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乾府,一位十五岁的清秀少年坐在别院内的石凳上。他一袭白袍,小截青竹将黑发束在脑后。
少年微微低着头,他的目光紧盯桌面的铜板碎银。这些钱,他早已数了一遍又一遍,越数越是笑得合不拢嘴。
纷纷扬扬的纯白雪花静然飘落,不一会儿,少年身上覆盖了一层细雪。
徐天玄进入乾府的第三年,是他首次不仅没赔钱反而赚了钱。
直到这一刻,徐天玄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当真完成了全年的任务。徐天玄本以为,这一年会与以前一样,他摘种的一年生药草以全数枯萎作为结束。
岂料,竟有三株药草离奇存活。
不仅如此,活下来的三株药草更是出现了变异。
它们比原先的一年生药草的植株高出一倍,叶片宽大。叶子不再是纯粹的翠绿,绿中透出了一丝微红。
乾府的刘药师路见这些变异药草,不由连连称奇。他试了它们的药性,惊喜的发现变异药草的药性竟然相当于普通药草的数十倍。
刘药师见猎心喜,他不放心徐天玄独自照顾药草,自己隔三差五的往药园跑,守护三株药草。
最终,变异药草平安成熟。刘药师兴高采烈地摘走药草,临走前,他告诉徐天玄:“安心,这三株药草,定会给你适合的价格!”
除却药草,徐天玄还养有家禽。尽管它们仍然避不了几乎死绝的命运,不过,唯一存活的那只兔子特别有灵性。它仿佛听得懂人话,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与旁人眼神交流完全无障碍。
这只特别的兔子深得老管家小女儿的喜欢。
老管家拗不过小女儿的再三恳求,掏腰包买下兔子送给小女儿当作礼物。兔子对自己的命运转变似乎非常满意。
如此一来,徐天玄全年的劳作成果,三株变异药草与一只聪明的兔子全都有了着落。
待到冬至结算日这天,账房先生拨完盘算,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徐天玄。账房先生简单交待了两句,大意莫过于让徐天玄来年继续努力之类的话。
徐天玄激动地接过素布钱袋,点头连连称是。
迈入别院,徐天玄简直等不及回屋,直接趴在别院石桌清点自己一年的收获。他得到了两份钱,一份来自变异药草,一份来自兔子。
徐天玄欣赏宝贝似的,对这些铜板碎银爱不释手,兴奋地数了又数。
冬至天寒,雪中的徐天玄抖了抖衣袍头发上的积雪。他乐呵呵地对着手呵了口气,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他将自己全年收入收进钱袋,揣在怀中。
十五两银子外加二十六个铜板!
变异药草的最终价格不是账房先生说了算,也不是刘药师说了算,这个价格由二少爷决定。刘药师把变异药草的药效上禀二少爷,同时估算出适当的价格。
具体给多少,给多还是给少,全凭二少爷一句话。
关于二少爷本人,全府上下对他的评价是,他是一个好人。
乾府的二少爷叫做乾顾,年纪二十出头。
乾顾相貌俊美,温其如玉。他偏爱浅蓝色的锦袍,中意白玉束发。乾顾待人和气,举止言谈间皆透出谦谦君子的风度,他从不恃强凌弱,深得府中众人的敬仰。
平日里,府内的家仆下人们对二少爷赞不绝口。乾顾关心大家的生活,为他们提供日常所需。
虽说徐天玄仅在每年过年的府宴远远见过乾顾几面,但身为乾府的一员,徐天玄完全能感受到二少爷的善举带来的好处。
只是,三年前,好心帮助徐天玄的人并非乾顾,而是乾府的大少爷乾宇。
徐天玄不清楚自己的出身。捡到徐天玄的老猎人说,当时他听到树林里有哭声,好奇上前一看,只见一个小娃半挂在枝头。
婴儿的衣角绣有姓名,赤红色的襁褓中放有一块刻满古怪图案的玉牌和一颗大大的夜明珠。
老猎人是个老实人,不贪图钱财。他膝下无子,只求一个听话的小乖孙陪伴左右。老猎人高兴的把婴儿带回家,与年迈的妻子一同抚养。
转眼八年过去,小天玄跟着老两口,生活过得简单快乐。
小天玄与普通小孩略有不同。他养什么死什么,花草树木也好,虫鱼鸟兽也罢,一旦到了他手里,绝对养不活。
幸福的日子出奇短暂,一年后,老猎人寿终正寝。不久,他的妻子也咽了气。
家里仅留下九岁的孩子,一块玉牌以及一颗大夜明珠。
小天玄虽年幼,悲伤之余却也明白自己得努力过日子。
某天,一只迷路的狼崽来到小屋外,小天玄收留了狼崽。几天后,狼崽突然化为人形,变作一岁左右的孩童,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年幼的小天玄吓得不轻。
狼崽化形的孩童相当虚弱,他大部分时间皆在沉睡,清醒的时辰屈指可数。小天玄不忍抛弃狼崽,他费力养活自己之余,担起照顾狼崽的职责。
几年时光匆匆而过,徐天玄身边的人形生灵越来越多。狼一,鹰二,狐三,熊四,参五,玉六,树七,花八,直至排到鱼九,他们看似比徐天玄年龄小,却具有早智。
徐天玄种植饲养皆不能活,他不得不在山中摘野果,挖着小陷阱狩猎捕鱼,日子过得一贫如洗。
换作寻常人家的小孩,这个年龄还幸福的活在长辈的呵护下,可徐天玄已经拖着九个小孩艰难求生存。人形生灵长时间昏睡,唯有极少时间清醒,醒来的第一个字往往是:“饿……”
人形生灵的食物所需越来越大,徐天玄肩头的压力也越来越重。
趁着某次熊四清醒,徐天玄千辛万苦的折腾熊四幻化为成年人高度。睡眼朦胧的熊四怀揣夜明珠入城,将它卖给了城里一家珍宝铺。
这笔钱添购了一批日常物品,但并不能彻底改变徐天玄的困苦现况。
卖掉夜明珠,徐天玄的生活不仅不见好,反而愈发糟糕。不怀好意的人紧跟身份可疑的熊四找到了年幼的徐天玄,他们发现了徐天玄的玉牌。
开始时,那些人亲切的为徐天玄支招,教他如何发家致富。纯朴的徐天玄自幼与老猎人夫妇生活,根本不了解世上的坏人究竟有多坏。
以往的日子仅仅是清贫,可如今的日子,不知不觉,徐天玄就欠下了自己无法偿还的天价债务。
一改温和的姿态,那些人对负债累累的徐天玄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还清欠债,要么拿着玉牌为主人做事!”
徐天玄不解的问道:“做什么事?”
对方冷笑:“杀人!”
不知世间险恶,人心难测,无人照顾的徐天玄在成长过程中注定要摔跟头,他吃了大亏。
幸亏那会儿,玉六忽然醒转。得知前因后果,玉六建议徐天玄:“不如在通天六界求援,或许可以暂时寻条出路。”
待到人形生灵们完全清醒,他们就能全力协助徐天玄。一切的前提在于,大伙平稳度过虚弱的长眠。
听了玉六的意见,徐天玄义无反顾的前往通天六界。
通天六界,涉及神仙妖魔人鬼,是一处聚集了无尽消息的特殊场域。没有时间限制与地点限制,位于六界内的任何角落皆可连接进入,只需一只通界兽,以及真实身份核对即可。
徐天玄身无分文,拿不出什么证明自己的身份。之前,徐天玄咬紧牙关耗费了大价钱,才向通界兽商人换取了通界兽的三天使用时间。
不得已,徐天玄试着用自己的玉牌作为抵押,哪知竟意外获得了高级区域的权限。
心情忐忑的徐天玄接入通天六界,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消息闪花了眼睛。
有失恋求安慰的,有仇敌对骂的,有买卖物品的,有惊爆秘史的,更有约共度的……
在通天六界停留的每一息、每一刻皆需花费,不是烧法力就是烧钱。耗法力,徐天玄没有;耗金银,徐天玄早已债台高筑到惨不忍睹。
作为没有修为的穷人,徐天玄深感自己在通天六界举步维艰。
徐天玄至今仍记得,红色标识的高级求援消息淹没于众多的消息之中,无人问津。徐天玄忧心忡忡地等了两天,却始终没人搭理他。
一些人冷眼嘲讽徐天玄的困境,一些人虽十分同情徐天玄,却也没打算为他还债。
毕竟徐天玄所欠的数额庞大,惊天数字吓崩了一堆人。而且,欠钱的原因,徐天玄也诚实说明,导致其他人愈发不愿招惹那位盯上徐天玄的主谋。
通界兽的时辰即将结束,徐天玄倍感沮丧。就在这时,他的消息下方,一位隐藏姓名的神秘人留下一句话:“你的这条命,我买了。”
低沉的声音带给徐天玄无尽的希望。
三天后,一个晴天,一辆马车来到徐天玄居住的茅草屋外,身着锦袍的老者对徐天玄说:“徐天玄,跟我走吧。”
年仅十二岁的徐天玄愣愣地望着对方,问道:“去哪儿?”
“乾府。”老者应道,他取出徐天玄此前抵押的玉牌表明身份,“你的欠债已还清,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从今往后,你的这条命就是大少爷的。”
闻言,徐天玄的情绪起伏不定,通天六界的那位神秘人居然真的为他解围。此前威胁徐天玄的那些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说实话,以徐天玄目前的本领,与他的欠债数额相比,买徐天玄并不划算。
徐天玄的家当极少,他只带了两套旧衣服。他背出昏睡的人形生灵,就跟着老者走了。
与徐天玄同行的人形生灵共有九只,他们均是孩童的模样,八个处于昏睡中,唯有一个恰好清醒。醒着的这个丁点不怕生,他乖巧的爬上马车,坐在徐天玄的身旁。
入住乾府,徐天玄的生活平静安定。
他在乾府住了三年,其间,只见过二少爷乾顾几面。至于,大少爷乾宇始终从未出现,就连当初接徐天玄入府的老者也不曾遇见。
徐天玄曾悄悄询问老管家,老管家解释道,大少爷特别忙,经常不在府里,乾府的大小事务大多由二少爷负责。对此,徐天玄不得不继续等,等着有朝一日见相助自己的那人一面。
在乾府的日子,徐天玄衣食无忧。
每年,他可自行选择种植谷物或者饲养家禽,赚的银子扣除交给乾府的部分,其余的作为当年的收入。前两年,徐天玄养植的全部无一例外的阵亡,持续入不敷出的状态。第三年,他的转机终于到来。
徐天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房间。
乾府分为主院和别院,主院是乾宇与乾顾居住的地方。别院有八座,以八卦顺序命名。乾坤震,前三院是贵客居住的院落,巽坎离,中三院是寻常客人居住的场所,家仆下人们住在第八院兑院。
徐天玄与其它家仆不同,他和他的一群人形生灵住在第七院艮院,与老管家身份相当。二少爷从不提徐天玄当初的债务,给予徐天玄的日常供给也比普通人多。
老管家只道既是二少爷的安排,徐天玄无需多问,只需照做。
推开房门,徐天玄进了大屋。自从来到乾府,他的居住环境转好,不必再与这九个小家伙挤占床位。
不仅徐天玄拥有了单独的房间,九个人形生灵的睡觉地点也有了区分。
狼一,鹰二,熊四,参五,树七是男娃,睡左边大床。狐三,玉六,花八,鱼九是女娃,睡右边的大床。它们的化形并不彻底,有时候是人形,有时候又变回原形,用狼一的话来说,他们化形太快,力量尚不稳定。
替他们盖好被子,徐天玄快步出了别院,他打算出去买东西。
徐天玄对今年的团年府宴颇为期待,老管家的不完全靠谱消息称,大少爷今年可能会回乾府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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