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这是什么 小倩不疾不徐的跟在他们身后,几个女鬼在小倩身边嬉笑。
“姐姐,你瞧着,哪个好吃?”
“我看啊,还是那个老大不错,吃的脑满肠肥,想必鲜嫩得紧。”
“那么肥,你也不怕噎着,我看还是那个瘦高个儿好吃,有嚼劲。”
“你也不怕硌着牙,依我看,还是那个矮子好吃,长得虽然矮,却结实,肉瘦。”
“别争了,抓到矮子剁碎了汆汤,抓到瘦高个炖煮,抓到那个老大红烧,那个年纪小的清蒸,那个最好看的,嘻嘻,生吃了吧。”
“嘻嘻,好主意。”
女人的娇笑声在幽暗的树林里肆意回荡,整个树林都仿佛变得影影绰绰,好似无数个鬼魂就藏在树后面,随时会扑出来一般。
几个山匪哪里受的住这等惊吓,几乎要被吓破胆,须臾间就能闻到一股尿骚味传来,已经被吓得失禁了。
小倩脸上一阵嫌恶,摆了摆手,从树林里亮起一盏又一盏的鬼火,照得树林里阴森可怖。
一条绸带无声无息的从空中垂落,套在走在最后面的瘦高个脖子上,一把把他吊起来。
瘦高个抬头一看,只见到一张没了脸皮,流淌着血液的可怖面孔。
他蹬了蹬腿,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废物。”
那张鬼脸嗤笑一声,伸手一抹,又化作倾国倾城的美貌。
一条树藤从林子深处伸出来,缠上矮壮的山匪,把他拖了个趔趄,拽着他往林子深处缩去。
“救我!”
矮壮的山匪凄厉的叫道,伸手去够身边的年轻的山匪,却被一下子躲开,整个人被倒拖进林子伸出。
他十指抠地,被拖的鲜血直冒。
一头漆黑的头发如同泼墨一般从天而降,头发不停得生长,把年轻的山匪整个人都裹到其中。随后带着这个山匪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林子里就只剩下惨叫声。
“这帮浊物,还真是废物啊!”
柔儿站在小倩的身边,撇了撇嘴。
小倩抿着嘴笑得花枝乱颤,道:“你呀,就会损人,任谁胆气再盛,也禁不住这般惊吓呀。”
“姐姐~”
柔儿嘟着嘴,把头靠在小倩的肩窝上缓缓摩挲,娇嗔可爱。
小倩伸手抚摸这柔儿的头发,轻笑道:“小丫头,就会撒娇。快点回去吧,那书生应该到了鬼市了。”
柔儿胡乱点了点头,伸手在背后环着小倩的腰,“姐姐带我。”
小倩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柔儿乘风而去,至于几个山匪,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被做成倒挂的虫茧吊在树上。
要怎么处置他们,还得看姥姥的意思。
鬼市。
泉上人脸上带着一副僵硬的面具,看到书生连滚带爬的跑到近前,伸手拦住。
“你这书生,缘何擅闯此地?”
这书生抬头一看,看见的却是一个面目生硬的中年人,面似刀削,不苟言笑,说话时,也语带威严。
书生被泉上人的沉稳所感染,定了定神,把自己礼数和胆魄又捡了起来。
“在下张梨棠,徽州人氏,往金华游学,投奔姑父,却不想路遇强人,被逼上山,这才到了此处。”
“你既是游学,为何夜间赶路,便是没有强人,就不怕冲撞鬼神吗?”
张梨棠苦笑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在路上收到姑父重病的消息,在下也不会日夜兼程的赶路,落得如此境地。”
泉上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这里有些武仆,那伙强人是不敢来的,张公子随我进来休息一晚,天明时分再下山吧。”
张梨棠被山匪追得又累又疲,饥困交迫,哪里有拒绝的的道理。
泉上人在前头引路,带着张梨棠进来,看着山中集市,张梨棠也暗自称奇。
泉上人道:“张公子,我家主人性子狂放不羁,生平最是厌恶世俗礼法,因此才隐避山中,若是说话间有什么失礼之处,也请书生多多担待。”
张梨棠连呼不敢,就随着泉上人走进兰若居。
“书生,谨记圣人教诲。”
张梨棠听到耳边泉上人声如蚊蚋,一时间有些疑惑,侧脸去看时,却见得泉上人微微摇头。
想起泉上人所说的主人性子狂放,不拘礼法,心中紧了一紧。
槐序端坐在大堂里,一身玄黑的广袖长袍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随风而去的仙人,像一只黑色的鹤。
槐序舒展着手臂坐在那里,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已经超脱了凡俗的标准。
静谧如同一株墨兰,漆黑的幽深,但他抬头动起来的时候,就像仙鹤在舒展体态。
“请。”
槐序伸手,请张梨棠坐到他的对面。
张梨棠被他的声音惊醒,从他的色相中清醒过来。他走了两步,看到自己袖子上和手上的泥土和青苔,不知怎么的生出无地自容的自卑来。
他把手往身后背了背,有些拘谨的坐到槐序的对面。
“有这般风姿神韵,纵使张狂和不拘礼数又如何……”
槐序温和的笑了笑,问道:“公子何来?”
张梨棠不敢直接去看他的眼睛,目光有些飘忽的在他的鼻子和嘴唇上游移。
他把自己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就听那边槐序道:“张公子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客栈里歇息一晚上。”
张梨棠急忙道:“多谢主人家,叫我梨棠就好。在下张莼,表字梨棠,叫我梨棠就好。”
槐序看着他有着窘迫的表情,心理有些恶趣味,却不好表露,有些含蓄的点了点头,道:“梨棠若不嫌弃,叫我却庸罢了。贱姓木鬼槐,单名一个序字,表字却庸。”
张梨棠脸上露出欣喜,道:“却庸兄。”
他伸手作揖礼,露出脏乎乎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背到身后。
“却庸兄见笑了,小弟这一身的狼狈……”
槐序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只手绢,递给张梨棠,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还没有个狼狈的时候。梨棠先去洗漱,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吃食。”
“温香,带张公子去后院厢房,七郎,去准备洗澡水。”
温香是个女儿家,款款一笑,落落大方的领着张梨棠去了后院。
张梨棠捏着手帕,却没有去擦手上的污渍,而是重之又重的放到内襟里。
温香瞧得有趣,抿嘴一笑。
张梨棠反倒不好意思了,“倒让姑娘见笑了,梨棠还从未见过却庸兄这般的人物,实在是……实在是……”
“动人心魄?”
温香吃吃笑道:“公子也不必觉得难堪,世上谁不爱美好,这本是人的本性罢了,又有什么好羞耻的?”
张梨棠也不曾听人说过这种理论,若是平时,他说不得要在心里嘲笑一番“歪理邪说”的,但真的到了他身上,他才知道,说得在容易,也不过是因为没有遇见。
真到了这里,又有几人不会被色相所动?
大堂里,老刘头几个客人恭恭敬敬的现在边上充当家仆,没敢吱声。
“都坐吧,这是酒楼客栈,是享乐的地方,却不是受拘束的地方。”
槐序摆了摆手,修长的手在空气中摆动。
容娘拿着一只眉笔在槐序的眉上描画,问道:“姥姥,怎么对一个书生耗费偌大心思?”
槐序轻笑着,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书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所谓真正的读书人,不是穷经皓首的酸腐书生,而是真的知行合一的儒生。
槐序也是最近才练出一双眼睛,渐渐得能分辨人的气。
气,不仅仅是气数,也是一个人的映射。
张梨棠的头顶,一根莹白的书生意气毫光荧荧,正说明他的不凡之处。
槐序还没有办法恢复人身,现在这身皮囊,只是画皮之术。
虽然只是画皮之术,却也和一般的皮囊不同,这是他的脸。
他若变回人身,就是这副皮囊的样子。
可惜他还要一阵子,才能把这副草偶的枯皮揭去。
“姥姥,那几个山匪已经被抓起来了,要怎么处置?”小倩问道。
“山匪?”槐序勾起薄唇冷笑一声,“这方圆百里,除了马箕山一伙山贼,哪来的山匪?”
“马箕山那伙山匪是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百姓,为了生计才会偶尔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其他地方,何曾有山匪出没?”
泉上人恍然,道:“看来又是家族倾轧内斗,把这小子卷进去了。”
槐序点了点头,道:“那几个家伙就先吊着吧,这可是一份不错的礼物。明日我会和张梨棠一起下山,泉上人你和我一起下山。”
泉上人已经习惯了不去询问缘由,只点头说是,吩咐黄家兄弟去准备。
没等到张梨棠沐浴出来,宴娘子已经把糕点做好,分门别类十三中,一一摆在青花瓷盘上来。
槐序一个挑了一块尝了,末了点了点头,道:“你留下吧。”
他看了看宴娘子,宴娘子身上还有些故事,修长的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槐序道:“明日你随我一起下山吧,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你和六郎说。”
宴娘子眼睛一亮,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子,心脏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多谢姥姥。”
“下山之后,你若有什么事情,看看尚可,但是不要擅作主张。”槐序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说。
宴娘子盈盈拜倒,“小妇省得。”
说话间,温香已经领着张梨棠回来。
宴娘子收拾好脸色,在一旁充当背景。
其实张梨棠一门心思都系在槐序身上,哪有空隙去关注其他人。
“梨棠,请。”
槐序把一碟点心堆到张梨棠面前,自己也伸手拿了一块。
干看着别人吃东西,会给他带来压力,倒不如陪他一起吃,边吃边聊,才能拉近关系。
“我久不出山,梨棠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给我解解闷的?”
张梨棠一心表现,便是没有新鲜事,也要编出来才行,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张梨棠大献殷勤。
槐序也难得见到活人,何况还是个对自己有好感的活人。
这种被小心对待,小心揣摩心思的感觉,倒是十分新奇。
黄三郎和黄六郎一个抱着卤味,一个拎着烧鸡。
黄六郎猛地嗅了一下烧鸡,感叹一声:“还是人间好。”
黄三郎撇了他一眼,还没说话,黄六郎就连忙摆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耽误正事。”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槐序带着晏小娘在集市里乱逛,逢着好吃的,就买一点,最后也买了许多,让黄三郎和黄六郎抱都抱不住。
转过街角的时候,晏小娘忽然停住了。
槐序顺着晏小娘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身上披着破布,拿着酒瓶在台阶上醉生梦死的破落汉。
晏小娘沉默了半晌,还是撇过头,任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却还认真的对槐序说:“姥姥,我们走吧。”
槐序摸了摸她的脸,笑了一下,带她继续闲溜达,在一家成衣店门口停下。
“晏儿,你现在穿这一身,也太素了。”槐序把晏小娘推进店里,目光在点击逡巡两番,让掌柜给他取下来三套衣服。
槐序比着晏小娘试了试,道:“行了,就这三套,包了。”
拎着衣服出了店门,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槐序把衣服一抖,披到晏小娘身上。
这是一件粉色襦裙,上面绣着一片片的棠花。
晏小娘换上新衣服,也就像换了一个人。
“从今天起,你叫晏儿,不再是什么小娘了,你只是你。”
槐序折了一支水粉的月季插在她的鬓角。
晏儿笑了一声,整个人都欢快了起来。
槐序听到脑海中轮回盘一声轻响,一股温和的法力从轮回盘上流淌下来,和他自己的法力融为一体。
这是破执之后的成果。
有时候,人喜欢把自己困在回忆里,不断得折磨自己。这,其实就是地狱。
三界火宅,不是别人在烧火,而是人自己。一边折磨着自己,一边不肯放开,又打呼着疼痛。
怪谁呢?
晏儿能放下,破去执念顽愚,这就是新生。
或许她自己察觉不到,但有时候一念起,就是真的地覆天倾,什么都不一样了。
槐序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知道自己十二因缘转轮经已经修成第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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