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修真日常》第195章 宿命（三）

  两把剑齐齐穿过魔尊的身体，本来气势庞大的魔气压力场瞬间消散不少，魔气大量涌聚到魔尊的伤口上，俊朗的脸上透着狰狞，“格瑜，衍熯！”
  他咬牙切齿地道：“两个后辈！”
  眼里精光一闪，忽然魔气化作巨掌抓向二人，“纳命来！”
  就是现在！
  淼淼眼露精芒，一掌推出，巨大的佛号倏然射出，好似一个大浪，以极为狂暴的气势一路平推向前，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毁灭之力扑向黑天魔神！
  “砰”的一声巨响，金刚伏魔阵里掀起一阵气浪，魔气与金光，一暗一明，碰撞到一起，摩·擦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来，一阵阵气浪翻滚着，周匝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汽化掉，力量之强悍令所有在场的高手都感到恐惧！
  好可怕的功法！
  竟能与魔化后的魔尊叫板！
  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淼淼，难以想象，当年那个不靠谱的圣树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此战过后，若她不陨落，这天下还有谁是她的对手？！
  这个天材地宝终于有了自保之力了！恐怕从此以后谁都不敢再打她的主意！无论是强悍的万木令，还是活死人生白骨的万物生，都是极为可怕的功法！一攻一守，这天下还有谁是她的对手？
  更别提她还拥有三大异火之一的红莲业火以及现在这不知名的功法，竟是逼得魔尊魔化迹象消除，就这点上来看，她已超越自己的师尊了！
  “杨淼淼！”
  魔尊嘶吼着，忽然身形暴涨，格瑜连忙退出，大喊道：“快退开！他要自爆了！淼淼，走！”
  “来不及了！”
  衍熯一道飞剑打出，“木头，快跑！”
  “哈哈！”
  魔尊狂笑着，“杨淼淼，本尊要你为我垫背！等你死了，再讲超度我的事吧！”
  “砰！”
  大量的魔气爆发开来，无数人惨叫着，而有些直接被化作虚无！
  无论是修士自爆还是拥有魔核的魔物自爆，那都是极为恐怖的事，更别提自爆的还是魔尊了！
  “淼淼！”
  赶来的凌霄目眦欲裂，太极城的城墙完全被毁灭，格瑜被狐君硬扯着飞回到城内，靠着城边的一些建筑也是变成了一堆虚无，才刚刚赶到太极城附近的凌霄见到这一幕，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在提醒着他不是做梦外，竟是茫然呆立在那儿，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哈哈！”
  黑天魔神狂笑着，“本座就算自爆了修为，可意识也不会灭，杨淼淼，你明白了么？！你能打败我这个身子，可却打不败我的意志，只要你们欲·望还在，我就会重……晋陵！！你！你，你这混蛋！！为什么？！！”
  一个男子抱着淼淼站立在尘埃着，鲜血染红了他素白的衣，大口大口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流出，他以背对着魔神的姿势紧紧搂着怀里的女子，当听到魔尊质问时，便听到他毫无人气的声音传来，“我早说过，你不能伤害她。”
  “你这感情用事的混蛋！你这懦夫！哈，哈，笑死我了，为了一个女子竟是毁了自己几千年的修为，哪怕是以也无法承受本尊的自爆吧？！你真以为僵尸就是不生不死？！你心脉一断，便没有……”
  “死了也好。”
  晋陵打断他的话，忽然晃了几下，又是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一些碎肉随着鲜血喷出，显是心脉已断，如绸缎般的乌发开始失去光泽，很快便是有银丝泛起，阴柔风·流的脸一下子沧桑了起来，生机正在流失，诚如魔尊所言，哪怕是他也无法承受这猛烈的自爆。
  “晋陵！”
  淼淼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你没事就好……”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将她轻轻放下，忽然身子往后仰去，一大口鲜血朝天喷出，一头黑发彻底成了白发。
  “晋陵！”
  淼淼扑上前，忙施展万物生，可莹莹绿光打上去却是毫无反应。
  晋陵抓住她的手，轻轻摇头，“我非活人，你的功法对我无用的。”
  “不，不，不会的！”
  淼淼说着便是咬破手指，不远处的凌霄心里一痛：她竟是要为了另一个男子使用献祭秘法，以自己寿元为代价！
  “我好高兴……”
  晋陵抓住她的手，“淼淼想救我，对我有情。”
  “不要抓着我，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淼淼像疯了一样挣扎着，晋陵却是摇头，望着天空，魔气散去，天空又变得蔚蓝如洗，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冷暖了，这还是四千年来的第一次，第一次觉得阳光是这样温暖，就好像此刻她的手一样，令他感到安心。
  眼睛轻轻闪了闪，或许……
  这样死去也不坏吧？
  “万物生对我并没用，淼淼，不必为我费心了。聪明如你，此刻应该想到这是天罚。你与那只蚁后战斗过，而那蚁后与我师父的关系你也知道，我想当你看到魔修僵尸时就应该想到是我将这秘密告诉了魔尊吧……”
  淼淼垂眼，眼里含着泪花，低低道：“嗯……”
  “所以……”
  他笑了，“你愿意救这样的我，我很高兴……”
  他吃力地抬手，轻轻抚上淼淼的脸，望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凝视了很久，忽然问道：“淼淼，若是有来世……”
  话音忽然终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笑了，“罢了……不问也罢……”
  似是低低呢喃，“一个僵尸……哪还有来世……”
  淼淼不由握紧拳，为什么，为什么？！天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今天夺走所有爱她的人？！
  玉璞师父，常在，还有晋陵！！
  为什么？！
  “圣树，恨吧？”
  魔尊的影子还在空中飘荡着，是的，只要大家的恨意，怨气，欲·望不散，他便算不得真正死亡，魔尊是不灭的，总有天他会再次被怨气滋养出新的身体，再次为祸人间。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天道如此残忍？听说你的启蒙师父今日也陨落了？哈哈！恨吧，恨吧，尽管恨这天道吧！你现在知道这天道是有多么可恨了？！晋陵对你一片情深，可如今却要因你而死……”
  “杀死他的人是你……”
  淼淼回应着，忽然掏出浮屠塔，在魔尊的惊叫声中，一字一顿地道：“我虽杀不了你，可却可以将你拘谨起来……”
  “你该知道这是没用的！”
  魔尊大吼着，漂浮的身影很快被收到浮屠塔内，淼淼惨笑着，“是啊，我知道没用，即使没有你，还会有新的魔尊被孕育出来，你的意志也可能被传承，但是……”
  她的眼里涌起坚毅，“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将你度化……”
  她不再多言，低头看向晋陵，忽然咬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淋到他嘴里，晋陵轻摇着头，“淼淼，够了，够了……我已经没救了……”
  说着便是笑了，“好高兴，四千年了，这是我成为僵尸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一滴眼泪落在他脸上，阳光投射到他脸上，苍白的容颜在阳光里老去，发白的唇微微蠕着，声音似在风中飘散了，听着不是那么真切。
  他望着天空久久，好久才垂眼，低低道：“一滴眼泪足矣……天道……终是不负我……”
  眼睛慢慢合上，世界在他的眼前变得黑暗，当一切事物在他眼底消除的时候，他好似看到了当年那棵树，屹立在险象峰，迎风招展，祥和之光萦绕……
  淼淼……
  若一切能重来，我只想当无极门一个小弟子，守你千年之上……
  淼淼垂眼，轻轻抚过晋陵的脸，想起与他的相遇，不由低低道：“你问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若是与你先相遇，我想我会……”
  话未说完，便是泣不成声。
  她不知她为何这样难过，她只知这个坏事做尽却又甘愿为她付出生命的男子，她没法做到对他的无动于衷。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几千年的孤寂折磨到此结束了！晋陵，或许，这对你来说才是解脱吧？
  眼泪一滴滴落下，她手掐法诀，口念秘文，无数树叶涌现裹起晋陵的尸体，淼淼消失在众人跟前，凌霄的呼喊声在天地间回荡着，“杨淼淼！”
  “让她去吧……”
  格瑜拦住凌霄，“一个为了你付出生命的人，若是无动于衷，那就真得是邪魔了……”
  “终于结束了……”
  衍熯瘫坐在地上，邬抒辛用剑撑着地，泪如雨下。
  今日他永远得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小弟子以及敬爱的师父，一日之内，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没了，邬抒辛此刻感到的只有撕心裂肺。
  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痛哭着，当外在的压力不在时，悲伤就像一个无形的手，奋力地摧残着还活着的人们。
  凌霄望着淼淼消失的方向，心里开始失落，望着走过来的麻衣道者，心里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拔剑便是一剑刺去，“叛徒，你还好意思来？！”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赶来的玄心冷笑着扔出一块影响石，上面的内容令所有正道人士震动，“麻衣道者是女人？！”
  “你为什么要破解无极门的防山大阵？！让那些僵尸进去？！”
  “你到底是何居心？！”
  “她什么居心？”
  凌霄冷笑，“这个女人为了修为不择手段，当年她收我跟师弟为徒就是为了我们的体质，当年根本不是我不尊师重道，而是此女想将我当炉鼎！”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愕了！
  师父将自己徒儿当炉鼎的事不是没听过，可麻衣道者身为五大派掌门之一竟也如此无耻……
  这特么比她是女人还要劲·爆啊！毕竟此寮一向以正人君子的面目出现，一派正义凛然！
  “难道？”
  有人惊呼道：“她为了修为与魔尊苟合了？！”
  “不错！”
  玄心拉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痴痴傻傻的，显是以被施过搜魂术，玄心手一摊，只见一个绿色石子发出一阵光芒，里面陆陆续续透出一些影像来。
  众人一阵哗然，忽然大怒道：“好你个伪君子！不对，臭娘们！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你却为了个人利益出卖我们！难怪好多次魔尊都能预知我们的行动，原来是你！”
  “杀了她！”
  “用挞神鞭抽她！”
  隐仙派一众弟子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敬爱的掌门竟是里通外国之人！
  “颜子傅……你这狼心狗……”
  话未说完，凌霄便又是一剑刺来，冷笑道：“这两剑还你当年羞辱我之仇！”
  说罢便是收起剑，道：“我要回散修联盟了。”
  说着便是纵身一跃，一群人叫骂了起来，“这是什么态度？！大战胜利了又开始目中无人了么？！”
  “别人修为现在高得你我都看不透了，没准也炼虚镜了，他那性子自然是狂傲的！”
  “哼！怕是吃醋了！圣树刚刚对那旱魃流泪了……”
  狐君望着凌霄消失的方向久久，忽然长叹一声，“年轻就是好啊……唉，我老了……”
  顿了下便道：“既此间事了，本座也该回去了。格瑜，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这是自然，也希望妖皇陛下不要忘了您的承诺，从此人妖和平相处，两不相犯。”
  “哼！我等灵妖最是守信，哪里像你们人类……”
  “放屁！”
  “你敢骂我？！”
  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在众人的劝解下才停下来。
  “蛤蟆吉，剑阁婆婆，是否跟我回去？我们那比这好多了……”
  蛤蟆与剑阁婆婆对视了一眼，轻轻摇头，“狐君先回去吧，总得跟圣树告别下。”
  “可不是？我与那家伙还有契约呢。”
  “也好……”
  狐君点点头，看着剑阁婆婆道：“此番罪消，婆婆怕是能渡劫了。”
  剑阁婆婆笑了笑道：“不知天道何意，若能得个投胎转世也是好的。”
  “蛤蟆我倒是可以升天了，感觉快了……”
  蛤蟆一脸得意，“四千年了，我总算可以自由了……”
  “是啊……”
  一群人感叹着，“总算不用被魔尊奴役了，自由……真好……”
  …………
  …………
  晋陵，我敬你一杯酒，愿你从此再无孤寂，再无痛苦……
  坐在地穴里的淼淼喝着酒，喝一口倒一口，棺材内用树叶包裹着的男子安静地躺着，在这华丽的墓地里，静静聆听着淼淼的絮叨。
  旱魃死了，一群僵尸也纷纷没了踪迹，许是怕正道人士的报复，许是为了他们的皇难过，总之，当淼淼带着晋陵回到这地穴时，这里已是空无一人。大量的宝藏被带走，硬生生地又勾出了几分树倒猕猴散的悲惨。
  淼淼靠在棺木上，往地上倒了一口酒，又给自己灌了一口，笑着道：“我们佛家说，佛门无不可度之人，晋陵，你临终反省，也许天道不会那么残忍？”
  说着又是低头，低低道：“天道，你说是么？你若有情，何不给他一个去处？他会成为僵尸这到底是什么因？什么果？”
  无人回答她的问题，淼淼望着空荡荡的寝殿，心里就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疼得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凄然，纵使在进阶时悟道，悟出了几分道理，可到了这时，淼淼才明白，人在红尘走才是最好的修炼。
  道理最终也不过是道理罢了……
  想到这里又是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她望向棺内的人，菩提树的树叶发出莹莹绿光，在绿光之上，有一道道金色的链子，仔细一看，却是经文字符串联而成。
  僵尸心脉碎便为死亡。淼淼深知这一点，可她不想看到晋陵就这样腐败下去，所以便是用自己的树叶装裹起他……同时，为了防止他人盗取他的尸体再去炼化，故而又打上了经文……
  毕竟，僵尸之体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体质！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又望了望晋陵，手轻轻一挥，棺木合上，一道道经文涌现，将整个棺木都封印上，随即又是在整个地穴设下阵法，贴上符纸……
  她能为晋陵做得就只有这些了，哪怕她知道……也许晋陵已魂飞魄散了，可她还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
  这个虽然犯过错的男人其实很善良，一直都很善良……他的罪孽已洗清了，不应该再被打扰。
  合上地穴之门时，外面又飘起了雪。
  淼淼揉了揉眼睛，望着飘落下来的雪花，不由想起那个一身黑衣的他，在那个冬夜站在自己跟前时，那一刻，自己是真心觉得他是依靠……
  起码难过时，他会安慰她吧？当时的她如此想着，然后就扑进他怀里哭了……
  虽这是他的计谋，可她却恨他不起来……
  伸出手，雪花在手心里融化，她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晋陵陪她百年，她陪他100天，说起来，自己真是亏欠他太多了……
  将一壶酒全部洒在他的墓前，淼淼变出一根树枝种在他的墓前，低低道：“矢部玉绪……若有来世，淼淼愿变成一棵树，守你千年之上……”
  雪，一片片落下，风大了起来，吹得雪花飘散着，回荡在天地间，最终固执得将所有掩埋……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