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参横》(完)》章节_10

  r/> 靳轻放任女儿和她盘子里的一堆美食奋战,终于有空专心应对顶头上司。
  “他最近身体还好吧?”
  肇世坤的儿子比小透大两岁,但是因为当年他母亲早产,孩子从生下来就不很健康,八岁的孩子却不似正常小孩子那样的调皮活泼。她见过他,一个安静得有些让人担心的小男孩。许是因为自己也身为母亲,看到这样一个自小就没有母亲疼爱的孩子,她是打心底里疼惜的。
  他淡笑:“好一些,我妈听说瑞士有一家疗养中心很适合他,所以才趁暑假带他过去。”
  靳轻点点头,感到一丝安心。
  “小透很可爱,你真幸运,有个这么好的孩子。”他单手撑着腮,静静地看着那吃得一脸“精彩”的小女孩。
  微微一笑,这也确是她最欣慰的。“她是上天赐给我最珍贵的宝贝。”
  “每个孩子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世坤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神深邃幽静,似有万语千言。
  “别喝酒了,一会还要开车呢。”她说着便伸手止住他要扬起的酒杯。
  手腕轻转,他的手捉住那双柔荑。
  她欲抽回,他却不放。
  “别这样。”对面男人此时认真的眼神让她不觉一阵惊慌,他以前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又重回她的脑海。
  他神情专注,目光灼灼。“我是说过要等你,可我现在才发觉,我的忍耐力比自己想像的要薄弱得多。靳轻,你一直在那里原地不动,我的等待会有意义吗?”
  她蹙眉凝神,屏息等待他的力道渐渐减弱。
  “你瞧,现在的情形比那时更糟不是?”世坤惨淡一笑,自嘲,“我才前进半步,而你已经退了两步了。”
  两人的视线纠缠,深刻而隐晦。
  他的眼睛追随着她的,不让她逃开。
  咄咄逼人的追逐让她不知所措。
  “靳轻,你说,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他沉声问着,里面包含了多少隐匿于心的东西?
  这样的神情让她一阵彷徨,心底久积多年的疲惫与惘然在拥有这样眼神的男人面前也终于决提崩溃。
  “我──”她声音沙哑的开口。
  “我还要再来一份!蜜汁鸡块!”
  靳轻未完的话让另一声更加高亢的声音拦住。
  两人的正中间,一个盘子,还有一双很不干净的小手插在那里,安之若素。
  刚刚暗潮汹涌的气氛瞬间消散。
  靳轻猛地抽回被握住的手。
  顶着一张大花脸的靳小透又傻笑着:“肇叔叔,我还要。”
  第十六章
  “我不喜欢他。”
  身处自己的“老巢”,靳小透缩在被窝里,小手攥着一张照片。
  她,正在对着一张照片自言自语。
  “他捉着妈妈的手不放……我以后再也不吃蜜汁鸡块了……”
  靳轻端着牛奶走近女儿的房间,见小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像个小山丘一般。
  “做什么呢?不热呀?”
  伸手拉下薄被,小脑袋露出来。
  被捉到现行的靳小透有些慌张,小手忙着往身后藏。
  早就知道她手里的东西,靳轻没有拆穿,宠溺的笑着:“把牛奶喝了。”
  靳小透把照片塞在自己的屁股底下,接过牛奶,“滋滋”喝着。
  “小透今天吃的好多呀,那家餐厅很好吧?”看着女儿圆润的小脸,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身为母亲的她感到欣慰的。
  靳小透咽下最后一口牛奶,讪讪地开口:“不好。”
  “那好,下次换一家。”
  靳小透不敢看着妈妈的眼睛,小手又下意识的揪着袖子上的小线头。
  “我不喜欢他。”
  小透的声音很小,但是在这么安静的时候却清晰可闻。
  伸手抱过女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明知故问:“小透不喜欢谁?”
  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小手也尽最大限度的抱着妈妈。“那个肇叔叔。”
  “为什么不喜欢他?小透很不公平呀……人家请你吃好吃的东西,以前给你买过那么多玩具,你生日时送你生日蛋糕,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反倒不喜欢人家。”靳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小透听到妈妈的指控非常不服气,情绪不禁有些上扬:“那些东西一点都不好吃,那些玩具我都不喜欢,好多我都送给小棠了,还有……还有什么?生日蛋糕……蛋糕……我最讨厌草莓味儿的!”
  很少见到女儿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她很多时候总是傻傻的微笑,遇到再不高兴的事也只是撅着小嘴躲到一边不理人,自己生着闷气。这样亢奋的争辩让靳轻也一时愣住。
  “小透……”
  靳小透放软刚刚紧绷的身体,又缩回妈妈的怀里,半天没有吱声。
  “他捉妈妈的手不放……讨厌他。”靳小透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出自己最在意的事。
  心里有个地方被触到,靳轻觉得那里在听见孩子这话时猛的一动。
  “小透不是一直想要有个爸爸吗?如果妈妈结婚的话,小透就可以有爸爸了。”幽幽的声音回荡在这房间里。
  “和谁结婚?谁是爸爸?”这稚嫩的声音又微弱几分。
  眼角凝视刚刚被女儿压在屁股下的照片,它此时正安静的躺在那里。吐了口气,不留痕迹。
  她轻轻地开口:“那个肇叔叔,好么?”
  几秒种过去,小透不再安于母亲的怀抱。
  放松手臂放女儿自由,小透爬向床头的小猪枕头。
  “我困了,想睡觉了。”靳小透扯过小被子罩在头上,在下面闷闷地出声。
  她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任由昏黄的灯光和苍白的月光交织融合。
  心里有个地方生生的疼着,不容忽视。
  她很自私,她知道。
  手上被锁紧的感觉还是如此清晰,那种迫切的眼神是如此熟悉,因为她也曾有那样的情绪。
  “滋滋……砰!”
  屋子的光线都在这种响声之后全部消失,这里一下子暗下来,只又月光还留在这里。
  拿了手电筒,踩在椅子上,她犹豫地看着电闸。
  她不懂这些东西,幸亏小透已经睡下了,不然还得安抚孩子。
  轻轻将跳下的电闸向上推。
  应该是这样的吧?曾经看过别人就是这样弄的。
  电闸在推到高处的时候冒出一声砰响,还伴着一丝电火花,随即又跳下来。
  “呀!”
  电光火石的瞬间吓得她浑身一颤,慌忙紧闭双眼,慌乱间一脚踩空跌在地板上。右边的半个身子摔在地上,瞬间震麻了神经,之后才是那种闷闷的疼。
  没有捧到的一边费劲撑起身体,她坐在地上,许久。
  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家里每逢有这样的事都是爸爸弄的,妈妈总是在一旁替爸爸扶着凳子,一边问着:“什么毛病呀?保险丝的事吧?”
  而爸爸总是一边哼着家乡的小调一边熟练地鼓弄着,不屑一会功夫,总是能好的。妈妈总是笑着说:“这种事啊,就是男人的活儿,我一辈子也学不来。”然后含笑看着父亲,“也不用学。”
  “用学的,妈妈。”靳轻自言自语,“女人也要学的。”
  电话响起,打断了回忆。
  她挣扎着站起来,其他地方好一些,只是右膝又疼起来,疼的她倒抽了口凉气。
  电话半天才被接起,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睡了?这么久才接?”
  “还没。”
  “做什么了?你的声音有点奇怪?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手指压在膝盖上揉着,许是碰到伤处,那里猛的一疼,眼泪瞬间涌出来。
  “出什么事了?靳轻?”
  声音开始急促,他可能着急了。
  “跳闸了,我在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她听见里面有衣服摩挲的声音。
  “呆在家里什么也别碰,等我过去。”
  放下电话,她缩在沙发上,右膝发热,一跳一跳的痛着。
  堵住一边的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气,感觉那边的堵塞好了一些。抹去眼角的泪,用力眨了眨,蕴在眼底的水汽似乎在慢慢蒸发掉。
  不能流泪,靳轻!
  因为,他要来了。
  第十七章 那些年(三)♀
  黑暗中,视觉受限,其他的感官能力开始变得敏锐。
  掀起的窗帘一脚将月光放进来,一直延伸到她的小腿,夜色的触角拨动着每根神经,忽觉这月光也是有温度的。
  她哼起家乡小调,那是爸爸经常唱的一首。
  没有词,只是一段旋律轻悠的曲。好久没听到这歌,现在自己哼来也觉得遥远。
  轻轻吟唱,一遍一遍。
  这曲调带她在这月夜重回那古朴的小镇,她少时生长的地方。
  那里有她最爱的山茶。
  老人们总是爱那些红得甚是鲜艳的花,可她却偏爱白色的山茶。
  干净稚纯的花瓣不算大,却很繁多。层层叠叠的攒在淡黄的花芯周围,簇拥着,温暖着,保护着。
  每次妈妈见她采山茶总要念她,说那是给死去的人准备的花──家乡有人故去,逝者的家人就会采来白山茶供在坟前,老人说,白山茶是让逝去灵魂得到安慰的花──妈妈的话,她弃之不理。然后依旧喜爱,越发的强烈。每次回家的路上见到了,总还是要采来。只是,偷偷的采。
  她十二岁那年,一个从记事起就相伴多年的朋友离开了。离开了靳轻,离开了她哭得断魂的双亲,离开了那个她一辈子也没有走出去过的小镇。
  靳轻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走的前一天。
  那天下雨。
  雨在那里不算是稀客,一年到头鲜少离开。
  靳轻那时候还小,不知道病痛的可怕,总以为朋友的病隔天便会好。就像她偶尔的小感冒,毋须吃药,只需一碗母亲熬的热粥。
  她将来时路上采的山茶送给朋友,放在她的床头。朋友年轻却苍白的脸上渐渐露出久违的红晕,有些原来健康时的模样了。
  靳轻看见,打心眼儿里开心。她笑着,怎么也止不住。
  第二天清晨,爽朗的天气,淅淅沥沥了好几天的缠绵雨终于走了。公鸡的声音响起后不久,巷口的某户人家就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呼喊。
  靳轻伫立在墓前,静静的,就连呼吸都是短浅无痕。
  这坟上都是新土,下面埋葬的,是一抹年轻的灵魂。
  稚嫩的生命也许再也经受不起命运的摆布,过早地放下了自己的坚持。
  听说朋友在凌晨时分离开,走的时候,没人知道。
  年轻的生命离开时,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朵白山茶。她的父兄在事后用尽了气力也没有把她的手掰开,那花就一直留在了她的手心儿里,伴着她,入了棺,下了葬。
  靳轻看见坟前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山茶,又瞧了瞧自己怀里的这捧。再没犹豫,也放了上去。
  她想起朋友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花我喜欢,下次看我的时候再带来些,我放在窗前,抬眼就看见。”
  刚刚来时还不明白朋友在弥留的最后一刻为何还会死死的抓着这花。但是现在,她想,自己也许明白了。
  在见到这里满堆的山茶之后──
  白色的、圆滚滚的花在雨停之后那样可爱,比她以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让她喜欢。那花瓣上有露水和花粉,透明的水滴固执的凝在上面不肯掉下。风吹过一阵,才终于落下。
  还以为没有留恋。还以为没有坚持。
  可她知道自己错了──那朵手心里的花,就是留恋、就是坚持。
  哪怕是在最后一秒。
  还是那一年,靳轻升上初中。学校离家又远了些,回来的路上不再经过那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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