀中娇娇地低喊,面颊通红,眼中浸水般莹润着波光。
  情至浓时,他低头衔住她柔软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我爱你。
  她被他磨得无所适从,才终于肯环住他的脖子,附上他的耳畔,轻声地回应:
  ——“我也爱你。”
  凌晨两点,柳明修从梦中醒来。
  窗外夜色静谧,路灯透过纱帘,在卧室洒落一片昏暗。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平息胸腔中紊乱的呼吸。
  半分钟后,柳明修掀开身前的被子,下床,去浴室冲洗换裤子。
  浴室里水流声淅沥,放在床头的手机频频闪烁震动。
  柳明修边擦拭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扫了眼墙上的挂钟。
  两点三十分。
  三更半夜的,哪个吃饱了撑着的给人打电话?
  他随手把浴巾扔开,走过去拿起手机。
  看见屏幕上来电显示的一瞬,他眸光微微滞住。
  柳明修按下接通键,把听筒放到耳旁,“谢蔷,凌晨两点半我还接你电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真的很喜欢玩手机——”
  他话音刚落。
  那头声音虚弱无力地传来:“好疼……”
  柳明修话语停顿。
  紧接着,眉心蹙起。
  “谢蔷?”
  “我好疼……”谢蔷断断续续地说,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明修……我肚子疼……”
  柳明修扯下架子上的外衣,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
  谢蔷阑尾炎犯了。
  由于从小挑食,在国外那两年又得了一段时间的厌食症,后来虽说调养过来,这方面的机能总归是落下了毛病。
  刚回来南城,谢蔷一个人住在公寓里,耳旁没了医生饮食上的顾忌,愈发放飞自我起来。
  她先是外卖下单了一份酸辣粉、炸鸡块、南瓜饼,觉得有些热气又追加了一盒菊花茶和意大利手工冰淇淋作为甜品;
  晚上九点,肚子里的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谢蔷打开冰箱,拿出阿姨提前给她备下的西瓜汁、酱汁鸭脖和香辣大螃蟹。
  吃饱喝足,还倒立练了一小时的纤体瑜伽,消耗掉身体里多余的热量,凌晨十二点整,谢蔷准点倒床就寝。
  结果没过两个小时,报应来了。
  右下腹翻天搅地的疼,像是有人在她肚子里打了结,用力抽紧,再用一把棱角分明的尺子来回翻滚。
  谢蔷在床上滚来滚去,又是捶床板又是咬被子,哼哼唧唧地忍了半小时,终于忍不住了,剩下最后一丝力气打电话求救。
  她第一通电话是打给沈文清的,但沈文清没接。
  谢蔷才想起来,早上在他朋友圈看过,他今晚有台大手术要做,估计得一直到天亮。
  ——等天亮她大概已经凉透了。
  后来不知怎么地,她抓着手机乱按乱按,想给自己打120,按键的手指一歪,拨出了那通快捷键设置为“1”的号码。
  她反应过来想要掐断,对方已经接起。
  柳明修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问了她住址,没过多久,谢蔷听见电话里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
  她住的地方离他家很近,开车不过十分钟路程。
  十分钟后,柳明修赶到她家门外,屋里门没开,他按了几回门铃也没人应。
  房门是密码锁,柳明修琢磨了一下,输入六位数她的生日。
  大门正对客厅,一打开,夜风裹挟着酸辣粉、炸鸡块、南瓜饼、酱汁鸭脖和香辣蟹等等剩菜残羹的味道扑鼻而来。
  柳明修往里面走,脚下踢到个什么。
  他低头望过去,屋内光线昏暗,隐约看见是菊花茶和冰镇西瓜汁的塑料包装盒。
  客厅左边的餐桌上,垃圾食品堆积成山。
  “……”
  柳明修脸色瞬间黑了好几个度,朝屋内喊:“谢蔷?”
  隐约地,卧室里传出虚弱的哼吟声。
  谢蔷疼得连人带被子滚到地上,身体蜷缩起来不是,平躺也不是,像条被烫着屁股的小蛇,在地上蠕来蠕去,哼哼唧唧地念着她这儿疼那儿也疼。
  柳明修知道她有慢性阑尾炎,以前只要饮食稍不注意,就容易复发。
  他心底一抽,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谢蔷,这是你他妈自找的。”
  谢蔷现在被人碰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她夹着哭腔说:“你轻点儿啊!疼!”
  柳明修忍了忍,脸色很难看:“先送你去医院。”
  -
  去到医院,柳明修走后门找了自家小舅舅,一系列b超抽血化验检查结果出来,确认是阑尾炎无误。
  因为情况严重,医生建议尽快进行手术。
  柳明修站在边上和小舅舅商量治疗方案,谢蔷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伸手揪住他衣摆,“我不要做手术……”
  柳明修无情拍开她的手,“不行。”
  “会留疤的。”谢蔷垂死病中,仍不忘自己的美貌。
  小舅舅叹了口气,对柳明修说:“情况大概是这样,你先跟小蔷商量一下,最快明天早上可以安排手术。”
  “知道了。”柳明修说。
  现在凌晨三点,医院只有急诊科医生值班,小舅舅原本在睡梦中,被柳明修一通电话叫醒,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还以为他闹出了什么死人塌楼的大事。
  搞了半天,原来是谢蔷阑尾炎发作了。
  这里是私家医院,隶属柳家集团旗下的医疗产业,小舅舅位居副院长,早年耶鲁大学博士后毕业,国内外获奖无数,在医学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平时一号难求,开一刀收费几十万起步。
  照说阑尾炎这样的小手术,风险极低,哪个实习医生都能做,让他亲自主刀实属劳师动众。
  临走前,小舅舅不忘笑着调侃他一句:“前几天我还听说你们分手了,现在是又复合了?感情看起来挺好。”
  半小时以前,柳明修开着他那辆布加迪车速两百码直奔医院门口,急刹车的声音划破天际。
  一下车,柳明修抱起谢蔷就往急诊室跑,四处嚎着医生呢,医生在哪?!
  撕心裂肺,神色紧张。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婆羊水破了,要生孩子了。
  柳明修赶着出门,身上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心情非常暴躁,没好气地说:“分了,没复合,感情不好。”
  -
  术前得禁食,谢蔷知道自己身上动刀在即,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消极对待。
  护士进来给她打吊针,谢蔷四肢拼命往被窝里缩,“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疼死我算啦!”
  “……”
  护士知道谢蔷身份,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柳明修袖手旁观,幸灾乐祸地道:“谢蔷,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屁孩似的?”
  “我就是不要打针!不喜欢打针!你干吗非逼我打?!”
  谢蔷一把掀开被子,眼眶都是红的。
  泪珠子在里边滚来滚去。
  柳明修默了几秒,声音不由放低:“这是消炎针,不打你得疼一个晚上。”
  谢蔷压根不想听。
  倒不是觉得打针有多疼,而是她从小就不爱打针吃药,对银晃晃的针头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有种天生的恐惧。
  她手脚乱踢乱蹬,柳明修摁住她,对护士说:“你轻点,别弄疼她。”
  针头推进她皮肤里,谢蔷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她望着天花板,呜咽地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为什么非得是我啊。”
  柳明修看着她,“我的命更苦,我还得伺候你。”
  等一系列检查做完,窗外已经微微透出亮色。谢蔷疼得一个晚上没睡好,柳明修也没睡好。
  手术安排在上午十点,今天周三,学校还有课,柳明修提前给舒宁和杨夏发了消息,让他们帮忙请个假。
  阑尾炎手术,前后至少得住院3到5天。
  九点半的时候,护士过来推谢蔷去手术室。
  谢蔷躺在病床上,人很慌张,揪住柳明修的衣摆:“等、等一下!”
  护士推床的动作停下来。
  柳明修好笑道:“干吗?现在知道要撒娇了?”
  谢蔷抿抿唇,仍在垂死挣扎:“我觉得……我还能忍忍,不一定非要做手术……”
  柳明修敛了嬉色,“不行,医生说你情况严重,早切早了,反正阑尾长在你身上也没多大用处。除了让你作。”
  谢蔷仰躺望天,不住滑落两行清泪,“可手术会留疤。”
  “微创不缝针,伤口在肚脐眼那儿,不仔细看不清楚。”
  “可那样我的肚脐眼就不美了,看起来就不好看了!”
  “……”柳明修顿了几秒,说:“我不在意。”
  谢蔷想也不想,“但我未来老公会在意啊!”
  “……”
  柳明修终于反应过来。
  敢情这人有没有半点儿良心?三更半夜打电话向他求助,在他怀里一副哭唧唧要死不活的样子,折腾得他一个晚上没睡好,到医院又是跑上跑下陪她做检查,又是联系医生商量治疗方案。
  他还低声下气求了自家小舅舅,小舅舅是外科专家,在这方面有相当丰富的手术经验,更有过无创手术的先例。
  要知道,从小到大能让他柳明修低声下气的人没有几个。
  现在懂得过河拆桥了,他还好好站在这儿没死呢,居然大言不惭地谈论什么未来老公?
  柳明修内心刚涌起的半点柔情磨灭得干干净净,调头转向护士:“推她去手术室,立刻,马上!”
  -
  谢蔷在里面做手术的那一个小时,柳明修就站在走廊外的安全通道口,吹着凉风,怀疑人生。
  中途谢蔷的手机响了好几次。
  来电备注是“沈哥哥”。
  柳明修没有接。
  他最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
  他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串号码在屏幕上不断闪烁,暗下又亮起。
  对方坚持不懈地打了五通,确认这头无人接听后,改成了发短信。
  消息推送进来,柳明修余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沈哥哥:【小蔷,看到消息回我电话,我很担心你。】
  柳明修瞬间就他妈螺旋爆炸了。
  第一,他记起三个月前谢蔷在洛杉矶被媒体拍到的照片,当时和她一起闹上国内娱乐头条的男主角,就是姓沈的。
  第二,谢蔷给这个人的备注是“哥哥”。
  为什么喊他哥哥?凭什么喊他哥哥???
  柳明修觉得不可饶恕。
  柳明修觉得接受不了。
  从小到大,谢蔷从来没有一次喊过他“哥哥”。
  没有人能理解,他柳明修对“哥哥”这个词的执念。
  -
  谢蔷不是麻醉药失效后自然转醒的。
  而是术后回到病房的半小时,活生生被疼醒的。
  柳明修抓着她的十根手指头,塞在嘴里啃鸡爪似地啃。
  丝毫没留力气,趁机报复似地,把她十根手指头都啃出了一圈儿牙印。
  谢蔷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条件反射想坐起来揍人,腹部刚使力,牵扯着伤口一阵剧痛。
  谢蔷嗷嗷地倒回床里,颤抖地指着他:“你居然趁我生病咬我的手!”
  知道我这双手上了几千万的保险吗???
  演奏家的手你也敢咬???
  我他妈垂死病中也要跟你拼了!!!
  柳明修盯着她,凉飕飕地说:“谢蔷,在国外那两年跟你的沈哥哥玩得高兴吗?这次生病怎么不让他来照顾你?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赖在我怀里哭的事你沈哥哥知道吗?”
  谢蔷终于知道这人突然发神经是怎么一回事。
  谢蔷现在阑尾不痛了,有精神和他折腾了。一撩长发,悠然地说:“我打了呀,可是沈哥哥当时忙,没接到。”
  她转转眼珠子,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人家沈哥哥可是大忙人,哪能跟你一样?”
  柳明修脸色渐沉:“我看起来很有空?”
  谢蔷点头,“一个三个月能交三十六任女朋友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来他平时能有什么正经事干。”
  “……”柳明修被她噎了一道,冷笑,“谢蔷,我提醒你一下,这里是私人医院,隶属我们家集团旗下。”
  “……”
  谢蔷犹疑,没反应过来:“所以呢,你想干吗?”
  ……
  十分钟后,谢蔷从医院的vvip病房被换到了急诊室外的走廊上。
  急诊科人来人往,路过的人几乎都有意无意地望她一眼。
  谢蔷还是要脸的,她好说歹说也是半个公众人物,虽然私人医院保密工作完善,但抵不住大众的好奇心。
  要万一现场哪个人恰好认出了她,把她现在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拍下来宣扬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谢蔷揪起被子遮住脸,压低声对柳明修说:“你不要太过分。”
  柳明修挑眉:“求我。”
  我求你妈个头哦。
  谢蔷冲他翻了个白眼,死不认输,干脆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谁也别想看见她半根头发丝儿。
  柳明修就这么在她床边站着,看她能犟到什么时候。
  憋了十五分钟,谢蔷憋不住了,从被窝里露出一个脑袋,头发蹭得乱糟糟的。
  柳明修瞧她一眼,“怎么?”
  “……我想上厕所。”谢蔷羞耻地说。
  柳明修侧开身子,做了个“您请好了”的手势。
  谢蔷没动作,看了眼手背上的针头和身上插的各种管子。
  王八蛋。
  这人就是算准了她没办法自己去厕所。
  谢蔷四处张望,“看护呢?我的看护呢?”
  柳明修说:“别做梦了,我不点头,谁敢过来给你看护?”
  谢蔷:“……”
  谢蔷现在身上伤口疼着,躺在人群繁杂的急诊室门口,不仅上个厕所都不能如愿,还要被柳明修这个人渣嘲笑。
  手机不在身边,她也没办法叫人。
  谢蔷太难过了,觉得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怎么偏偏就摊上柳明修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人在病中,情绪也格外敏感,没一会儿,谢蔷耻辱地红了眼眶。
  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砸。
  柳明修啧啧两声,慢悠悠地说:“哭,你哭,你一哭我就想笑。”
  “柳明修!”谢蔷气得大叫。
  柳明修体贴地从病床底下抄出一只尿壶,放在她怀里:“你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用这个,千万别尿在床上,那得让多少人笑话。”
  谢蔷哭得更大声了,气得在床上直蹬腿,抬手把那只尿壶扔开十几米远。
  柳明修笑得肚子疼,坐下来,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蔷儿,是不是想尿床啦?要不要哥哥去帮你买个尿不湿啊?”
  谢蔷两眼红得像只兔子,边哭边打嗝儿,断断续续地骂他:“柳明修……你……你王八蛋……你要下地狱……给油锅炸……”
  “嗯,我王八蛋,我要下地狱,给油锅炸,炸成烤串给你吃。”柳明修心情好的时候语气也格外温柔。他长得好看,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具有迷惑性。
  柳明修把她拉进怀里,薄唇触着她的耳垂,“说啊蔷儿,说你想去厕所,求求哥哥,让哥哥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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