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鸡?”花隐气哼哼地勾起小嘴唇,故意的,师父一定是故意的!
花隐想着,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口水,抬头正对上师父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吓得又赶紧翻开《诗经》继续背书。
她这些日子以来深深地体会到了,墨隐师父的目光那可是笑里藏刀啊。
为了避免自己遭遇连晚饭都没得吃的悲惨命运,还是努力背书比较好。
可是——花隐想着想着就不觉开始郁闷,师父明明说等生意不忙了的时候,就带她去天下各地游山玩水的,现在都闲下来了,师父竟让她苦闷在家里背书!
一旁的云颇为同情地看着花隐,继而又伸手捅了捅那位墨隐师父,感叹道,“墨隐哥,她才六岁,你就让她学这么多东西,你简直是虐待幼童啊。”
墨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是我徒弟,我怎会虐待她?”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一个小丫头,你教她这些有什么用……教些法术就够了。”
“我自会为她打算。”墨隐思索了一下,后扬起一抹轻笑,慢慢说道,“多学一些东西没什么不好,命虽在别人手里;可是……心,总还是在自己身上的。”
云摇摇头,不解他的话是何意,却也懒得再问,只摊手向墨隐拿了银子,下了木楼,上街买烧鸡去了。
当然,后来的画坊楼里,以花隐那聪慧的小脑袋瓜,再加上墨隐那时不时监督的微笑,她自是有惊无险地吃到了中午饭桌上那只香喷喷的烧鸡。
学习书画琴瑟的同时,墨隐开始将法术传授与她,花隐每日卯时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后院,遵照墨隐的指示,站在两方极窄的圆木桩子上,抬起自己的小胳膊,咬紧牙关,握起沉重的宝剑,对着初生的朝阳,挥剑一千次。
第二件事便是在脚腕上绑好重铁,一边心惊胆颤地暗暗背诵着法诀,祈祷着自己千万别被摔成肉饼,一边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从楼脊或者高耸的树干上跳下来,练习飞行术。
墨隐总是优哉游哉地坐在画坊子后院喝喝茶,乘乘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偶尔会抬起眼睛看看一边练习的花隐。
小花隐心里也知道,师父只是在训练她,不管她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不管她会不会飞行术,她都不会有危险。
因为有次她没有练好,脚下重心不稳从半空坠落,本以为自己真的会被摔成肉饼的,魂儿都快吓没了,可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软软地躺在墨隐师父的怀里。
要知道,那时墨隐一直坐在远处的槐树下乘凉,连看都没看花隐一眼,却能在她即将坠地的千钧一发之刻,迅速抽身而出。
“还不快去接着练。”
“啊……知道了。”她嘟着嘴答应了一声,赶紧慌慌张张地从墨隐怀里跳了出来,身子一旋,再次飞向高高的楼脊处。
花隐自那一刻方才恍悟,原来,无论师父在做什么,他的心思都一直悄悄地系在自己身上。
墨隐在石凳上坐下来,点点头对旁边的云说道,“观察她两个月了,你可发现什么?”
“什么?”
“花隐这孩子很有天分,身体里的灵力也很容易被激发,无论琴棋书画,还是灵法咒语,倒是都能很快掌握要领。”墨隐说罢品一口茶,脸上泛起了笑,又转头看向云,戏谑道,“哪像小云你,灵力就那么一点儿,这辈子不管再怎么练法术,背口诀,也就只能这么两下子了。”
“哼,”云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可惜,不管她有多聪明,手心的那朵妖花却是总也除不去了,性命总攥在别人手里,修行再厉害,又能改变什么呢……”
墨隐却依旧不动声色,只静静地观望远处正努力练功的幼小人影。
待了好半晌,他才“啪”地一声打开那柄镶着银边儿的折扇,华丽丽地给自己扇了好几下,后一脸笑盈盈地扭头对云说道,“呵,命中之劫,本就是留给世人逢机化解的,天下间又有何事改变不了。”他顿了顿,又扇了几扇,面上笑容更甚,“更何况——她身后还在我这个天下无双的墨隐师父在。”
云撇撇嘴,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墨隐哥,吹牛也不带你这样的。我看呐,还好那个疏影这阵子没找上门儿来,但你在烟花巷坏了他的好事,就怕赶上他哪天一个心情不好,你那宝贝徒弟的性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墨隐淡淡地瞪了云一眼,顺手挥着扇子,一击轻响过后,那扇柄就硬生生地敲在了云的嘴巴上,“这画坊子后院本来清净的很,小云啊,你可别学乌鸦,整天嘎嘎乱叫。”
云的嘴巴立刻显得红肿了起来,他连连叫疼,又气又恨又委屈,“我随口说说,亏我还叫你一声墨隐哥,你有了徒弟,就不要我了!”
墨隐的神色却在顷刻之间似是显出了几分无奈,他转过脸,对着云,一字一顿道:“小云,你记住——我不喜欢别人用她的性命开玩笑,过去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云不由得呆住,“过去?你和她还有过去?”
墨隐把目光全全放在远处那丫头身上,他随手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一边挥着折扇,一边笑意盈盈道,“嗯,不过也罢了,又有谁记得呢……好了,每日练功也够无趣的,今日我心情好,将画坊子关张一日,去外面逍遥一番好了。”
云没有料想到一向视金钱为本命的墨隐会忽然说出这话,微微一愣之后,即刻乐颠颠地拽着墨隐的袖子大叫,“真的啊?不许反悔!”
墨隐冲着花隐遥遥招手,“小花隐啊,别练了别练了,来,今日师父我心情好,带你上街玩去。”
花隐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笑开了花,她远远跑过来,一把扑到墨隐怀里,“好啊好啊!”
墨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抱之后,不禁怔了一下,要说花隐这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跟在他身边这才短短几个月,她自是已经知道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却还是像从前一般,没规没距。
墨隐笑着叹了一声,却也没有推开她,只是轻力环住了她的小手腕,拉着她一步一步地朝外走,“想去哪儿?”
花隐吐吐舌头,嬉皮笑脸道,“我要和师父去遍访天下,游山玩水!”
墨隐摇摇头,一脸苦恼的样子,“天气很热诶,骑马会很累的……可是为师又舍不得花钱雇马车,这可怎么办呢。”
花隐脸色一阴,终于乖乖道,“那师父想带我去哪就去哪吧。”
墨隐满意地笑笑,就拉着她慢慢朝外走去。
过去么,其实还是记得一些的。
他思绪一转,想那葫芦中的酒他并未沾过一滴,为何自从花隐来到他身边之后,他竟慢慢记起了一些莫名的片段呢?许是自己当初的记忆并没有除净,交给白夜只是大部分,自己脑中还残存着另一部分,原本自己记不起,而今每日看着花隐的一颦一笑,才会渐渐回想起那些零散的秘密。
“神尊,那你会觉得寂寞吗?”
“我可以陪你吗?”
“若神尊被剔除仙骨,打入黄泉,小妖定随你一起……”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隐隐地看到一场仿佛惊天动地的打斗,自己的衣襟沾满了鲜血,与她举剑相向,万分艰难地道出了一句话:
“你若为妖,我必杀你!”
那话出口之时,他能回忆起自己的坚决,但最为强烈的感受,却是那深入骨髓般的痛彻心扉。
墨隐自记忆中回神,淡淡看着身边的幼小身影。
此刻花隐正紧握着他的手,一路哼歌,蹦蹦跳跳,和小云一起探着脑袋东瞧瞧西瞧瞧,快活得不知所以。
她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阵沉默之后,墨隐忽而顿住步子,抬眼望天,见原本烈日炎炎的天空一瞬间风云突变,竟浮起了几朵妖异的紫云。
“停。”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喝住了嘻嘻哈哈正欲朝前迈步的花隐和小云,他俩同时歪头看,见墨隐眼光锐利,嘴角含笑,正紧盯着那从云端缓缓飘落而下的锦丽华轿。
那轿子自天上而来,几名手持宝剑的貌美女子随侍在旁,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隐隐可以看到轿中那位含笑而坐的少年。
花隐不知为何一见到那少年便心生畏惧,小手都有些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她死死拽住了墨隐的衣角,颤声说,“师父,又是那个坐轿子的哥哥。”
天空之中竟有如此华美的轿子降落,街头市井路人不得不纷纷好奇侧目,见在外随侍的少女们都是那般国色天香,便更对轿中的主人好奇起来。
“墨隐,久见了。”那少年自轿中从容走出,脸上的笑容随意而阴沉。
“哈,”墨隐回敬一声轻笑,哗啦啦打开自己的折扇,抬臂一挥,顺势将花隐和小云护了起来,作势招呼道:“唉呀真巧,是疏影少爷,怎么?拦我去路,可是又想念我墨云阁那落笔如神的画宝了?”
话虽温和,却已隐隐有了剑拔弩张的架势。
疏影颇有意味地哼了一声,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想啊,上次买你那么多画儿,这次可会给本少爷一些优待?”
墨隐歪头一眯眼,仍旧是一脸笑呵呵的公子样:“优待啊……好说,好说。”
“那……”疏影抬手一指,眼神冷冽,“将你身后那小姑娘附赠给我好了。”
小花隐一听这话,赶紧又惊恐地缩了缩身子。
墨隐眉头一蹙,啪地一声合起了手中的折扇,缓缓抬眼,“这嘛,可就不好说了。”
笑容不退,却已藏刀。
☆、雪中香-3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小改,可无视。
[三]
谁敢在疏影少爷面前说一个“不”字?
疏影一听墨隐这话便横了心,想眼前这人竟敢如此无礼,今日不管怎么也得先跟他打一架再说。
面子最重要。
再将目光转向那名叫花隐的小女孩——她果真是蝶小妖的转世。
小妖从来都是属于他的,无论再轮回多少次,她都是属于他的。
疏影如此想着,于是抬指一划,紫气腾腾的宝剑就上了手。
墨隐见他来势汹汹,眼光一凛,光芒四射的银扇也随之而出。
就在不明所以的路人渐聚渐多,两人法力蓄势待发之时,远处忽传来一阵笑声,那声音清澈而悠哉,笑过之后便朗朗吟道:
墨里种花花不开,酒里问情情不在。
要说浮世几轮回,红尘不过一碗水。
载舟沉舟亦覆舟,得失失得失亦得。
生死死生死而生,看对看错看不破。
众人目光一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从远处走来了一位身着一袭素袍的老道,他肩头搭着拂尘,嘴角抿着一叶长草,站在尽头街角,靠墙朝这边心不在焉地望着,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神秘。
那老道虽已是满头白发,面容却依旧英气逼人,一身仙气,他最初只远远地站着,世人皆未看清他的身影,而眨眼之前,他却是已经轻挥拂尘,到了墨隐和疏影面前。
移形换影,顷刻一瞬,只留一阵清风。
街头众人无不诧异。
“喂,老道,你就这么肆意地在人间用移形换影法,小心明日那些烧香拜佛的小百姓们挤破你家道观的门槛。”墨隐随口打个哈哈,“那你可赔死了。”
“不怕,老道我正云游四海,既然到了这古阳城里,身为好友的你难道不打算招待我一番么?”老道仿佛丝毫不把墨隐的话放在心上,只眯了眯眼,说:“近日我就都住在你家里了。”
那表情是说不出的逍遥,好似终于找到了可以蹭饭的熟人一般。
墨隐一笑,“哈,你果然不客气。”
“对你嘛,不需要客气。”
疏影看着眼前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忍了一会儿,他们还在说,又忍了一会儿,他们依旧在说,最后终于冷冷哼了一声,冲墨隐催促道,“喂,你到底还要不要打?不打就将那小丫头给我,倒也省去了麻烦。”
墨隐装作恍悟一般,先是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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