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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瑶还没开花的时候挺丑的,粗糙的树干,窄长碧绿的叶子。秋天一到,风一吹,等叶子掉完,就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栽在他边上已经开花了的梨树就常常会嘲笑他,说他是株不会开花结果的桃树。
秋瑶还挺难过的,俗话说,桃三杏四梨五,他都长了十几年了,也没个动静,人家梨树都长了好几轮了。又过了两年,他还是没能结出果子来,那一年正好是果园换了主人,果农开始清点园子里的果树,把长势不好的都给移了出去,作为一棵十几年不结果的桃树,秋瑶理所当然也被挪了出去。
他被连根拔起,离了土,他就昏昏沉沉着,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一辆大车子上,边上到处都是果树们嘤嘤的哭声,他也想哭,可惜没力气。
等他再次醒来,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陆总,这棵树就栽在后院里吗?”
“嗯,放假山边上就行,真的不会开花吗?”
“十几年了都没开花。”
“那挺好的,陶媛花粉过敏。”
陆春宴站在刚栽好的桃树跟前,抬起手轻轻抚过树干,又碰了碰树枝上的叶子。一阵风吹来,桃树的窄叶“哗啦啦”作响。陆春宴后退一步,侧头看了眼天井。
这院子是他送给大明星陶媛的,因为陶媛名字里有个“陶”字,他就去新盘下的果园里挪了棵不开花的桃树过来,图个彩头。
陆春宴在后院没站多久便走了,隔了会儿,有人过来浇水,秋瑶浑身舒适,抖了抖树干,掉下几片叶子。
秋瑶本来还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到了新的地方竟然比在果园的日子舒坦多了。每天定点有人来浇水施肥修剪树枝,夏天还有遮阳,冬天树干上被裹上一层草席子,树皮都不会再受冻开裂了。
这宅子很大,光是伺候后院的园丁就有好几个。秋瑶时不时能听到他们谈论起这家里的主人,闲言碎语的八卦,他一棵桃树听得不亦乐乎。
整整两年过去,春去秋来又复春,宅子的主人也没来过一次,后来又听园丁说起男女主人掰了,女的从三十几层的楼上跳了下来摔死了。
秋瑶不太懂那些爱恨情愁,只是好奇外面的世界。一个家长里短,充满烟火气息的世界。
陆春宴喝了酒,靠在车里,他扯开领带,雪白的衬衫领子散开,摘掉眼镜,揉捏着山根。
司机看着后视镜,提醒着,“陆总,您先睡一会吧,还得有半小时才能到。”
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陆春宴懒懒散散的窝在车窗边,不说话,把车窗玻璃降了下来。外头下着雨,三月春雨微寒,他靠在窗口仰着头,雨水被风裹挟着落在他脸上。他清醒了些,懒洋洋地睁开眼,恢复了理智。
他和人交往从来都只是玩玩,事先也说明白了。只是一个人温柔多情到了一定程度,总是会让人沉溺进去,陶媛就是如此,迷恋上了陆春宴的柔情,却不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她苦苦挽求陆春宴别离开自己,最后以死相逼,选了最笨的法子,想让陆春宴永远记着自己。
她从陆春宴公司大楼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砸了个稀烂。她的确是做到让陆春宴记着,但记着的不会是美好,而是她掉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可怖模样。
陆春宴心里是非常厌恶这种行为的,厌烦到了一定程度,就想着要把陶媛留下来的所有痕迹都给抹去,包括当年他亲自挑选的那棵不会开花的桃树。
那夜的雨下得很大,陆春宴到了宅子,司机替他撑伞,皮鞋踩过水洼,他匆匆进屋。
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宅子的管事对他说明天等雨停了,园丁就会过来把树挪走。陆春宴听着窗外的雨声,没说什么,让人回去了。
他洗澡换了衣服,靠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房间的灯光不明亮,他也没看多久,便合上了书,心里不知为何烦躁焦灼。他推开门,走到廊道下,靠在柱子上,看着飘下的雨,点了根烟。
雨水从后院的天井里落下,躲在墙头的桃树半边叶子被雨水淋到。陆春宴慢慢走到了那后院,站在了屋檐下。
只是无意一瞥,却挪不开视线了。落雨像是瀑布银河,闪烁着余光密密麻麻坠在半空,不会开花的桃树,繁茂的枝头上,缀满了浅粉色的桃花。
陆春宴缓缓睁大眼,拿下嘴边的烟,轻轻掐灭了。
让他惊讶的不是因为那棵十几年不开花的桃树开花了,而是桃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一件浅绿色长袖,下面是棕色裤子,宽宽松松的很不合身。他侧着身,仰头看着桃花,几片花瓣落下,混着雨水沾在了雪白的皮肤上。
风雨中,花瓣如雨,陆春宴走近了几步,走到了那场雨中,他低声问:“你是谁?”
站在树前的少年一惊,回头看向他,面若桃花娇俏的脸上是惊愕,他后退几步,似乎是想要逃走。陆春宴已来到他身前,轻轻松松拽住了他的手腕。
陆春宴未语先笑,眉眼平整,一双笑眼,总能让人错想很多。他问:“哪来的小孩?”
秋瑶呆呆地看着他,雨水挂在睫毛上,他轻轻眨眼。
陆春宴又问了一遍,秋瑶才反应过来,他侧头,下颌的弧线像是在诱.惑人,指了指树梢,嘴角微翘,软软绵绵的声音。他说:“桃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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